慕元澈此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這樣突如其來的感情告白。
夜晚,果然是跟宮裡的女子不一樣的。
不喜歡便是不喜歡,喜歡了便會直言相告,絕不藏著掖著。
她從來都是這樣乾淨利落的人。
比如,撲出身軀將熙羽護在身下。
比如,替自己擋住那從天而降的燈籠。
比如,她會在受委屈的時候狠狠的咬自己一口。
比如,生氣的時候絕對不會主動低頭,絕對不會因為自己是帝王而彎腰。
太多的比如,讓慕元澈輕歎一口氣,原來他們之間已經有了那麽多珍視的回憶,原來不知不覺的彼此的牽絆已經越來越深。下意識的撫著心口,慕元澈卻是害怕,他忽然怕自己真的會喜歡上夜晚,他怕自己會背叛了對雪娃娃的誓言。分明靠近夜晚,只是因為夜晚身上帶著雪娃娃的影子,是的,雪娃娃也喜歡吹簫,她吹簫時總會斂眉垂眸。可是夜晚不一樣,她會微微昂著頭,眼睛落在一個點上,動也不動的凝視著。
“沒想到雪美人居然有如此好的簫技,真是令人飽享耳福。明玉在琴藝上專注十年,沒想到卻連雪美人的十之一二也比不上,實在是慚愧。”阮明玉站起身來,抬頭看向在地王身邊垂頭靜坐的夜晚,心頭真是百般滋味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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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家的夜晚在京都從來都沒有絲毫的才名傳出,一直以為是個沒什麽本事的,誰知道竟是深藏不漏,一鳴驚人。
有這個想法的不止阮明玉一人,但是要說這場中最驚訝的當屬夜晨才是。
“沒想到雪妹妹有這樣的好的吹簫技藝,阿晨你居然連我也瞞著。”徐燦看著身邊的夜晨低聲說道,眼中卻沒有忽略夜晨面上的驚愕之情,心裡微微一震,瞧這樣子夜晨竟也不知道。夜晚……果然是不能小看的。
“我若說我並不知道你會信嗎?”夜晨苦笑一聲,她的好妹妹啊,真是好樣的,居然連這樣的本事都能瞞的絲毫風聲不透。
羅知薇的眼睛就沒有從夜晚的身上移開過,聽著夜晨的話,慢慢地回轉過來,半垂的頭顱唇角緊抿,身子有些軟軟的坐在那裡。
夏銀月此時的震撼也是巨大的,她手中查到的消息,這個夜晚分明就是六藝不通,五谷不分之人,怎麽會憑空的就吹了這樣好的簫聲。但是她很快的就回過神來,借著阮明玉的話說道:“婉儀妹妹也莫要輕看自己,你的琴聲也是極好的,倒是未曾聽說過雪美人還有這樣的技藝,真是令人驚歎。”
夜晚聽著夏銀月的話,輕輕一笑,眉眼彎彎的看著夏銀月,神態微微帶著些許的傲慢之色,開口說道:“不過是雕蟲小技上不得台面,甘夫人實在是太過譽了。”
雕蟲小技……上不得台面……甘夫人的笑臉幾乎都要掛不住了,硬撐著笑容輕哼一聲未再言語。如果夜晚這樣說,那阮明玉該如何自處?
惠妃輕笑一聲,斜睨著夏銀月這樣的被人堵住話頭十分的愜意,看著夜晚說道:“雪妹妹是個調皮的,這樣好的技藝居然也藏起來,感情只願意吹給皇上一人聽呢。”
對著惠妃夜晚還是給面子的,神態微微緩和,柔聲說道:“脂粉送佳人,寶劍贈壯士。夜晚不才,這簫只想吹給懂簫之人聽。今日聽得阮婉儀琴音斐然,不由得動了相惜之心,貿然擾了阮婉儀的琴音還請見諒。”
分明就是阮明玉後繼乏力,夜晚吹簫補救,但是從夜晚嘴裡說出來卻成了被阮明玉的琴音帶動,這才起了吹簫之心。
阮明玉沒想到夜晚居然會這樣給她顏面,不過面上卻是笑道:“雪妹妹切莫這樣說,本是我技藝不夠純熟,勉強彈這‘綰心’差點丟醜,虧的妹妹助我一臂之力,心甚感激。”
“好了,別謝來謝去的了,兩位愛妃各有所長,朕心甚喜。”慕元澈笑著說道,轉頭看著夜晚又道:“倒是沒想到,你居然連朕都瞞著,入宮這麽久若不是今兒個阮婉儀勾起了你的心思,只怕朕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聽到如此簫聲。”
夜晚不答,只是垂眉靜坐。慕元澈果然是不肯回應自己,她要的不是這個結果,夜晚很是失望,難道說今晚注定要一敗塗地了嗎?
