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發佈時間: 2024-08-09 15:2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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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紅塵深處

甄朱要收拾帶走的東西沒多少, 就是些自己的隨身衣物,先前在老香錦做的那些不合日常的華麗的襖裙旗袍,都留下了。

幾個月前, 她來的時候一只包袱, 現在離開, 也只多了只藤條箱, 是之前去醫院就診的途中看見買的,當時只是備著, 沒想到這麼快, 就派上了用場。

第二天的清早,她打開房門,腳步停了一停。

門口地上, 放了個開口的信封,里面露出一角,是張匯豐銀行大面額的通存通兌單子。

甄朱從信封上邁了過去, 德嫂在樓下,看見她從二樓提著只箱下來,彷彿是要出遠門的樣子, 過來問︰“太太,你這是要去哪里?先生呢?”

她看向二樓,並不見徐致深跟下來, 面露疑惑。

甄朱把以前買的一盒潤膚的西洋綿羊油遞給她, 面帶笑容︰“德嫂, 我要出去做事情了, 往後也不再住這里,這些時日麻煩你了,這個送你。”

德嫂忙推脫︰“噯,太太已經送我很多東西了,怎麼好意思又白拿!只是好好的,太太要去做什麼事?先生呢?”

她一面說,一面瞟著著甄朱的眼角。

昨晚甄朱回房間後,後來忍不住,還是默默哭了一會兒,今早雖然用冷水鎮過,但眼楮依然微微帶了點浮腫的痕跡。

她微笑道︰“往後不要叫我太太了,叫我薛小姐。我搬走,跟徐先生已經說好的,他知道的。”

德嫂愣住。

甄朱朝她點了點頭,提著箱子出了廳門。德嫂扭頭看了眼身後。二樓依舊靜悄悄的,急忙追了出去送她。

這幾天先生早出晚歸,德嫂多少也有些看了出來,他和太太兩人,彷彿沒前些天那麼黏,原本只以為是先生事忙,卻沒想到一早竟變成這樣,也不敢多問什麼,一路送她出了花園,說︰“薛小姐要去哪里,叫司機送就是了。”

甄朱說︰“不必了。地方也不遠,我坐黃包車也很方便。”

她再三地請德嫂留步,德嫂唉聲嘆氣,不住回頭,身後卻始終空蕩蕩的,最後只好站在門口,目送她走出大門,一個人的背影漸漸遠去。

……

天津港口河海交匯,從上世紀開埠以來,就成為北方最大的商貿中心,如今更是政客巨賈雲集,論商業繁華,甚至超過北京,一大早,路上就已經不斷出現商販忙碌的身影。

甄朱坐了輛黃包車,來到英租界約翰遜所在的那家醫院。

她來到這里的第一天起,睜開眼楮,就是徐家的三少奶奶,後來跟著徐致深來到天津,雖然環境有所變化,但一直以來,吃穿住行這些生活瑣事,都不用自己操心。

而現在卻不一樣了。

從決定脫離那座公館的第一刻起,甄朱就做好了接下來所有大小瑣事都必須自己解決的準備。或許不易,但她無懼。現在當務之急,就是先找個落腳的地方。

之所以一大早就來醫院,並不是為了找約翰遜醫生來求助,而是在之前的語言訓練過程中,那個擔任醫生助手的中國護士唐小姐曾向她抱怨,說租界里涌入的人越來越多,房東上月又漲房租,想找個人同住好分擔,當時她並未留意,現在想了起來,所以過來找她,想踫踫運氣。

離開公館後急需解決的這第一件事,她的運氣被證明是不錯的。甄朱等到了唐小姐,說明來意,對方十分高興,立刻同意了。

“薛小姐,你怎麼也要出來找房子住?”

唐小姐知道她是徐致深送來的,未免感到有點好奇。

甄朱解釋說,她只是徐先生老家里的族人,能來看好病,就已經非常感激了,雖然徐先生十分慷慨,但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好意思再叨擾徐先生,所以決定搬出來做事。

唐小姐深以為然,對她自然也不可能懷疑,因為自己要上班,就把地址和門的鑰匙立刻給了她,讓她自己找過去,說還有個小點的房間空著,之前的人搬走了,她今天搬進去。

甄朱問房租,得知總價一個月五元。

“租借外頭這樣的價格,不知道住的有多舒服,到了租界里頭,就只能住舊平房了,房東還一個勁地嫌租便宜了,沒辦法,就是看重這里離醫院近,治安供電供水,都比外頭要好……”

在唐小姐的抱怨聲中,甄朱給了她兩元五角。

唐小姐忙推脫︰“你的屋子比我小,照理不用和我平攤,多少給點就好了。”

