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雨是從後門入的,此刻摘下遮面帷帽,叫二人起身。高大娘怎敢,恭敬行完叩拜之禮,這才從地上爬起,試探公主來意。
絮雨微笑道:“並非大事,有幾句話想尋顧隊率講而已。”
高大娘便明了了,連聲應是,請絮雨登榻入座,添滿火燭,將一間屋照得亮堂如晝,這才閉門,自己也退了出去。
顧十二仍惶恐跪地,聽到絮雨再叫他起身,這才爬了起來,束手束腳地立在一旁,恭聲道:“小人是個粗人,也不知公主大駕來此,尋小人要說何事?”
“白天你去果園坊那邊尋駙馬了,找他說的是何事?”絮雨徑直便問。
顧十二倏地抬眼望她,目中掠過詫異之色,又一絲猶疑過後,很快便應:“公主怎問這個?想是哪個看錯了人吧?小人今日並沒去過果園坊……”
“是我親眼看見的。當時駙馬在祠堂內,你找了過去。”
顧十二一怔,對上絮雨投來的目光,面露尬色,含糊道:“也沒什麽……只是……只是小人近來賭錢輸了,想尋駙馬借些錢,周轉幾天……”
“顧十二!”絮雨面上笑意消失,神情變得微寒。
“你當有了駙馬作靠山,我便動不了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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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十二臉色微變,慌忙撲跪到底,連連叩首:“公主息怒!請公主恕罪!並非小人膽敢欺瞞,只是此事……此事小人實在不敢說……公主便是殺了小人的頭,小人也不敢說……公主若想知道……何不……何不去問駙馬……”
看不出來,這個顧十二竟愚忠至此地步,軟硬不吃。如此逼問,他也不肯說出實情。
絮雨緩了一緩。
“顧十二,我知你是護主。但你聽好,我如此找你,恰是為了駙馬考慮,本意就是不想事情鬧大。你若不說,我也不會真的對你如何,我叫袁值去查便可。不過是早幾日還是晚幾日的事。”
她不再多話,自榻上起身,欲待離去。顧十二臉色再度一變,慌忙叩首阻攔:“小人該死!小人明白了!小人說便是!”
顧十二無可奈何,只得據實以告。
韋居仁的下落,朝廷至今似乎還未放棄探查。今早他之所以去尋裴蕭元,是因昨夜收到手下回報,道有密探一樣的人,似摸到了西市張家布店這條線索。
張家的掌櫃確是韋居仁的人,從前在西市開布店,後來娶妻生子,半是過活,半是為遮人眼目。這些事,他的家人是半分也不知曉的。當日出事後,張家其余人見家主沒了,害怕受到連累,連店也不要了,門一關,舉家逃回故地。
“如今密探查到布店,若再查下去,恐怕很快就會找到小人頭上,白天小人去尋駙馬,除了報告此事,便是想趕在密探找到人前斬草除根,將張家剩下的人全部處理掉,免得成為禍害。駙馬卻未許可。說此事他會解決,不會連累到我,叫我也不必插手。”
“韋居仁到底怎麽回事?不是說他逃出長安了嗎?你們都做了什麽?”絮雨捺下驚詫繼續追問,“難道是落到駙馬手上?”
都到這份了,顧十二知是瞞不住了,硬著頭皮,只好把當時的經過又講了一遍。
“……我和陳紹抓到了韋居仁,他懇求饒命,說有重要之事要面見駙馬。駙馬來了後,他便說……說……”
顧十二又吞吞吐吐,難以開口。
“到底說了甚!”絮雨薄怒,驀然提高聲量。
顧十二一凜,慌忙道:“他應當是說……陛下便是當年北淵之戰的始作俑者。他的父親當年便是柳策業派去給陛下送信的信使,鐵證如山……”
他說完,早已是一頭的冷汗,額頭頓地,不敢抬頭。
絮雨一時驚呆了。
先前一些原本有些無法續接的事,此刻因了顧十二的講述,忽然連通,她一下全都明白了過來。
記得和他商議如何設計才能引李延信他與皇帝決裂,繼而轉投過去之時,他向她保證,說他能讓李延信他,至少,會同意和他會面。
當時她問他具體說辭到底如何,他卻避了過去,只說他有定奪,叫她放心,不必過慮。
她信他,也沒多想。
此刻想來,必定是他半真半假,拿此事作了佑餌。
是的,還有什麽別的理由,能比這個更加可以證明他痛恨皇帝,繼而叛出朝廷的決心?
她穩了穩神,忽然又想起了那一夜。西殿的壁畫遭到小柳氏的毀損,她日以繼夜修複完畢,那夜心力交瘁,人軟弱無比,在小閣裡死命糾纏他,和他歡愛過後,她睡去,他出去了,第二天回,便在她的阿耶面前公然替承平擔了罪,不留半點余地,繼而徹底開罪她的阿耶,令他二人之間好不容易才見和緩的關系,霎時再次尖銳對立。
她全都明白了!
原來在那個他口裡只是尋常巡夜的下半夜,他竟還有如此一番經歷。
她曾經最為害怕,又固執的不肯相信的事,竟是真的。
她的阿耶,真的是昔年那一場戰事的罪魁,徹底的罪人……
她只覺周身血液漸漸發冷,而耳道轟鳴,心臟狂跳。
難怪從那夜之後,她總感到一種莫名的微妙疏離之感。
並非是他對她不好。他對她依舊很好,有求必應,溫柔體貼。可是,此前那一種可以叫她全然沉溺其中的與他纏綿相交的感覺,在那一夜的最後一次親密過後,如抵達山巔,便然斷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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