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惡懲嬸娘(1)
第188章 惡懲嬸娘(1)
諸葛流雲送上官氏回了清雅院,待到她在牀上躺好,他說道:“你身子虧空得厲害,這回又熬了夜,先别去應酬什麽,等你将養幾天我再帶你與其他人見面。”
上官氏的目光凝了凝,爾後溫聲道:“都聽你的。”
想起從前縱馬馳騁在草原上英姿飒爽的女子忽然變成如今這副弱不禁風的模樣,諸葛流雲的眉頭皺了起來,但不知想到了什麽,又道:“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孰是孰非也别再提了,你回來就好。”
上官氏的眼底閃過一絲極強的詫異:“流雲…”
諸葛流雲握住她的手,語氣如常道:“她也不容易。”将上官氏的手塞回薄被中,“你歇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就在諸葛流雲起身之際,上官氏一把拉住他的手:“好,我不計較了,你留下來,我們像從前那樣過着普通夫妻的日子,我就什麽都不計較了!”
諸葛流雲的表情微微一僵,欲言又止。
上官氏的眸光一涼,心也透涼:“你嫌我老了是嗎?”
諸葛流雲露出一抹笑來:“胡說什麽!我怎麽會嫌你老?我不也老了?歲月不饒人,誰也别嫌棄誰。”
上官氏就想到了院子裏的昭雲,嘴皮子動了動,想說,又梗在了喉頭。
諸葛流雲站起身,撣了撣裙裾欲轉身離去,剛走了兩步,身後再度傳來她的話音:“流雲,姐兒會沒事的吧?姐兒她…你不知道,當我看到那麽小的孩子…我…”講到這裏,她無聲地落起了淚。
諸葛流雲回頭,露出一個令人安心的笑:“你别太擔心,小汐的一對寶貝也是早産,如今都壯着呢!小钰懂醫術,玲珑又是個細心的,姐兒…會好的。”
上官氏吸了吸鼻子,還想提醒他一些注意事項,就聽得輕輕一聲,他已從外面将門阖上。上官氏幽幽一歎,望向漸欲明朗的天色,渾然沒了睡意。她揉了揉數月奔波中幾乎要斷掉的腿,兀自穿戴整齊後繞過碧紗櫥在小房間探望了皓哥兒。
照顧皓哥兒的是餘伯的妹妹,嫁給了前院的賬房管事,管事名叫德福,大夥兒便稱呼她爲德福家的,德福家的模樣甚爲普通,屬于打身邊兒經過也不會惹人多看一眼的類型,但上官氏明白,諸葛流雲派來她身邊的必是有兩把刷子的。
“夫人!”德福家的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臉上挂着大大的笑,很親和卻不覺得谄妹。
上官氏行至牀邊,摸了摸皓哥兒的領口看他是否發了汗,素手觸及處一片幹爽,她朝德福家的淺淺一笑:“辛苦你了。”
德福家的不敢居功,更加福低了身子:“爲夫人和小公子盡忠是奴婢的職責。”
上官氏收回落在皓哥兒領口的手,看向德福家的說道:“王爺真是這麽吩咐你?要你效忠我和小公子?”
德福家的低垂着頭道:“是。”
“如果我和王爺同時指派你,你是聽我的,還是聽王爺的?”上官氏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眉眼,甚至爲了看清她眸子裏的神采,刻意歪了歪腦袋。
德福家的心道,這座宅子都是王爺的,我當然最聽王爺的話!王爺當初的确是這麽交代德福家的,要一心一意服侍夫人和小公子,但她在宅子裏混了十幾二十年,又怎會不清楚王爺的本意?餘伯是她大哥,她一有事兒便會和餘伯商量,王爺派她來,誰說不是希望自己當個耳報神?王爺也沒壞心思,只是希望能更好地洞悉夫人的喜怒哀樂罷了。當然,這些彎彎道道,她可不能讓夫人知曉!
德福家的恭敬作答:“奴婢一天在清雅院,就一天是夫人的奴婢!”
