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這晚,蔚藍的睡眠竟是全所未有的好。
六點半,鬧鐘還沒響,她就已經起牀。清晨,窗子上籠子一層霧濛濛,外面天色不算好,不過她的心情絲毫沒受影響。
進入洗手間,她打開水龍頭,用微冷的水拍在臉上,當抬起頭看著鏡子裡的臉,膚色白晰透嫩,連一條細紋都找不到,猶如剝殼的鶏蛋。
然後,電光火石間,她想起昨晚那個男人氣鼓鼓的話。
——你覺得這幫人會看你長得好看,就放過你?
他是這麽說的吧。
蔚藍望著鏡子,腦海中浮現他那張盛怒的臉,嗯,確實是這麽說的。
所以,他還是覺得她好看啊。
如果被秦陸焯知道,他昨晚一通責駡,最後在蔚藍腦海裡,只留下這個結論,大概會氣得想要撬開她的腦袋,看看她的腦回路究竟是什麽構造了吧。
她又掬起一捧冷水,敷在臉上。
只不過心情,更愉快了。
助理張蕭都明顯感覺到蔚藍今天的好心情,所以在彙報行程的時候,終於鬆了一口氣。她告訴蔚藍,那個因爲兒子出國而心理失衡的李太太,取消了下周的預約,據說是不用過來了。
她告訴蔚藍這個消息的時候,蔚藍只是淡淡點頭,沒有在意。
倒是張蕭微嘆氣說:「蔚老師,你這個時間段又要空出來了。」
這哪裡是空出來的時間,根本就是空出來的錢啊。
一個小時一千塊,這個時間段的諮詢者取消了,如果沒有新的諮詢者過來,那就是一筆損失。
蔚藍抬頭看她,淡笑道:「你很怕我閒著?」
「當然不是。」
張蕭趕緊擺手,她哪裡敢啊。
蔚藍知道她是爲了自己著想,安慰:「放心吧,你一個人的工資,我還是能發出來的。」
張蕭更加窘迫,趕緊說:「蔚老師,我真不是這個意思。」
蔚藍也只是和她說笑而已,於是她揮揮手,叫張蕭先出去忙。
下午的時候,客戶離開時,蔚藍的手機正好響了起來。
她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隨手按了接聽鍵。
電話裡男人的聲音朗潤好聽,是林紀明,她姑姑的兒子,也是蔚藍的表哥。
「小藍,晚上有空嗎?」
蔚藍拿著電話,「你回國了?」
林紀明朗聲一笑,「我們藍藍還是這麽聰明。」
蔚藍忍不住捏了下鼻尖,「不要這麽稱呼我。」
相較於林紀明粘糊的叫法,她倒是寧願他喊自己蔚藍。
隨後,林紀明報了個地址,是個餐廳,他說:「晚上不見不散啊,穿漂亮點兒。」
說完,電話已經被挂斷了。
說來蔚藍和林紀明關係一直很好,林紀明是獨子,他們自幼一起長大,所以他一直把蔚藍當作自己的親妹妹。這也是蔚藍在警局第一時間給他打電話,而不是給蔚然打電話的原因。
她一個人住在外面,家裡本就有微詞,那晚事發突然,給蔚然打電話,最後必然掀起更大的波瀾。况且那天還有周西澤在場。
晚上下班的時候,她想了下,還是先開車回了自家。
林紀明訂的是八點,顯然他公司事情也忙。
這是一間位於五星級酒店裡的法國餐廳,是一間米其林三星店,林紀明讀書時是在英國,對於英國本土的食物,即便如今回國多年,都還抱怨不已。
好在法國餐廳及時拯救了他的味蕾。
等到了餐廳,門前的侍應生剛開口詢問,蔚藍便報上林紀明的名字。
穿著西式馬甲套裝的服務員,彬彬有禮地將她引進餐廳。
餐廳的環境有些幽暗,此時大多數桌子都已經坐著人,却不見喧嘩聲。她跟在侍應生的後面,一直走到餐廳裡面。