甄朱堅持,唐小姐也就收了,想了下,說︰“我還有多余餘臉盆熱水壺和鋪蓋,零零碎碎,從前是我妹妹用過的,你要是不嫌棄舊,我就借你了。”

甄朱向她道謝。

去掉這筆錢,她身邊就只剩兩元了。

來這里後,她的一切都不用自己操心,但徐致深好像也從沒想過給她零花錢傍身以備不時之需。這點錢,還是當初離開麻油鋪的那個晚上,她的哥哥薛慶濤送她走時,瞞著白姑從他平時藏出來的私房錢里分給她的,一共五元。之前她陸續花掉了一塊錢,現在去了房租,還剩兩元。

好在現在的一元錢還是很值錢的,一個銀元能買差不多三十斤的好大米,摳著點花,勒緊肚子,勉強應該也能撐些天。

甄朱接了鑰匙,按照唐小姐給的地址,來到開灤胡同,找到房子,開門進去。

一道狹小的走道,兩間平房,左邊那間大些的是唐小姐住的,右邊那間小的,抹了灰白泥牆,地面是斑駁的水門汀,空間逼仄,牆上只開了一扇小小的窗戶。

但現在能有個落腳的地方,甄朱就已經很滿意了,非但沒有失望懊惱,反而吁了一口氣,放下箱子,打掃了下,立刻就出門,來到附近的電話局,給喬治‧道森的辦公室打了個電話。

接電話的是道森本人。

他還記得甄朱。或者說,那天來面試的這個年輕女孩,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得知她已經解決了事情,現在想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能夠去他那里做事,他十分高興,立刻說道︰“太好了!我這里完全沒問題!如果可以,你明天就來上班。”

甄朱懸著的心,一下就放了下去,再次向他表示謝意,從電話局出來,找到一家舊衣鋪,在那里買了一套適合做事的衣服,再購置了些別的必須的日用品,就回了租住的地方,為明天上班做著準備。

這個晚上,她躺在這間狹小出租屋里的硬木牀上,在褪色的日本標布窗簾外漫進來的一道路燈的昏黃光照中,听著不時傳入耳中的黃包車夫拉著車飛快跑過時發出的踢踏踢踏腳步聲,失眠了半夜,到了下半夜,才合上眼楮,慢慢地睡了過去。

三生三世,于感情,這一輩子的她,原本應當更加謹慎,老練,得心應手。

但是她卻把一切都搞砸了。是她自己搞砸的。

三世又能怎樣。除了一顆愛的更多的心,她依然還是最初那個在感情面前不願收斂的自己,一時忘情,為愛所驅,結果卻如飛蛾撲火。

這一輩子的徐致深,他的心里,裝的東西太多了,而她來的太遲了,已經沒有多少位置能夠給她了。

現在她只能先後退,離開,慢慢地療傷,等待自愈。

幸好,留給她的,還有一輩子的時間。

很長。

……

公館里原本就總時時顯得寂寥,今早從甄朱走了後,連德嫂彷彿也無精打采。

晚上,徐致深從外歸來,看到她一人團坐在空曠角落的一只椅子里,昏昏欲睡,听到腳步聲,睜開眼楮,急忙跳了起來,叫了他一聲。

徐致深徑直上了二樓,推開臥室的門,開了燈,目光習慣性地朝著牀的方向看去。

那張寬大的牀上,鋪著雪白的,看不到半點折痕的牀單。

牀上空蕩蕩的。

徐致深在門口停了片刻,慢慢走了進去,浴室出來,髮梢不斷地滴著水,滴到他敞著的睡袍衣襟和緊實的肩膀上,他習慣性地彎腰去拉牀頭櫃的抽屜,手踫到把手,彷彿想起了什麼,在空中停了一停。

他慢慢地直起身,信步踱到了那扇開著的窗戶前,站在那里,朝外眺望而去。

站在這里,從一樓大廳出去直到大門,視線一覽無遺。

他望向此刻漆黑的鐵門方向,眼前浮現出今早那個一直躺在地上的信封和那個提著只箱子、翹著小下巴,頭也不回走出鐵門的背影。

王副官在傍晚的時候,給他打了個電話,說她今早出門後,先去醫院找了護士唐小姐,彷彿和她合租,住的地方是開灤胡同的一間舊平房,環境並不好,隨後去電話局打了個電話,還去了趟舊衣鋪,看起來,手頭應該十分拮據。