上官氏松了口氣,露出滿意的笑來:“這樣我就放心了。”
德福家的壯着膽子瞅了她一眼,發現她有些惆怅,便問道:“夫人可是有什麽吩咐?”
上官氏微張着嘴,似在糾結,片刻後,終于下定決心說道:“實不相瞞,我懷疑世子妃早産不太正常。你是府裏的老人了,各個院子想必都有相熟的丫鬟婆子,你能不能叫誰多留個心眼兒,注意姐兒和世子妃身邊不太對勁的人。當然,這只是我的懷疑,沒有任何證據可言,所以,你别告訴王爺,免得他認爲我一回來就挑事。”
“這…”德福家的爲難了。
作爲一名合格的家長,在子嗣安危的問題上是絕對不能妥協的!上官氏的笑容一收,姣好的容顔上現出了嚴肅之色:“你是喀什慶來的,應當明白我在諸葛家有着怎樣的地位,你服侍不周,我大可請王爺換人,我就不信偌大的王府,還找不出一個真正衷心辦事的!”
德福家的臉都吓白了,夫人在王爺心裏有着怎樣的地位她又怎會不清楚?得罪了夫人,她在府裏想謀得更好的差事怕是不易,再者,留個心眼兒而已,到底能不能有所發現就不是她能掌控的事兒了。思及此處,德福家的打定了主意,讪讪笑道:“夫人息怒,奴婢剛剛是在想怎麽與墨荷院的下人接觸,畢竟墨荷院不同于其它院子,世子妃管制丫鬟婆子的手段與王妃有的一比了,奴婢要探墨荷院的消息,得從長計議。”
上官氏神情稍霁,卻又歎道:“手段真的好,又怎麽會稀裏糊塗出了這等事?害得我那姐兒…罷了罷了,你且去辦吧!希望是我想多了,我也不願意哥兒和姐兒身邊有不幹不淨的人!”
德福家的福了福身子:“是。”
上官氏親了親熟睡中的皓哥兒,又道:“你守着,我出去一趟,皓哥兒醒了你就給他喂些薏米粥,第一頓别給甜糕。”
“是。”德福家的暗歎,夫人待孩子是上了心的。
諸葛钰離開紫藤院,帶了一盒上好的千年人參往清幽院而去。下了一夜的雨,地上滿是泥濘,不多時,潔淨的鞋子和衣擺便染了不少泥漿。諸葛钰皺了皺眉,繼續前行。突然,一道纖長高挑的身影從另一條道路疾步而來,諸葛钰的雙耳一動,餘光瞟向了對方,卻在看清對方的容貌時加快了腳底的步子。
上官氏就知道他不願意見她,幸虧自己提前了一步,在諸葛钰路過那條小路時,上官氏攤開雙臂攔住了諸葛钰的去路:“小钰!聽我解釋!”跑得太快的緣故,她的發髻略有些蓬松,額角淌下豆大的汗珠,順着發紅的臉頰流下,挂在尖尖的下颚,她擡手拭去,“小钰你别走!你真的…聽我解釋!解釋完,你如果還恨我,我無話可說!我帶着皓哥兒一路從南越跋山涉水,難道你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給我嗎?”
諸葛钰握着錦盒的指節微微泛白,想就此推開她,卻在視線越過她肩頭,看到滿是水窪的地面時放棄了動作。這份沉默令上官氏心頭一喜,卻哭得越發厲害:“我帶着皓哥兒離開南越,半路盤纏被搶…我一邊做些繡品販賣,一邊和皓哥兒靠近大周…下大雪的時候我們不是差點兒餓死就是差點兒凍死…好不容易活着見到你了,你卻…”
“有話快說!”諸葛钰冷冷一喝,上官氏的笑容僵在了唇角,不可思議地看了諸葛钰半響,才垂下眸子哽咽道,“當年,你和琰兒同時中毒,你得了解藥,琰兒卻慘死,王妃一怒之下便抓了你妹妹,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逼我以你妹妹的性命發毒誓,帶着你妹妹遠離喀什慶,遠離諸葛家,甚至遠離大周,一輩子不許回來!否則…否則她就魚死網破!我不想發毒誓的…不想離開你和你父王…可她的刀子…”
諸葛钰的心口狠狠一震,額角的青筋一根根凸了起來,但他沒有發表任何言論,也沒告訴上官氏他到底信或不信。
上官氏急了,拿開滿是淚水的手,抓住他胳膊抽泣道:“我真的沒有撒謊!當年王妃對你妹妹做的惡事,我絕無半句假話!你要是不信,可以去問王妃,她到底對你妹妹做過什麽!這一次…這一次你妹妹不幸去了…我才覺得當年的誓言有多傻…爲什麽我已經帶着她離開,老天爺還是不放過她?爲什麽?爲什麽?”
