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片,悠悠飄落。
原不是雪,是亭角上的萼梅瓣落。
“全都是我的過錯。”他凝視著,壓抑著胸間悶漲的鈍痛之感,繼續用平穩的語調說道。
“倘若我那夜沒有入宮,你便不會因我而一再受傷。我該死。此生無論如何彌補,恐怕都將無法回報公主了。”
她依然沉默著。
一陣寒風忽然從她身後的河面上卷來,挾裹著大片的雪,猛地撲入離亭,吹得她發上的兩片梅瓣隨著雪片消失,她人更是微微搖晃,彷彿下一刻,便要被這風雪吹倒在地。
裴蕭元一下站了起來,掀起自己大氅,俯身向她,擋在了她的身後,將她整個人掩在了自己的氅下。
“我送公主回吧!”
他決定就此終結了。
能如此意外見上一面,喝過她的餞行茶,於他而言,已是足夠。
絮雨卻沒有起身,只抬起面臉,看著他問道:“那夜,如果你知道我會因你而受傷,你還會去嗎?”
裴蕭元一怔,隨即斷然搖頭。
絮雨一笑,輕聲又道:“那麽過後呢?在你已經知曉我阿耶是北淵之戰的主使人後,你還會因為我,一直都那樣忍下去嗎?”
裴蕭元低頭,看著被庇護在自己大氅裡的她,不答。
風消失了。
“請郎君歸坐。”絮雨說道。
裴蕭元收回自己的大氅,慢慢退坐了回去。
“方才你說你錯了。你並沒有錯。真相殘酷,但必須直面。逃避是沒有用的,這個道理,我也是最近才清楚地知道。此前有些事,我也一直在逃避。”她悠悠地道。
“便好像方才你說,你若知道我會受傷,可以為我忍下那一次。甚至,你能夠忍一輩子。可是,我不能這麽做。”
“這件事,你非但沒有半點錯,錯的,反而是我。你無須有半點自責。”
見他神情微動,似要開口,絮雨搖頭:“我之所言,完全出於肺腑。”
“倘若說,迄今為止,活到如今,何事是我做過最為後悔的,那便是我叫你做了我的駙馬。”
裴蕭元的眉微微動了一下。
“自然了,錯不在你,完全在我。”絮雨續道。
“你不必有半點自責,該自責和後悔的人,應當是我。”
“嫮兒!”
裴蕭元忽然叫了一聲她的小名。接著,他挺身前傾,雙手按壓在了案面之上,朝她靠了些過來。
他望著她,眉峰緊皺,目光中滿是複雜難言的神情。
彷彿是第一次,在兩人親密之外的時刻,聽到他如此叫自己。
絮雨微微一笑,掌心朝天,以討要的姿勢,向他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
“你的魚符,可還帶在身邊?”
裴蕭元起初彷彿一怔,在短暫的茫然過後,他沉默著,不答,身體一動不動。
“倘若在,便還給我吧。”
絮雨說道。半晌,見他恍若未聞,只那樣看著自己,便也如他那樣直起身,朝他也傾身靠了過去,等臂可以夠到了,她的手便緩緩探到他腰間蹀躞帶的位置,尋到了一只小皮袋,摸索著,掏了進去。
指尖觸到一面冰冷的硬物。她頓了一下,拿住了,待要抽出,忽然,手背一涼,一只大手壓了下來,五指攥攏,登時將她的手連同指尖之物緊緊包住,一下便阻了她的抽離。
在絮雨的記憶裡,他的掌心一向是乾爽而溫暖的。然而此刻,這只攥握著她的大手,觸感卻是如此的冰冷。粗糙而冰冷。
她試了下,想抽離,無論如何也抽不出,反而被他攥得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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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嫮兒,對不起……”
中間隔著一張小案而已,二人皆是微微傾身朝向對方,她一手又被他如此握住了,兩張臉面便不可避免地靠在了一起。
距離是如此之近,在他又澀聲喚她,啞聲說對不起之時,絮雨那敏感的耳垂,甚至能清晰地感到他撲面而來的氣息不穩的陣陣熱氣,竟給她一種即將就要親吻上來、耳鬢廝磨的錯覺。
她的眼睫微微顫抖了一下,停止了試圖抽回手的舉動,任由他握著。接著,她慢慢抬起頭,對上了他的目光。
和他便如此四目相交地對望了片刻,她的唇邊忽然浮出一縷笑意。
“裴二,”她亦改口,不再喚他是郎了。
“你曾說,你第一眼便喜歡我,我是你心上的人,對我而言,這便夠了。真的。”她輕聲說道。
“你已有了心結,你我都清楚這一點。事已至此,即便這次你又對我心軟,繼續維持下去,遲早有一天,我也將不複是你第一眼便喜歡的那個人。我不願等到那一天,遭你真正厭棄乃至恨惡。更不願你對我的喜愛,變成加在你自己身上的牢籠。”
“我對不住你。倚仗你對我的好,不顧你的意願,強行要你做了我的駙馬。我當初的目的也達到了。哪怕你已知道真相如此不堪,你依然不曾生出半點叛朝之心,甚至,面對你恨了將近二十年的最大的仇人,你也隱忍,繼續向他跪拜,口稱聖人。而我,父親是惡首,我卻不會和他決裂,依然站他身邊,因我是他的女兒——”
“還記得新婚之夜,我們說過的話嗎?我不會勉強你。”
裴蕭元的眼角抽了一下。
“裴二,我第一次在甘涼郡守府裡見到你,你表面看起來是謙遜而平和的,但我知道,你實際是個驕傲的人,我甚至在你的眼神裡,看到了緲峰的影,孤高而堅定。如今卻因為我,叫你陷入了如此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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