林紀明原本正在和對面的人說話,一抬頭,就看見蔚藍走了過來。
他招手,坐對面的男人回身看過來。
蔚藍今晚穿了一件白色寬鬆刺綉毛衣,一條藍色牛仔褲,及膝黑色長靴,她本來就身材高挑,比例絕佳,又因黑色長靴的視覺衝擊效果,從她進門開始,不少人都盯著她看了又看。她頭髮簡單地披散在肩膀,一側長髮被挽在耳後,耳朵上戴著鑽石流蘇耳環,鑽石釘在耳垂上,流蘇隨著她走動的幅度,輕輕晃悠。
林紀明笑道:「我請的另外一位到了。」
說著,他起身,給蔚藍拉開裡側的座位。
蔚藍也是走到跟前,看見秦陸焯坐在這裡。他端端坐著,一只手搭在鋪著白色桌布的桌面上,閒閒地敲著手指,像是無意識的動作。
她將外套脫下,搭在椅背上,這才坐下。
林紀明見秦陸焯不說話,笑道:「你們兩個之間,我就不用再相互介紹了吧。」
確實沒這個必要。
林紀明說:「上次蔚藍的事情,麻煩你大晚上跑一趟。」
這話是對秦陸焯說的。
蔚藍看著對面巍然不動的男人,伸手撩了下長髮,點頭,「那這頓飯,得我來請。」
「別,既然是我叫你們出來的,這頓我來。况且咱們兄妹,還分誰跟誰。」
林紀明朗聲笑道。
秦陸焯總算抬頭望著對面,原本沒什麽表情的臉,扯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一頓飯就打發我了?」
林紀明跟他關係一直不錯,知道他性子,直接說:「那成,想怎麽樣,你說一句,眨眨眼都算我輸。」
秦陸焯:「無聊。」
好吧,提起這話頭是他的,說無聊也是他。林紀明一向在他面前吃憋慣了。
所以林紀明乾脆轉頭跟蔚藍吐槽,「我跟你說藍藍,你最好離這小子遠點兒,我們哥幾個在他跟前就沒人不吃憋的。」
「你們認識很久?」
這個話題被蔚藍提起來,林紀明登時來了興致,「我們初中就是一個學校的,他是轉校生,你知道我讀的那學校,裡頭背景深厚的多,誰瞧誰都不爽。結果他轉學過來,拽地跟什麽似得,我們瞧著他就不爽。」
蔚藍來了興致,「你們欺負他了?」
林紀明搖頭,無奈說:「怎麽可能,你不知道這小子有多賊。剛開始不言不語,裝得跟什麽似得,結果上體育課打籃球的時候,有人故意撞他。你知道嗎?他二話不說,直接把那個同學一個過肩摔,摔地跟個四脚朝天的烏龜似得。」
那畫面是真的太過鮮活靈動,以至於這都十幾年過去了,林紀明再提到當時的場景,依舊津津有味。
他咋舌道:「幸虧當時挑釁的不是我,要不然現在我那幫初中同學想起我,肯定就得說,哦,就是當時被秦陸焯摔地四仰八叉那個倒黴蛋啊。」
得幸保住自己的光輝形象的林紀明,說著又笑了起來。
他還沒笑完,放在桌子下面的脚,就被對面的人踢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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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陸焯瞪了他一眼,「這麽老掉牙的故事,你是打算說到什麽時候。」
林紀明骨子裡就是個北京人,雖然這些年在國外,不過貧這個字,到底還是深入骨髓,他笑道:「等我老了,躺在自家陽臺的躺椅上,身邊坐著我孫子的時候,這故事還能繼續說。」
……