…
電閃雷鳴,風雨交加。喀什慶的冬季特别特别冷,尤其是夜間,在外走一圈,耳朵鼻子都能失去知覺。冷幽茹在風口跪了許久,冰涼的地闆像針頭一般磨砺着她膝下嬌弱的肌膚,但身體的疼遠不足内心的萬分之一。門終于被打開,她眼睛一亮,擡眸望向了來人:“大哥!”
冷承坤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蹙眉歎道:“你回吧,這事兒我不能私自做決斷。”
冷幽茹動了動幾乎要凍僵的膝蓋,朝前跪走一步,揪住冷承坤的袖口,哀求道:“大哥,我求你,求你看在我們從小長大的情分上…把解藥給我的琰兒,好不好?不要交給諸葛家!只剩一顆了,他不會救琰兒的…不會的…”
冷承坤仰起頭,臉上什麽表情冷幽茹看不見,只聽得他沉重的話音像鐵錘一般字字敲在她撕裂的心口:“皇命難爲,解藥我必須親自交到諸葛流雲的手上。但我答應你,我會傾盡全力替琰兒求情。”
但冷承坤的求情沒能帶給琰兒福音,諸葛流雲執意要救上官氏的孩子——諸葛钰。冷幽茹又忍住心裏濃濃的酸澀和不甘來到了上官茜的門前。
“上官姐姐,你把解藥給我行不行?我保證以後都帶着琰兒住進偏院,再不出來打攪你和相公!諸葛家的一切都是你的,嫡妻之位也是你的,我只要琰兒…你救救我的琰兒,我什麽都能給你…我的命也可以給你…求你…救救我的琰兒…”抛棄大周第一千金嫡女的驕傲和自尊,她跪在了上官茜跟前。
上官茜蹲下身,拂去冷幽茹臉頰的淚,隐忍着說道:“對不起,那些我也可以不要,我也只想救我兒子…”
冷幽茹的眼淚簌簌滑落:“你有丈夫的心,有小汐,有玲兒,你的将來還能有很多很多孩子…可我沒了…我不能生了,再失去琰兒我真的一無所有…”
“這些不是我犧牲我兒子成全你兒子的理由!你回吧!這顆解藥說什麽我都不會讓給你!”
…
冷幽茹抱着奄奄一息,面色發黑的琰兒,唱着她小時候聽過的搖籃曲:“…琰兒,你現在還想吃什麽,或做什麽嗎?”
琰兒探出骨瘦如柴的小手,摸着冷幽茹的衣襟,出氣多進氣少:“想吃奶,喬媽媽說…我沒吃過你的…”
冷幽茹解了衣襟,将兒子的頭摟入懷中,笑着道:“好。”
琰兒無力地含住,卻沒吸上一下便永遠閉上了眼睛。
…
冷幽茹沖進了上官茜房間:“你不是說只要能救你兒子,你也可以舍棄一切嗎?好啊,那你舍棄給我看!舍棄你的丈夫,舍棄你的兒子!帶着你女兒給我滾出諸葛家!滾出喀什慶!滾出大周!”