慕元澈瞧著夜晚不說話,知道這娃肯定又生氣了,一時也有些不豫之色。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改用何等心態面對著她。如果只是把她當嬪妃召進宮,夜晚豈能還是處子之身?正因為是不一樣的,所以他才會猶豫,隱忍。
看著夜晚這般模樣,慕元澈心裡也有些難受,索性不去看她。
“聽著雪美人的簫聲倒是令嬪妾想起了孝元皇后,孝元皇后簫藝出眾,如今聽著雪美人之音,倒是堪比孝元皇后的技藝了。”夏銀月面帶微笑緩緩說道。
聽著夏銀月提及先皇后,在場新進宮的不敢多言,畢竟未聽過。惠妃跟丁昭儀對視一眼,沒想到夏銀月倒是個乖覺的,看著皇上的神情,就能立刻說出這樣的話打壓夜晚,誰不知道皇上對先皇后的維護之心。
丁昭儀輕咳一聲,看著慕元澈說道:“孝元皇后在時,嬪妾有幸聽的幾曲簫音。雪美人有句話倒是跟孝元皇后極為相似。孝元皇后也曾說,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這彈奏樂器也得彈給懂得珍惜之人。沒想到雪美人年紀輕輕,居然能有如此傲骨,實屬難得。”
“正是這話,嬪妾也記得先皇后在的時候也是很少擺弄這些樂器,便是彈奏的時候也多是彈給皇上聽,皇上正是先皇后的知音人呢。”惠妃也跟著說道,眼角又掃到夏銀月微微僵硬的臉,接著說了一句,“想必甘妹妹時常跟先皇后親近,定是聽得多了些,比嬪妾等可是有福氣多了。”
夏銀月只得微微一笑,並不接這話,因為夜晚這個珠玉在前,稍後獻藝的嬪妃都特意避開了簫,奈何天籟之音在前,不管是什麽樂器演奏出來,都無法與夜晚相比較,眾人神情皆有些沉默。
氣氛一時低迷,夏銀月便站起身來看著慕元澈,緩緩的笑道:“還有一位嬪妃給皇上準備了一曲歌舞,甚是用心,竟是習自先皇后的百旋舞,皇上可願意一觀?”
夜晚心裡暗道,果然來了。
只是此時此刻,夜晚自己也實在是沒有信心,方才自己以簫音傳情慕元澈竟是絲毫不為所動,那接下來自己該怎麽辦?
可是就這樣敗給夏銀月她不甘心!
慕元澈面帶猶豫之色,眉心微纘,雙眸看向前方,沉銀不決。
大殿裡眾人皆停止話頭,悄悄地打量著這一幕,新近的嬪妃早就聽聞先皇后的盛名,雖不明白這裡面的具體緣故,雖然知道先皇后乃是自縊身亡,但是卻知道當今聖上對先皇后一往情深。
只是對於甘夫人這樣的行徑,大家還是有些不喜,畢竟多一個有實力的爭寵的,誰又願意呢?
此時,夜晚也是微微緊張,但是對於結果她已經能預料,慕元澈必定不會拒絕的。他能拒絕的了一個從未見過面的嬪妃,卻拒絕不了那百旋舞、夜晚輕輕的擺弄手裡的酒盞,方才飲了不少的果酒,面頰微紅,隱隱有些醉意襲上心頭。不經意的一瞥,卻看到了惠妃正看著她,那眼中帶著些許的急躁。
穩重入惠妃,此時也坐不住了吧?
是啊,誰願意甘夫人一手捧出來一個跟酈香雪一模一樣的人爭寵呢?
夜晚對著惠妃淺淺一笑,只是那眼神卻帶了些頹喪,惠妃的眸子不由得一黯,輕輕的歎息一聲,面帶憂色。一旁的丁昭儀此時也是無計可施,甘夫人有備而來,之前竟沒有聞到半點聲息,便是倉促應戰也做不到了。天時地利人和,竟是被她佔全了。
夏銀月見慕元澈不語,便直接當他是默許了,雙手一拍,樂聲想起。百旋舞乃是源自外族,節拍鮮明奔騰歡快,多旋轉蹬踏,故名旋舞。以打擊樂器為主,與它快速的節奏、剛勁的風格互相輝映。
因此樂聲一響起,整個大殿裡,便被歡快的節拍給帶起,每個人的心情都不由跟著歡悅起來。音樂本就是極富感染力,尤其是這樣喜樂分明的節奏,更容易帶動人的心緒。
隨著樂聲的節奏,就看到從門口五六舞者逶迤而來,皆是身穿白色短裙長袖衣服,袖上繡著繁複美麗的花邊,下著白褲,黑皮靴,披著紗巾,身有佩帶,衣料甚軟,剪裁合身,輕輕舞動,紗巾跟飄帶頓時飛揚起來,便似回風亂舞當空霰。隨著鼓點的繁複,眾星捧月一般,一紅衣女子旋轉而入,身姿輕盈似回雪,腰肢拂動如楊柳,面帶紅紗,衣衫跟配舞女子一模一樣,只是顏色卻是火紅的紅色,便是腳上的牛皮靴都染成紅色,隨著鼓點樂聲不斷地回旋起舞,竟讓人覺得如一團盛開的火焰,耀眼,綺麗,移不開眼睛。
眾人自進宮便不曾見過這樣令人歡快的舞姿,一時竟是看的目眩神馳,不能自已,好的東西總會令人不由自主的受吸引。
夏銀月十分滿意的笑了笑,轉頭看向坐在禦座之上的帝王,只見他此時的神情似是陷入某種回憶之中,神情帶著驚喜夾著悵然,眉心蹙起而又漸漸平緩,本平靜如波的眸子漸起波瀾,只是她們的帝王一向是最冷靜的人,便是此時此刻,即便是心潮疊湧,亦能安然在座。只是當美人掀起面紗,就不知道她們的帝王還能不能坐得住,穩得住。
那時,什麽夜晚,什麽惠妃,算得了什麽。
夜晚心頭鬱悶,不知不覺竟是多喝了幾杯,嚴喜偷偷的將壺中酒到了一半,心裡只盼著這姑奶奶千萬比借酒撒潑。看著場中的那女子,嚴喜也是輕歎一聲,只怕真是要飛上枝頭了。自先皇后逝去,宮中無人再能起此舞,不曾想今日竟有這般的驚喜。瞧著皇上的神情,嚴喜十分擔憂的看向夜晚,二姑娘……哎喲,真是讓人為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