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裡的承平,是最後一個到的,姍姍來遲。齊聚之後,沒幾日,周圍的酋首們也紛紛趕來,涼州城一下熱鬧起來。一連半個多月,四人和酋首們一道外出狩獵,牽黃擎蒼,五六百彪悍雄壯的隨從們騎著健馬,腰插便刀,背掛裝滿羽箭的胡祿、豹韜,緊緊追隨主人,終日遊獵在一望無際的野場裡,醉外不歸。
暢快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眨眼,九月底,邊地的天氣驟然轉寒,一夜之間,草木衰殘。一場小雪過後,也到了兄弟話別的日子。
分別的前夜,裴蕭元和絮雨在府邸裡設宴,將城中重要官員和下屬們也叫了過來,一並為明日便將動身南歸的賀都宇文峙和酋首們送行。
這些時日,絮雨任男人們自己遊樂,並未如何現身打攪。當晚卻特意修飾一番妝容,以示對丈夫這些遠道而來的弟兄和好友的尊重。筵席很是熱鬧,唯承平一如既往,面帶微笑,聽旁人敘話,自己只一杯接一杯地飲酒而已,幾乎沒怎麽張口說話。
他何以落寞至此地步,裴蕭元幾人皆都明了。過去三年以來,他以拜謁皇帝之名,不遠萬裡,遠道跋涉,去了三次長安,然而每一次,皆是空約。
櫻桃花樹,寂寞空開。從前那曾約定和他相見在花樹下的女子,一次也不曾露過面。
他如今酒量愈發驚人,待到宴畢,賀都酩酊大醉,宇文峙喝得少,也面露桃花之色,他卻依舊端坐不動,叫裴蕭元自顧安頓別人去,不必管他。他飲完,自去歇息。
裴蕭元和他關系親近異於常人,此前一年裡也能見兩三回面,也就沒這麽多禮數,由他了。絮雨帶著管事們送客,他便親自攙扶賀都到房中歇下,遇見賀都那生得甚是標志的女孩,和她說了幾句話,問自家兒子這些天有沒欺負她,得知長子領她去看小馬駒,雙生子爭著給她捉蟲子玩,相處十分友愛,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走了出來,行至通往前堂的一道走廊前時,忽然停了腳步,無聲無息地隱到了廊角的一個角落裡。
宇文峙正和他的愛妻在廊中說著話。遇在這裡,應是他刻意跟上來的。只聽他道:“公主,我就要成親啦!來這裡前,陛下賜婚。我還要娶我母家的表妹做側妃。一娶便是兩個,公主你要恭喜我!”
紛紛的小雪從廊外隨風而落,飄入走廊,在晃動的燈籠光影裡,落到了宇文峙那一張帶著笑容的俊面之上。他的語氣輕松,似醉非醉,還叫著她從前的尊號,便好像什麽都不曾改變。
絮雨笑著恭喜他。
他也笑,接著道:“從前公主你和裴二喜結連理,我也不曾道賀。今夜既受公主恭賀,我理當還禮,但願公主不怪太遲。”言畢,他後退幾步,面上笑容消失,凝視著對面的她。
“恭祝公主和裴二郎君百年璧合,千歲同心。”
“宇文峙去了,勿送!”
他說完,畢恭畢敬地向她行了一禮,隨即轉身,自己扶著廊柱,邁著略微踉蹌的腳步離去,身影漸漸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處。
裴蕭元不由地怔了一下。片刻後,待宇文峙消失不見,望向她靜靜目送的身影,正躊躇著,該不該此時出來,忽然聽她道:“你還躲什麽?出來罷!”
他啞然失笑,走了過去。兩人相視一笑,相互牽住了手,又想起承平。
他這兩年酒喝得厲害,身體大不如從前。裴蕭元憂心不已,不知勸過他多少回了,他我行我素。
兩人一起來到筵堂。
客皆散盡,只承平一人歪靠在那裡,果然,已是醉去。青頭正往他身上蓋著厚衣,神情裡滿是同情之色。裴蕭元也暗歎口氣,轉向絮雨,讓她先回房休息,正待和青頭一道將承平弄去安寢,卻見他睜開那一雙布滿了血色的醉眼,叫住絮雨。
“文君她是否故意捉弄我的?你一定知道!你告訴我!”
絮雨停步,看著他,沒說話。
裴蕭元看她一眼,立刻不悅地叱承平:“住口!你喝醉了!說的這是甚話?”
他立刻上來,一掌捂住承平的嘴,不許他再開口,隨即,強行將人扶起,待要送走,忽然,絮雨開口道:“文君來了。”
何止承平,便是裴蕭元,也是吃驚不已,一下停步,轉頭望了過來。
“婉婉不願成婚,來我這裡散心,將文君也拉來了。她二人是三天前到的,你們在外行獵,我便沒有告知。”
她看著承平,緩緩說道。
邊城盡雪。喧鬧了一日的節度使府墮入沉寂的夢。在三更的時分,一道身影潛近一處女客下榻的內院,那人沿了院牆攀上瓦頂,足靴踏過積雪,躍下庭院,對著仍透燈色的窗戶立了片刻後,走了上去。
他一掌壓在窗台之上,輕輕一躍,高大的人影便翻入了一面未曾反閂的窗,雙足無聲無息地落在屋中地上,向著一張牀榻走去,最後,停在了牀前。
那個三日前來此的女郎斜臥在牀上,烏發擾枕,玉臂拖在衾外。聞入室腳步之聲,她睜眸,轉過頭,當看到牀前突然多出來的不速之客,也未見多少吃驚,只慢慢地坐起身,扯來一件衣裳,穿在身上,掩住了露在外的一片雪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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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定定地望著牀上這個在過去的幾年間,他幾乎日思夜想卻再也無法接近的女子。
她二十二歲了,是最為芳華的美妙之年,脫盡當年青稚,整個人美得如浸飽了蜜露的盛豔花枝,嬌妹得叫人無法挪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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