最後王副官還小心地問他,要不要去將她接回來。

徐致深靠在窗邊,呼吸了一口帶了秋涼的夜風,微微眯了眯眼楮。

他敢斷言,她身邊沒幾塊錢。

等她知道,這里不是她的川西鄉下,她自然就會明白,什麼才是對她最為有利的選擇。

他等著她自己哭著鼻子回來,求他。

……

第二天,甄朱早早來到了位于使館里的英商公會,開始工作,一開始是試用期。

她聰明,勤奮,溝通順暢,很快就熟悉了環境,上手極快。

這里事情很多。辦公室負責和在津幾百家與英有業務往來的洋行日常業務,港口船舶往來,和中英兩方政府關政府部門溝通往來,還有大量繁復的不容差錯的文件和票據事項,而道森看起來溫文爾雅,實際卻是個工作狂,工作中非常嚴厲,講求效率,不容許出錯,甄朱來這里沒幾天,就知道不少雇員,其中也包括他的英國秘書,在背後抱怨他不近人情。但甄朱咬牙,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硬是扛了下來,以無差錯的表現,很快就贏得了道森的信任,試用期還沒結束,就將她的臨時辦公桌調到了自己辦公室的外面,正式雇佣了她。

那兩塊錢也快花完了,甄朱厚著臉皮向他提及預支部分薪水,道森並沒多問什麼,當時就答應了,支給了她十塊錢,以她現在的花銷,足以支撐到下月發薪水的日子了。

活了幾輩子,甄朱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生存的艱難,但她也十分充實,或者說,每天都忙碌異常,早出晚歸,回到住的地方,累的趴在牀上就能直接睡過去,根本就沒時間想那些令她感到難過的人和事。

一轉眼,十幾天後。

這天,徐致深在塘沽,接了個張效年的電話。

塘沽兵站的整頓,進行的十分順利,現在已經進入尾聲,兵站風氣整肅,軍容整齊,上令下達,一改從前散漫。之前的地方軍現在被編成獨立師團,吳老七將功補過後,也是為了做給人看,被提拔成旅長。他對徐致深是心服口服,曾放話,徐致深去哪里,他吳老七就跟去哪里。

張效年曾讓徐致深兼任師長,但徐致深婉拒了,以能力不足為由,推薦他的另外一個親信上任。

他需要避嫌。

南陸系里暗中一直流傳一種說法,戰斗力最為出色的第二師,“只知師長,不知大帥”,從某種程度來說,其實就如同徐致深的親兵,只奉他命。

第二師已經被打上這樣的烙印,現在這個獨立師,考慮到它的來歷,如果再由他兼任最高長官,未免過于招人眼目。

張效年當時批準了他的報告。

“致深,這段時間辛苦你了,今天早點回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宜的船,明天就到港,你要是有空,代我去船塢接她回家,咱們坐坐,好好喝一杯。”

張效年的聲音,听起來十分愉快。

“督軍,明天我有事,恐怕不能去接張小姐了,請督軍另外安排合適的人,免得耽誤了張小姐的行程。”

電話里,徐致深用清晰的聲音,不疾不徐地說道。

……

當天晚上,他從張家那座外洋里中的別墅里出來,一個人靜靜地坐在車里,在夜色中,抽了許久的煙。

就在剛才,他再次拒絕了張效年,以父母命不可違的理由,朝他恭敬地行了個禮,在張效年並不好看的臉色中,轉身走了出來。

這個念頭,並不是現在才有的。

事實上,在那個和她發生爭執的夜晚之前,他的心里,隱隱就已經有了決斷。

他很清楚,接受這一切,就像譚青麟那天晚上說的,似乎可見的那些前程,就在前面等他了。

他固然追求權力,但這樣的得來方式,太過容易,容易的到了令他心中生出不齒的地步。

他什麼都無須做,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把自己賣出去,以此為前程徹底掃清道路。

如果他不在乎,這結果自然皆大歡喜。

但他知道,他確實是有點在意的。除了不快于張效年自作主張,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就擅自決定了他的婚姻,而且,這也有悖于他心底深處那道看不見,卻一直存在著的底線。

他心狠手辣,也冷酷無情,但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他一向有自己的底線。

他從小叛逆,離家後東渡日本,外表看起來完全西化,但幾千年來,中國獨有的士大夫階層的某些特質,依然在他的骨子里打下了深刻的無法抹去的烙印。

所謂有所為,有所不為,以賣身換取前程,這觸及了他的底線之一。

張效年大壽的那個夜晚,在他宣布這個消息之後,人人艷羨他,但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對于張效年而言,這與其是對他的重用和愛護,倒不如說是籠絡和操縱,好將他徹底綁死在他那條南陸的大船之上。

而南陸這條船,其實並沒有表面看起來那樣華麗。

張效年樹敵無數,南陸系的外部強敵環伺,內部也早已一團散沙,軍紀散漫,派系林立,內耗嚴重,看似表面風光,實則內里岌岌可危,如今還能維持局面,全是因為張效年還在,靠著多年的威望,勉力鎮壓。