…
“王妃,您醒醒,世子爺求見。”岑兒原本打算讓冷幽茹多睡一會兒,發現她在做噩夢便借着諸葛钰探望的由頭叫醒了她。
冷幽茹悠悠轉醒,枕頭又濕了一大片,她按了按眼角,白皙水嫩的肌膚迅速浮現了幾道嫣紅痕迹:“世子來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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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兒拿帕子替她擦了淚,神秘笑道:“說是感謝您,送來一盒千年人參讓您補補身子!王妃,奴婢覺着世子爺心裏是有您的,畢竟相處了十幾年,哪兒能真因一兩件小事兒就斷絕母子關系了?世子爺上回是在氣頭上,故而講了那些不着調的話,其實,比起上官茜,世子爺更敬重您!不然也不會明知故意躲着上官茜了!上官茜霸占了王爺,您何妨不趁着這個機會霸占世子爺?讓上官茜好生嘗嘗有子認不得的痛苦!反正您又不害世子爺,只是可勁兒地對世子爺好,量老太爺也抓不住什麽把柄!”
冷幽茹彷彿沒聽到似的,拿起牀頭櫃上冷家送來的帖子,雲淡風輕道:“人參收下,叫他回。”
水玲珑生了一對龍鳳胎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座王府,老太君樂得合不攏嘴兒,當即命萍兒給阖府上下發了紅包和紅雞蛋,并親自去紫藤院探望了水玲珑和一對哥兒。
紫藤院的産房經過丫鬟們悄無聲息的收拾,已經變成了一間典雅别緻的卧房。老太君和水玲珑分别坐在嬰兒牀兩邊,甄氏與喬慧坐一旁的冒椅上,冷幽茹沒來湊熱鬧,上官氏則不被允許前來湊熱鬧,至于男人,全都上朝去了。在大周,男人有婚假,卻沒産假,因爲萬惡的舊社會裏,嫡妻是有限的,子嗣是無限的,若女人生孩子男人便能得幾日産假,估計早朝沒一日能來得齊了。
喬慧看着水玲珑,難掩驚詫地笑道:“大嫂你這是在變法術嗎?昨兒還那麽胖,怎麽一夜不見就這麽瘦了?”
消了水腫的她與先前判若兩人,雖不似懷孕之前身量纖纖,卻也真的瘦了太多!水玲珑和顔悅色地道:“之前是水腫,體内的水都排出來了,自然就瘦了。不過也不是每個孕婦都會水腫,有的人很正常。”
老太君在場,甄氏比較給面子,笑着附和:“是的呀,我懷郡王那會兒就挺瘦的!”懷姝兒的時候水腫厲害…姝兒,想起姝兒,甄氏看向水玲珑的眼神裏又多了一絲怨毒!
老太君與水玲珑各自坐在牀沿上,面前是冷幽茹命人特質的嬰兒牀,可以固定,也可以收起四腳支架搖來搖去,水玲珑選擇的是非搖晃模式。哥兒和姐兒并排睡在素淨的淡黃色褥子上,姐兒太小,自己保持體溫有些困難,水玲珑就讓哥哥暖着她。
倆孩子睡得香甜,哥兒時不時咧唇一笑,當然,這算不得真正意義上的笑,只是肌肉的一種不規律抖動。老太君不懂,只當哥兒會笑了,喜得不行:“瞧瞧瞧瞧,哥兒在沖我笑呢!哎喲,哥兒真聰明!知道曾祖母來了,是不是?曾祖母抱抱!”
說着,老太君輕輕地拉開薄被,将軟軟小小的哥兒抱入了懷裏,不小心看到姐兒那袖珍的小胳膊小腿兒和幾近透明的肌膚,心裏一陣發抖,這麽小的孩子…怕是活不了幾天…
甄氏和喬慧也朝裏看了看,新生兒腦袋比身子大,是以,蓋着被子她們還覺得姐兒小到了無法接受的地步,可眼下一瞧那蠟燭一般大小的四肢,以及黃豆般的腳趾,二人直接吓傻了眼!
甄氏的第一反應是:這孩子不哭不鬧,到底…還有沒有心跳來着?喬慧則直接探出手放在了姐兒的鼻子下,直到微微的暖風拂過她指尖,她才神情稍霁,同時也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太不合清理了,便讪讪一笑:“姐兒睡得真好…真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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