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蕭元一呆。
“昨夜你還問我,是否需要你侍寢。你當時是在想甚?”
不待他回答,她又繼續問道。
裴蕭元彷彿被什麽擊了一下。他心跳加快,後背隨之一陣微汗。
他何時說過這樣的話?
就在他茫然,不知該如何應答之時,只見她的唇角微翹,又露出了一縷笑意。
“你是在履咱們新婚之夜說好的駙馬之責,是嗎?”
他彷彿被她的笑意刺了一下,突然整個人醒了神。
“該死!是我錯了,我錯了!你勿怪我。”
他的神情變得懊惱而鬱悶,低聲連連賠罪,將她抱住了,又低頭,去追她的唇,好繼續方才那個中斷了的親吻。
絮雨再次轉臉,將他輕輕推開,接著,她起了身,離開了他,走到閣門之後,為他開了門。
“我沒有怪你。不早了,你出宮回去休息吧,這裡不便留你。”
“還有,最近我事多,還要照顧我阿耶,往後不會經常回去了。你應當也忙,不必再像今夜這樣特意來找我了。”
頓了一下,她又說道。
第129章
他緩緩地走到那面為他開啟的閣門前,停下腳步,轉面,望向了她。
門後距燈架已遠,光照黯淡,但絮雨依舊看得清清楚楚,他那一張原本剛毅和沉靜的面容之上,此刻盡是遲疑和顧慮。
她始終微笑而望,只不再發聲。他看著如此的她,忽然,唇角微微牽了一下,若有所訴,然而彷彿又有什麽緊接著湧了過來,如夜風撲滅一支蠟炬方跳燃起來的星火一樣,一切複歸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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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我先去了。公主務必好好休息。”
最後,他只如此低低地說道。
閣門被他的一只手極輕地牽引著,在她的眼前無聲無息地閉合了。
也不似他到來之時足下曾發出回音撞壁的急促登樓之聲。
在面前的門被閉合之後,絮雨便聽不到半聲他下樓的靴步之音了。
但她知道,他確是已經去了。
她也沒到樓閣的高窗之後去目送他是如何遠去的,或者求證,在他步出羽雲樓後,他的背影是否也曾猶豫地頓過步,或再一次地回首,去尋望身後頭頂之上這面高樓閣窗後的那片燈影。
她只覺疲倦無比,是一種天地倒置樓閣旋轉似的將她整個人淹沒的疲倦。
從禁苑意外事發、阿耶目力盡失開始,這麽久了,她好似不曾睡過一個好覺。
他已走了,她也暫不用再去想別的任何事了。如他叮囑的那樣,好好先睡上一覺,也是好的。
她閉目睡去。然而,夜遊神卻還是不肯顯示它的仁慈,送來的夢境,再度令她輾轉難安。月下的花林,無邊無際的黑暗湖水,燃亮了半邊長安夜空的熊熊宮火,那自荒宮門檻後緩緩流滲出來的汙血,女人歪歪扭扭地被透喉的利箭釘死在畫牆上,淒厲惡毒的詛咒,瘋狂而扭曲的臉孔……
夢魘支離破碎,卻交疊往複,沒有盡頭。絮雨遭到了完全的鎮壓,她奮力抗爭,於驚懼裡一遍遍地提醒自己,全是夢,快些醒來,人卻又無論如何也是睜不開眼,只覺浸入一池冰水,周身寒涼,四肢麻冷。
她是被凍醒的。
她定了定仍咚咚疾跳著的心,坐了起來,這才發覺,閣間太過高曠,燃著的暖爐也無法留存熱氣。她在噩夢裡卻踢開了被,手腳寒涼,齒關瑟瑟,而濕汗,又浸冷了後背的衣裳。
她卷回冰冷的凌亂錦被,將它胡亂擁在身前取暖,再也睡不著,發起了愣。
就這樣不知過去多久,遠處,深更的沉沉宮漏之聲響起,越過重重殿宇和高聳的牆垣,飄到這空闊的綺樓窗後。
她自榻上下了地,漫行來到窗後,推開那一面被人閉合的窗,朝外望了出去。
渭水如一條玉帶繞流城北,日夜不息。它所滋養的豐盈漕河貫穿了南北,恰如這座城池的血脈,成為它永葆生機的源頭——在河的兩岸,縱橫交錯的整齊的坊牆之中,王公豪宅、民居店鋪、寺廟道觀、亭台樓閣,如天河繁星,聚拱著這座如天樞北鬥的四方圍城。
冰冷而清冽的月光下,整座長安,正靜靜地匍匐在她足下。
她收回了遠眺的目光,待再次閉窗,忽然,那手頓住。
就在此刻,羽雲樓前一座連橋的橋頭前方,竟亮著幾團火杖的光。是宮衛舉的火,模糊地顯出了一架停落在橋前的坐輦的輪廓,塗金的輦架因著火的照耀,反射著閃爍的光。輦裡有人坐著。那人仰著頭,若在凝望她這面亮了燈的窗牖的方向,極力想望見什麽似的。
夜色深沉,這道坐影一動不動,更不知來此已有多久了。
她那才平複下去的心登時再次激跳起來,急忙轉身,一時自己尋不齊衣裳,急呼閣外侍女入內,在幫助下,她匆匆穿戴,連亂發也來不及梳齊整,胡亂綰起,便匆匆出了閣,沿著樓梯疾奔而下。
她出大門,奔向對面的皇帝,衝到了他的膝前。
“阿耶!”她叫了一句,驚異不已。
“你怎會來此?”
皇帝早聽到了她朝著自己來的奔步之聲,低了頭,在側耳細聽。
此刻他摸索著,握住她手,接著,拍了拍她冰冷的手背,面上露出微笑。
“朕是來接我嫮兒的。”皇帝道。
“傻女兒!你是朕的女兒,外面若是不想待了,回阿耶身邊便是,難道阿耶還會笑你不成?怎就將自己弄得無處可去,要一個人躲在這冷清之地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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