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發佈時間: 2024-08-12 10:0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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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江念保持着這個動作已經很久了。

手機貼在耳邊,後背挺直,一言不發看着車窗外,也不知道手機裏是否還在通話,更不知道他現在在想些什麽。

車裏的幾人保持着絕對的安靜。

據說這座大橋堵了近一小時,但前往醫院最快的路是過了這座橋,前方也不知道發生了怎樣的事故,人命關天,許辛夷實在按捺不住,拉開車門對江念說:“前面堵車估計還得一會,你們在這等,我陪江念走過這段橋。”

接過助理遞過來的口罩和帽子,許辛夷拉着江念下車。

“你别急,大橋這經常堵車,咱們過了橋就就打車過去,很快就到了。”

許辛夷健步如飛,拖着江念往前走。

江念步子卻不大,甚至在走到江邊時站定在原地。

“怎麽了?”

江念緩緩将貼在耳邊的手機放下,“不用去了,他已經死了。”

許辛夷欲言又止。

她不知道在江念身上曾經發生過什麽,才能讓他在自己親生父親死後淡漠地說出這麽一個‘死’字。

沒有悸動,也看不出傷心。

更有種與他無關的表情,冷漠得很。

雖然如此,許辛夷沒有輕易說什麽,人與人的悲歡無法相通,更何況她不知道在江念身上發生過什麽,沒有資格說這些。

“不去看最後一眼嗎?”

“人都死了,現在看和以後看,有什麽區别。”

大橋兩側燈光璀璨,車流的燈光停滞不前,天色沉悶,依稀可見無數的烏雲層層疊疊,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沿着大橋入口處的旋轉石梯往下,許辛夷實在擔心江念現在的情緒,跟着他下去。

站在江邊江念看着許辛夷,“好巧,你還記得這裏嗎?”

許辛夷眉心微蹙。

“我媽媽是一個很溫柔的女人,很愛他,愛到心裏眼裏都只有他一個人,可是後來有一天,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把我和媽媽趕了出去,他說我不是他的兒子,和我,和媽媽斷絕了所有關系。”

“我媽什麽都不會,什麽都沒有,一個行李箱和我,是她離開家時帶的所有的東西。她努力學着工作養活我,每天晚上都去公司或者去家裏找他,可是每次連他的面都沒見到,好幾次還被人羞辱,一年多就因爲惦記着他病死了。”

“我賣了家裏所有能賣的東西替我媽辦了後事,如果那天晚上沒遇到你,你沒給我買那個餅,我可能就那樣餓死了。”

“所以我不會原諒他,就算他死了,我也不會原諒他。”

許辛夷沉默看着他。

當初她和易揚結婚不久,第一次回老宅見易老先生,回來的路上易揚臨時有事不能回一品蘭亭,被易揚趕下車,她憋着氣在江邊散步,恰好遇到了江念,一時心軟,不僅給他買了餅,把身上所有的現金都給了他。

原來給江念買的那個餅救了他。

橋上車流緩緩湧動,前方道路似乎通暢開始行駛。

江念看着許辛夷,說:“許辛夷,爲了愛情奮不顧身,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

擁堵的大橋很快暢通無阻,半小時不到,江念和許辛夷就到了醫院。

醫院裏易揚和公司高層都守在那,無論如何,今天江城是在易氏談合作時意外身亡,于情于理,他都責無旁貸。

“怎麽樣了?”許辛夷快步走到易揚身邊,詢問他。

易揚握着她冰涼的手,無聲搖頭。

急救室裏江淮進去至今依然還沒出來。

死者爲大,醫生也不好進去打擾。

江氏那邊的助理見着江念,眼前一亮,焦灼快步走到江念面前,“江先生在急救室等您。”

江念面無表情看着急救室的門,冷漠到讓人懷疑這個人和急救室裏那位死去的人真的是父子關系。

他緩步走進急救室裏,放眼望去,牆是白的,牀單是白的,好像什麽都是白的。

病牀上的人被單蓋過頭頂,垂在被單外蒼老的手上戴着一串佛珠,無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江淮站在病牀不遠處,聽到腳步聲沒有回頭。

“這幾年你不在,他真的改了很多,說起來你可能不信,兩年前他開始信佛,經常教育我做人做事留一線,不能太過,你的房間他也收拾出來了,一直等着你能回去住。”

江淮歎了口氣,“你應該還記得兩年前他去接的時候一根白頭發都沒有,你看現在,說他七十歲都有人信。”

“走之前最牽挂的人也是你,他叮囑我,讓我給你做個表率,不要帶壞了你,他現在已經死了,還是不能原諒他嗎?”

