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響起聲音。
那兩千甲士藏此,本是為了護送他載著榮耀踏入長安的城門。然而,今夜,夢想或將又一次地破滅。
李延深一腳,淺一腳,循著身邊人手中那一杆火杖的光,沿著密道前行。他看著自己被火光投在密道矮牆上的黑影,倉促又光怪,沒有方向地胡亂晃動著,那透著幾分滑稽的模樣,叫他忽然想起少時在長安宮廷樂宴裡常見的專門扮醜以逗人發笑的俳優。他的眼睛裡,流出了熱辣的眼淚。
終於,他走到了密道的盡頭,在行宮後,那條青龍河的近旁。
他跌跌撞撞,宛如醉酒一般,從這條他的曾祖母為掩人耳目專為他打的密道裡鑽出後,人幾乎無法站穩,被正等在出口處的數人左右攙扶住,方沒有跌倒下去。他立定,閉目,深深地呼吸了幾口蒼山深處送來的春夜裡的涼風,這時,終於感覺到,幾名部下那扶著自己臂膀的手掌裡,皆各沁著滿滿的汗水。
“殿下你看。”有人在他耳邊低語,聲音緊繃無比。
他茫茫然睜目,望向了溪水的對面。
隔著一片粼粼的波光,一道騎影,靜靜地停在對岸。
裴蕭元坐於馬背之上。
他催馬,緩緩地趟過潺潺溪流,漸漸行近。
“出山的各個通道皆已布下人馬。”
“帶著你的人,放下刀劍,免再做無謂的抵抗。”
他環顧了下春夜裡寧靜的蒼山,對著李延說道。
第153章
五更才過,離天亮還有些時候,但因一個人盡皆知的原因,數百大臣打著燈籠早早已騎馬這座城的四面八方趕到了待漏院,等著今日可能會有的最新消息。
人雖多,堂中卻半點聲息也無。只一些份位較低者,時不時偷看一眼坐在前的幾位當朝宰臣,他們不是閉目養神靜靜等待,便神情凝重,如在思索心事,其余人見狀,自然更是不肯發聲。
韓克讓如常那樣早早入宮,預備去往金吾仗院安排今日值事。他微微低頭,行在宮道之上,顯是心事重重,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呼喚自己,見是長公主的丈夫常侍盧景虎來了。
盧景虎到他近前,低聲道是有話要敘。見他眺望紫雲宮的方向,又道:“放心!幾句話而已,不會耽誤大將軍上值。”
都是從前隨聖人馬上定天下的,這些年為避嫌起見,二人私下雖無過多往來,但交情一直不錯。韓克讓略一思忖,看天色也早,便點頭,隨他來到盧景虎在南衙的值房。剛進去,一怔。
禁軍大將軍盧景臣已在屋中了,看起來,彷彿早早在等自己。
韓克讓和盧景臣雖也共事多年,被認為是聖人身邊的兩大肱骨,但二人實際關系一般。近年更因兩邊爭權,乃至出現過部屬當街鬧起糾紛的事,更見裂痕。不止如此,一年多前,盧景臣的部下蔣照在西市緝拿顧十二,被韓克讓阻攔。過後,盧景臣雖笑說無妨,但雙方嫌隙更深,這一點,毫無疑問。
韓克讓停在了門口,轉面望向盧景虎。盧景虎面露慚色,朝他連連作揖,以示賠罪,隨即退出,順帶掩門。
對面,盧景臣已是大步迎上,請他入內敘話。韓克讓只得忍下不悅,問是何事。
“有事怎不直說,如此遮遮掩掩,是何道理?”
盧景臣寒暄了兩句,收笑道:“韓兄是個直爽人,既如此,我也不拐彎抹角了。那位的最新情況……”
他指了指瓦頂上方的天,壓低聲,“韓兄可有確切消息?”
他口中隱晦所談之人,自然是皇帝了。韓克讓不答。盧景臣道:“不止是我們,想來,韓兄你也被拒之門外,見不到聖人之面了。裴二那日仗劍,得勢嘴臉,你應也知道。韓兄,難道你便半點也不擔心將來?”
“你何意?”
盧景臣目光微爍:“這還須我多說?當年北淵之事,我是主張人,你是話事人。聖人在,咱們都能沒事。聖人一旦去了,若叫裴二借公主之力上位,別人可以照舊,你我二人,卻是誰也逃不掉的。血仇已然鑄下,怎可能淡去?往後如何,要仰人鼻息,看他心意。我不信,你從沒想過此事。”
韓克讓顯是被他言中心事,臉色不禁微微一變。
“聖人那日在液池邊嘔血昏迷之後,便不曾醒來,已完全聽憑公主擺布。另外收到消息,公主以八百裡加急發送密令,調薛勉、宇文峙那些本下月才抵達的人馬急行提前入京,不日便到。她意欲為何?自聖人連失二子,由她輔政,放眼望去,滿朝都是蘭泰這等新人得勢。一朝天子一朝臣,我們這些老東西,自然是要讓賢的。為今之計,想要自保,只有一個法子。”
韓克讓望去。
盧景臣附到他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韓克讓當場變臉:“你好大的膽!你這法子,和作亂有何不同?聖人必有他安排。我照聖人之意行事便是,福禍在天!你再多說一句,休怪我不念舊情!”
他轉身,拂袖便要離去。
盧景臣瞬間也是變了臉,冷冷看他:“韓克讓,我既將你請來,你以為你還能走得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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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
韓克讓大怒,正待拔刀,窗外突然飛射來了一支暗弩。泛著黑的弩頭,當場中他後背。
弩頭顯已淬毒。韓克讓毫無防備,倒地,掙扎了片刻,便不動了。
盧景虎入內,從韓克讓的身上搜翻出來他的令牌,遞給盧景臣。盧景臣接過,迅速消失在了門廊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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