秦陸焯被他震驚,翻了下眼睛,徹底沒話。
蔚藍安靜地看著他,居然能想到他年少時,又拽又不可一世的模樣。
她直勾勾地盯著他,以至於秦陸焯抬頭,一眼就撞上她的眼神。
他嘴角扯出一個弧度,就看見她身體微微前傾,頭頂的燈光恰到好處的圓弧光暈落在她頭頂,她穿著的毛衣領口略低,白嫩精緻的鎖骨下,飽滿的弧度有些過於明顯。
他撇過頭,却不知就在方才,他舌尖不自覺地舔了下嘴角。
林紀明還在說:「藍藍,你說這個人間不間詐,我把他的光輝歷史宣揚了一遍,他才叫我閉嘴。我倒是閉嘴了,他高大形象已經樹立起來了。」
秦陸焯真被他氣笑了,翻眼道:「高大形象?留給你自己吧。」
因爲有林紀明在,即便其他兩人話不算多,這頓飯吃的倒還算和諧。
就是他們快吃完的時候,不和諧的因素出現了,不遠處兩桌位置不知爲何原因,居然吵了起來。
「我沒資格跟你說這話?你也不瞧瞧你自己的踐樣,以爲拿個香奈兒就是上流人了?你身上的這股洗脚水味道,熏到我了,你知不知道啊。」
少女尖細的聲音,在幽靜的餐廳裡,格外清晰。
伴隨著這個嘲諷聲音之後的,還有幾聲嘲笑。
蔚藍轉頭看過去,就見那邊站著的多是姑娘。
陳錦路,直到她看清楚開口說話的人。
此刻,被陳錦路攔著的女人,穿著一身烟草粉色香奈兒粗格毛呢連衣裙,整個人垂著頭,似乎在極力克制。
陳錦路似乎還嫌不够過癮,轉頭就對餐廳經理說:「你們還是米其林三星餐廳嗎?真是隨便什麽垃圾都敢放進來,這種洗脚妹身上有細菌的,萬一傳染了別的客人,你負責得起嗎?」
她身邊站著的幾個少女,各個都名牌傍身,此刻附和她的動作,居然都紛紛捏著鼻子。
終於,被她一直羞辱的女人抬了頭,她看著陳錦路,竟是嬌妹一笑,輕聲說:「對啊,我出身是不高,不過誰叫我找了個好男人,你陳大小姐還得叫我一聲小媽呢。」
小媽,這兩個字就像是兩記耳光,狠狠地抽在了陳錦路臉上。
她臉色一變,當即就抬手。
却不想,女人一把握住她的手掌,「大小姐,我是幹力氣活出身的,要不是看在你爸爸面子上,真打起來,你可不是我對手。」
陳錦路終於忍不住,駡道:「你他媽少拿我爸來壓我,你算什麽東西,不過就是又一個爬上我爸牀的踐女人。」
「我遲早有一天要弄死你。」
女人微微一笑,鬆開她的手,撩了下落在耳邊的碎發,笑道:「那就看陳大小姐你的本事了。」
說完,女人鬆開手,帶著自己的朋友離開了。
這麽一場鬧劇,叫整個餐廳的人,都看了個熱鬧。
林紀明在一旁嘆道:「這都叫什麽事兒。」
秦陸焯朝她看了一眼,顯然他認出了陳錦路。
不過兩人都默契地沒開口。
幾天後,陳錦路再次到蔚藍的工作室,一進門就躺在沙發上,一言不發,顯然情緒幷不算高。半個小時,她都沒說一句話。
直到蔚藍開口問:「我說過,你遇到的問題,都可以告訴我。」
她聲音低柔,帶著安慰的味道。
陳錦路撇撇嘴,正好說話時,突然門被敲響。
她皺眉,門已經被推開。就見張蕭站在門口,一臉窘迫,而她身後跟著兩個穿著黑色警服的男人。
警察?
陳錦路這次倒是開口了,她衝蔚藍看了一眼,有些意外地說:「蔚老師,你惹什麽事了?」
她剛說完,其中一個略高些的警察,看著她說:「陳錦路,麻煩你跟我們去一趟警局吧,有個案子需要你配合調查。」
……
這次,輪到蔚藍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