“你還記得小時候,他工作忙,卻總是答應會陪你玩,可每次都因爲工作忙而失約,怕你生氣不理他,趴在地上讓你騎大馬逗你開心……”

江念冷靜說:“因爲我是他兒子,當我不是他兒子的時候,我什麽都不是。”

“你想看看他嗎?”

江念沒搖頭,也沒點頭,視線從病牀上往下看着腳尖。

“我會一輩子都記得你當初把我趕出來的那天,也會永遠記得,媽病得快死的時候我去求你,你罵我是野種的時候……”江念突然收聲,飛快擦了一下眼睛。

“算了。”

“爸,我原諒你了。”

一股不知從哪來的風在他耳邊掠過,彷彿很多年前他還小的時候,父親在他耳邊吹過的一口風。

――――

當天江城的遺體就被運出了醫院,許辛夷和易揚回到老宅,已經是淩晨深夜,兩個人都精疲力盡。

但這件事非同小可,易老先生一早知道後等着易揚回來向他彙報具體情況。

聽完整個過程老先生歎了口氣,雖然兩家不沾親帶故,但也是故交,看着江城長大,白發人送黑發人,對易老先生而言,依然不勝唏噓。

“江城的事我知道了,過兩天喪禮,我去送送他。”老先生拄着手杖起身,“今天先這樣吧,你們也累了,早點休息。”

易夫人也跟着起身,扶着老先生上樓休息。

許辛夷和易揚杵在原地,目送着老先生上樓後這才回房休息。

許辛夷對江城,除了在工作室的那一面之緣外,再也沒有過任何的交流,但即使如此,在生死面前,依然感到無盡的惋惜和迷茫。

“在想什麽?”

許辛夷搖頭,“沒想什麽。”說完,她又問道:“你知道江念和他媽的事嗎?”

“你問這事幹嘛?”

“好奇。”

易揚卻不願意和她說,“别問了,早點休息吧。”

洗漱之後上牀,許辛夷輾轉反側怎麽也睡不着,腦海裏一直回想着江念說的那番話。

――“其實江念說的也沒錯,女人都是感性動物,談戀愛得保持清醒,心裏不能只有愛情,否則男人抛棄你,像天塌了似的。”

‘許辛夷’不就是因爲喜歡易揚喜歡得無法自拔才導緻那樣的下場嗎?

――“所以易揚喜歡我喜歡的莫名其妙,真不敢相信他竟然不喜歡許微茵而喜歡我。”

――“如果當初和我離婚了,沒有我,他會喜歡許微茵嗎?”

――“……應該會吧,許微茵長得漂亮還那麽會裝,沒有我在他身邊胡鬧,現在說不定已經愛上了許微茵到無法自拔的地步。”

易揚在一側冷靜聽着這番話。

無可否認,當初他對許辛夷沒有一點感情,對她的行事作風頗爲不滿,甚至于一度聽到她的消息到了厭惡的地步,爲了大家好,離婚是當時最好的選擇。

如果不是因爲離婚的時候突然能聽到許辛夷心裏真實的話,他恐怕到現在也不會知道,這個表面上張牙舞爪的女人,竟然會有那麽幼稚的一面。

至于會不會喜歡許微茵。

易揚認真想了很久。

如果不是許辛夷,他或許永遠都看不透那些人的心,更不會知道那些在他面前僞裝的人,有多可怕。

他不會知道秦妍的别有用心,更不會看見許微茵的故意算計,或許,在許微茵的故意算計和佑導之下,他還真有可能對許微茵青睐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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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睡了嗎?”

易揚雙眼緊閉,沒有動靜。

許辛夷手肘撐起上半身,借着微弱的牀頭燈打量着易揚,幽幽歎了口氣,“你是真的喜歡我還是假的喜歡我?如果是假的,那我希望你能早點和我提離婚,如果是真的……我不知道你爲什麽會喜歡我,也不知道你還會喜歡我多久,但是你要讓我知道你有多喜歡我。”

沒有回音,許辛夷讪讪躺了回去。

易揚睜開眼睛,看着許辛夷的側臉。

均勻的呼吸聲傳來。

被窩裏易揚握住了她的手。

許辛夷嘴角悄悄勾出一抹狡黠的笑。

――“我就知道他沒睡,還不趕緊讓我知道有多喜歡我,讓我滿意,餘生咱們就瞎瘠薄對付着過吧。”

――“不滿意,就離婚!”

易揚一怔,嘴角勾起一抹無奈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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