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船很大,比之南方精致的畫舫倒是多了幾分北方的舒朗大氣,坐在其中也覺得寬闊。遠處碧波粼粼,五棟飛簷鬥拱的湖中樓佇立在那裡,遠遠看著真像一幅畫,煙波浩蕩,漣漪叢生,湖中遠處還栽種著蓮花,只是此時只是一片枯敗,等到蓮葉展開,一眼望去接天蓮葉無窮盡,真是最美不過的景色。
曾經,她跟慕元澈也曾駕著小船在蓮田裡嬉戲,賞蓮花,摘蓮子,才摘下來的蓮子嫩滑爽口,滿口余香,那時兩人的笑聲在這天地間不停地回蕩。
可是現在,一切都已經成為幻影,她已死過一回,而慕元澈卻是帶著別的女子來到這個曾經屬於他們二人的地方。
夜晚的心頭酸澀難當,悶悶之情,讓她的神情有些不好。羅知薇坐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看著夜晚,關切的問道:“夜姐姐嗎,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要找人來看看?”
夜晚看著羅知薇,忙搖搖頭,“無妨,不過是有點暈船,過一會就好了。”
羅知薇這才松了口氣,道:“這就好,我瞧著你的臉色不好,還以為難受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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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看著羅知薇,只見她的眼睛裡滿是關切,便是不知道幾分真幾分假,淺淺一笑,不再說話,轉頭看著外面的風景。
很快的就到了,眾人一前一後慢慢的上了岸。上了岸之後,才發現樓裡笑聲不斷,竟是早就有人到了。想來也是,應該是另一個院子身份較高貴的,自然是先坐船到達。
夜晚隨著眾人進了大廳,然後行禮,半蹲,因為之前傳旨的人已經說過,這裡有惠妃跟甘夫人兩位主子,所以大家齊聲的喊道:“給甘夫人,惠妃娘娘請安。”
夜晚垂著頭,便聽到有一道極柔和的聲音說道:“都起來吧,入座。正說著呢,你們便到了,坐船可有不舒服?北方的姑娘坐不慣船,有不舒服的便要直說,莫要委屈了自己才是。”
夜晚怎麽能忘了這聲音,夏銀月果然一如既往的會裝,瞧這話說的多麽溫柔大方,多麽關懷眾人。不會給人高高在上的壓迫感,倒是多了幾分隨和,這裡的人只怕是大多數都會放松了警惕,真的以為夏銀月是個好相處的人呢。
“多謝夫人關懷,我等並無大礙,幸水路較短,船又平穩,並無事。”
夏銀月的話一落地,便有人上趕著巴結,這話說得也真是妙,這就是誇讚夏銀月做事周全,沒讓她們受苦呢。
夏銀月笑著讓大家入座,顯然很滿意方才那人的回答,夜晚抬頭一看,竟是之前替羅知薇解釋的那名女子。後來夜晚知道這人是正四品都司許國璋的女兒許清婉,只是這女子雖然也是庶女,但是因為家中並無嫡女,也還算受寵,性子過於張揚些,夜晚對於這樣的人一向是不喜的。此時看著許清婉這般巴結奉迎夏銀月更加的不喜了,默默坐在人群的最後方,此時整個大廳裡密密麻麻的全是人,若是不當心,還真看不到她。
坐在最前面的,便是如今最受矚目的,最有希望進宮的幾位。
這些日子因為夜晚隨著族長夫人沒少出門,也認出了七七八八。沒想到真是齊全了,傅芷蘭、明溪月、杜鵑還有京都第一美人阮明玉也在。夏銀月的注意力都被這幾個頭號重敵給吸引了,因此倒是沒有注意到夜晚。
“本宮奉皇上之命,招待諸位姑娘,之所以選在這碧亭湖,只是因為這裡風景甚好,諸位也不覺得無趣。”甘夫人看著眾人緩緩地說道,這話的意思倒像是她向皇帝建議的。
夜晚坐在最遠的地方,借著眾人的遮掩,抬起頭打量著夏銀月。只見她一身石榴紅掐金挖雲海水雲紋雲錦曳地長裙,廣袖飄飄,腰束錦帶,襯得是肌膚如玉,儀態風華。雲髻峨峨,並排簪著十二支赤金嵌寶五尾鳳頭簪,奢華大氣,貴氣逼人。
夜晚看著那五尾鳳頭簪心裡一陣冷笑,沒想到夏銀月如今連個七尾鳳頭簪都沒混上。皇后佩戴九尾鳳簪,那是母儀天下的尊貴象征。七尾鳳簪是貴淑賢德四正妃才有的殊榮,甘夫人現在不過是一介夫人,三年了毫無寸進。聽聞慕元澈對她聖寵不衰,為何卻不晉位,當初可不就為了夏銀月才對自己下的殺手嗎?