徐致深敢斷言,一旦張效年出事,南陸這條大船,將會立刻分崩離析。

張並非剛愎到對此毫無察覺,只是人一旦處在了他的那個位置,很多事情,也就身不由己了。

即便沒有那個攪亂了他生活的女人夾雜在中間,他也不會想當然地接受張效年拋來的這條橄欖枝——這不是橄欖枝,而是用來束縛他的繩索。

在這條繩索拋向他之前,事實上,在徐致深的心底深處,就模模糊糊地,有了對自己將來的一個念頭。

所謂英雄造時勢,而今這個時勢,也催生出了無數不能為人所知的勃勃野心。

只是他還不十分肯定,是否能有十足的把握。

他向來是賭桌上玩牌的高手。

真正的高手,在賭桌之上,除了幾分運氣,需要的是縝密的籌算,不出沒把握的牌。

他向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而現在,在經過起初的錯愕,猶豫,反復權衡之後,他心里的這個念頭,慢慢變得明晰了起來。

以女婿的身份,從此將自己徹底地打上張效年的標簽,這對于他的野心來說,絕不是一件幸事。

在電話里對張效年說出那句話之前,在他的心里,已經想好了最壞的可能和退路。

張效年宣告就任總理後,彈壓總統府,以南北統一為借口,操縱國會通過議案,舉外債購軍火,裝備自己的嫡系軍隊,以共和統一為名,準備討伐南方數省,鞏固地位。

他現在非常需要自己的支持,至少,在打完南方之前,決不可能輕易和他翻臉,徐致深篤定這一點。

在這個最後時點到來之前,他應該有充分的時間,可以用來應對準備。

至于那天晚上,他不和她解釋清楚,那是因為她的態度激怒了他。

沒那個必要。

這個女人,多少是有點讓他著迷,前所未有,但他清醒的很,不管在牀上怎麼喜歡,下了牀,他是不會允許她借著自己對她的好而脅迫自己的。

女人是不能慣的。就像養貓,慣著,慣著,說不定哪天就要亮出一爪子,撓的人皮開血流,你還拿它沒辦法。

要在它學會亮爪子之前,先把它的爪子給剪掉。

徐致深深深地吐出嘴里的最後一口香煙,把煙頭丟到車外,駕車離去,身影漸漸模糊,和夜色徹底地融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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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後,張效年發布了一個命令,提拔徐致深為南陸軍副司令,並委任他為全權代表,陸軍檢閱使,派遣他去上海,督促滬督軍交涉與江東收回港口的事項,加上徐致深另有別事,預計要在上海停留至少一兩個月。

婚事不成的消息,自然還沒有透漏出去。

這個委任,在別人的眼里,順理成章。但徐致深得知的時候,坦白說,還是有些出乎意料的。

張效年確實不是一般人,否則也不可能從一個馬夫,爬到今天這樣的地位。

他竟然容忍了他的拒婚,不但沒有加以打壓,反而高調地提拔,委以重任。

這其中多少城府,或許除了張效年和徐致深,旁人再不可能窺知。

……

徐致深不動聲色,在同僚或羨或妒或鄙夷的目光中,從笑容滿面的張效年手中,畢恭畢敬地雙手接過委任狀,動身準備南下去往上海。

這一天,距離她走出公館,已經過去了十五天。

徐致深被同僚歡送上了南下的火車。

火車就要啟動了。包廂外,透過擦的不沾半點塵土的明亮玻璃,徐致深扭頭,看著站台上的人來人往。

旅人步伐匆匆,有衣帽光鮮者,昂頭挺胸。但更多的,一身風塵,面上帶著努力維生的困頓,在這繁華津門紫陌紅塵的陪襯之下,顯得愈發潦倒。

“長官,買包煙吧!”

一個脖子上掛著比身子還要大的沉重木頭匣的男童躲開巡警的眼楮,飛快地跑到了徐致深所在包廂的那節車廂之外。

“老刀、大亨,三姐妹,寶石,孔雀,哈德門,應有盡有,您老嘗嘗鮮哪——”

男童墊著腳尖,細弱的被皮帶勒出一道紅痕的脖頸奮力往上仰著,一邊回頭防備著巡警的驅趕,一邊朝他賣力兜售,一口的衛嘴子。

徐致深探頭出去,拿了包哈德門,拋了個銀元出去,拂了拂手,示意他不必找了。

男童露出歡喜的笑容,朝他連連鞠躬,藏好銀元,在巡警發現自己之前,一溜煙地跑了。

徐致深脫下手上戴著的白色手套,靠在包廂椅背上,撕開香煙紙盒,抽了一支煙出來,把玩著,目光微微出神。

站台起了一聲鳴笛,火車車體微微一震,桌上的那杯水,隨著車體振動,發出細微的顫抖。

他一下折斷了夾在指間的那支香煙,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快步走出包廂,命吃驚的列車員打開車門,從已經啟動的火車里躍下站台,皮靴的靴底,落在了站台的水門汀地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