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都起來,快些散了,回吧!如今夜禁異常嚴格,勿令放你們來的兄弟為難!”
他再朝幾人拱了拱手,轉身邁入宮門,循例解了隨身刀劍之器,拋給宮衛,隨即邁步朝前而去。
他走過橋下暗波溶溶的龍首渠禦橋,行經左右金吾仗院。再過去,前方便是鍾鼓樓旁的第二道宮門了。
那門在夜色裡靜靜地敞著,若已待人許久。
他繼續穿門而過,待走過面前的龍尾道,“兒郎子!”忽然,有呼喚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裴蕭元步足一頓,停下。
“你要做甚?”寧王從門廊中出來,徑直發問。
“乞見陛下,有事求教。”他行禮應說,語氣如常。
“勿去!”寧王神情嚴肅,語調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並非本王不顧身份向你指令,而是你伯父的吩咐。就在不久前,他曾來信給我,托我轉你一話,叫你放下心念,切勿執見。”
裴蕭元轉向東都方向,行拜禮,起身後,道:“伯父知我,便如他當初攔不住我來一樣,不再直接告我,而是轉請老殿下了。”
“我實是該死,冥頑不靈,致令伯父時刻牽掛,不得安寧,如今又驚動老殿下……”
寧王擺手,快步到他身前:“二郎君!你也知我一向視你如同子侄,此次就算沒有你伯父的托信,我也不會坐視不管。你聽我一句,你犯錯在先,聖人無意追究,已是天恩,事情就此打住,你勿再執著,對誰都好!”
“老殿下的心意,小子心領了。只是今夜,我既已來此,便不會再退。”
裴蕭元轉身待去。
“你想過後果嗎?”
寧王雙眉緊皺,衝著他的背影繼續說道。
“你將徹底自絕於聖人,自絕於公主。並且,倘若本王告訴你,即便你問出結果,那結果也是你所不能承當的——”
他頓了一下。
“無人能夠承當,哪怕是聖人!如此,你還是不肯放棄?”
裴蕭元沉默了良久,最後一言不發,轉身,再向寧王深深作了一揖,又後退數步,以表敬意,接著,走下了那段逶迤屈曲的龍尾道。
寧王想起裴冀信上最後之言,倘實難勸阻,那便由他。
奈河無邊,自渡為舟。
世情難解,惟人自解。
他望著前方那繼續走在濕漉漉雨雪道上的背影,終只能搖頭,長長喟歎一聲,忽又想起公主,抬頭望一眼這雨雪交加的夜,越發焦急起來。
一路暢通無阻,紫宮已在眼前。這個寂靜的雨雪夜裡,周圍的宮閣角樓昏暗無光,唯有此處,此刻依然燈火通明,若高高懸浮在天的一座明台,日夜受著來自人間萬物的無邊敬仰。
在這座明台大門前方的一段宮道之上,立著一道披甲的魁梧身影,乍看,如一尊門神。
是今夜在此值夜的金吾大將軍韓克讓。
韓克讓背對著宮道旁的燈幢,整個人被夜色隱沒,只有淋化在他面容和盔甲上的雪水,在透來的一片模糊宮燈昏影裡,爍著幽暗的光。
從裴蕭元初次入京於紫雲宮外見到韓克讓開始,他這個據說早年在戰場上也殺人不眨眼的上司,便一直是以親切的形象而為裴蕭元所熟悉的。
然而今夜,韓克讓卻顯得冷漠異常。
也或者,心腸剛硬、雙手染滿血煞,才是這位君王心腹的真正面目。
在裴蕭元走到他的面前,為著白天之事向他恭行謝禮之時,他只側目望著,神情陰鷙,一言不發。
裴蕭元並未在意。
“白天西市之事,多謝大將軍的照拂。”他繼續說道。
“韋居仁屍首埋在二十裡外西山腳下,大將軍明日可叫人隨顧十二過去,將屍首起出,便可結案。事全部是我一人所謀,我之罪,和旁人無關。我會向陛下請罪。”
他說完,再次行禮,這才從韓克讓的身旁繞行而過。
就在擦肩之時,刀光掠來,迅如疾電,那刀架住了裴蕭元的頸項,迫他停了腳步。
“裴家二郎,聽我一句勸,這就回頭。回頭了,從前如何,往後還是如何,陛下仁慈,不會和你計較你犯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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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蕭元立了片刻,抬臂搭手在刀刃之上,將刀從自己的頸上推開。接著,邁步向著那敞開的宮門行去。
韓克讓霍然轉頭,雙目死死盯著他的背影。
“你會後悔的。”
他咬牙說道,聲音帶著幾分壓抑的威脅之感,又似隱含恐懼。
然而那道背影未再停頓。
裴蕭元登上宮階,走入宮門,沿熟悉的外殿,穿行在道道如從天懸落的帷帳間,經過那一面槅子門,終於,走到了那個地方。
條條兒臂粗的巨燭灼灼耀燃,將整座大殿映得煊亮無比。皇帝身著一襲寬松的燕居常袍,腰帶也未束縛,人靠坐在一張闊榻之上。他微微闔垂眼皮,聆聽趙中芳所發的聲音。趙中芳跪坐榻前禦案之側,正恭捧奏章,逐一念過。
“……欽州地震。戶部員外郎崔寧及宣慰使蘭泰上表合奏,二人已於十日前抵達,奉命慰民,並存恤所損之家共計千余戶口。至上表日,災民大半已得安置……”
“禦史中丞李坦上奏,西平郡王劍南節度使宇文守仁世代忠勳,累計前功。守仁更得授方隅,所寄殊重。其子年初入京,本為賀聖人萬壽,今萬壽暫懸,守仁自言神弱體衰,遍視左右,難尋可倚重者,亟盼世子歸家。奏請陛下,宜早日令世子出京盡孝,以安臣下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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