夜晚一時想不明白,不過她總有時間會弄明白的。
倒是一旁的惠妃消瘦了許多,夜晚記得以前惠妃從不管這些俗務,如今怎麽會做這些事情了呢?看來自己離開這三年,真的是發生了好多事情呢。夜晚垂眸淺笑,這樣正好,最怕的就是夏銀月一手控制了后宮,如今看著惠妃出山,夜晚倒是有幾分新安,至少還有個人能牽製夏銀月,這對她將來進宮是件極好的事情。
如今的夏銀月再也不是當初的那個卑微孱弱的小女孩,夜晚聽著周圍的人不停地讚賞夏銀月高貴美麗,又說她皇家威儀甚重,也有人讚夏銀月身居高位卻和藹可親,夜晚無聲無息的笑了,倒是眼神不停地落在惠妃冷瑩的身上。
冷瑩是正二品的惠妃,夏銀月是從一品的夫人,兩人的地位應該是以夏銀月為長。但是夜晚冷眼旁觀,惠妃對夏銀月並無多少尊敬,有時說話還夾著幾句機鋒,細細想去頗有深意。因為兩人距離夜晚甚遠,夜晚並不能聽到她們的對話,但是從夏銀月不斷緊抿的唇角,也能看出她的不悅。
夜晚心裡頓時有些懷疑,惠妃的變化也是極大,至少跟以前是不太相同了,究竟出了什麽事情?瞧著夏銀月對惠妃多有忍耐,這裡面又有什麽故事。夏銀月這個人不簡單,夜晚便有些擔心惠妃,生怕惠妃會像自己一樣遭了夏銀月的毒手。
一時思緒萬千,夜晚並未注意到夏銀月聽自己身邊的大宮女碧柔說了一句話後,眼神便忽然落在自己身上,瞬間夏銀月的神情有些難看,眼神銳利,看著夜晚那一身衣衫再也移不開眼睛。
碧柔彎腰聽了幾句吩咐,便抬腳直直的朝著夜晚的方向走來。大廳中的眾人,並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情,眼睛都隨著碧柔的身影移動。此時夜晚忽然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猛地抬起頭,卻見碧柔已經站在自己的桌前,面帶微笑:“奴婢見過夜二姑娘,我們夫人有句話想要問問姑娘,不知道姑娘身上的衣衫是哪家的繡坊做出來的,瞧著挺新鮮,倒是令人眼前一亮。”
一如既往的虛偽,先要知道某件事情,總會繞著圈子不斷地試探。
夏銀月果然沒變。
夜晚裝作有些惶恐的模樣,看著碧柔說道:“並不是外面的繡坊做的,而是我自己畫了樣子身邊的丫頭縫製的,沒想到倒是入了夫人的眼。”說完還有些不安的看了看碧柔,迅速的又低下眼睛,一副膽小怯懦的樣子。
遠處的夜晨看著這一幕,冷眼旁觀,她這個妹妹又想要幹什麽,好像不管什麽時候,她總能以最令人想不到的方式,出現在大家的視線內,無可避免,讓人憎恨。
夜晚也沒想到夏銀月居然會這麽快的就會發現她的存在,畢竟她現在的位置可是最不顯眼的一個。可見有些事情本就是天注定的,不管你躲在那裡,以什麽樣的方式遮掩,要遇上的始終都會遇上,要面對的始終都要面對,無可避免,無法逃避,只能迎戰。
碧柔聽到夜晚這樣一說,輕輕一笑:“沒想到夜二姑娘還有這樣靈巧的心思,真是讓繡坊的都要羞愧呢。”
“這……這算什麽本事,不過是閑暇的時候胡亂想著玩的而已。”夜晚微垂著頭強露出一絲微笑,那模樣中還帶著幾分不安,像是生怕得罪了旁人一樣。
碧柔看了夜晚一眼,“姑娘請坐,我這就回了夫人去。”
夜晚這才不安的坐下了,誰也沒有看到夜晚低垂的眼睛中閃過的絲絲陰靄。
夏銀月聽了碧柔的回話,抬起眼鏡往夜晚的方向瞧來,笑著說道:“本宮早就聽聞夜家二姑娘勇救小國舅的事情,一直認為人姑娘是一個豪爽的性子,倒沒想到是這樣的安靜內斂。”
夜晚聽到夏銀月的話,抬起頭不安的說道:“小女生性膽小,那天的事情實屬是個例外,當不得真,當不得真。”
眾人一愣,沒想到夜晚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這樣的事情擱在誰身上都是大功一件,巴不得好生的利用一番,然後努力為自己某一個好的前程,誰知道夜晚居然這樣輕而易舉的就毀掉了別人對她的好印象。
一時間大廳裡有些安靜,不知道夜晚是個真傻還是個假傻的,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總之夜晚說了這樣的話,等於是毀了自己一半的前程呢。
可是這裡的人誰又知道,這樣的話夜晚早就跟皇帝說過一回了,這個世界上什麽事情都可以去謀算,但是一定要記住一點,你謀算別人的時候,尤其是謀算有些人的時候,一定要別人以為自己的所做的一切並不打算瞞著對方的。這樣提來不用擔心自己的陰謀被識破會獲罪,也不用擔心別人對你的印象會變壞,因為你一開始給別人的就是最真的自己。
夜晚呈現在慕元澈面前的一直是一個被人眼中完全不同的夜晚,是個脾氣不太好,生性愛計較,還是個有仇報仇,心眼比針鼻還小的人。但是同樣的,夜晚留給慕元澈的印象也是一個敢做敢恨相當率性的人,這樣的人心裡坦蕩,有什麽說什麽,做什麽是什麽,這是夜晚給慕元澈看到的夜晚。
然則,不管是眾人面前溫柔膽小的夜晚,還是慕元澈眼裡的夜晚,都不是真正的夜晚。
真正的夜晚,是隱在暗中操縱者這兩個夜晚的人,她只是一個為了復仇而重生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