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雨轉頭望了眼皇帝。
“臣受召入宮前,遇到夜巡回來的駙馬,和他一道來了。他人就在外。”
皇帝動了下,彎紂撐身。絮雨急忙攙扶,在皇帝的背後填上靠枕,再往他膝上壓蓋了一幅薄毯。
皇帝坐穩身。
“都下去。傳見駙馬。”
韓克讓應是,行禮退下。趙中芳帶著宮監也退了出去。
皇帝摸索了下,握到絮雨手背,輕輕地拍了拍。
雖然沒有說什麽,但絮雨還是明白了。她依皇帝之意,慢慢也退了出去。
在廊道裡,她遇見了正往裡行來的裴蕭元。
昨夜後來他是何時走的,她渾然不覺,只在醒來後,發現自己獨自被裹在了被衾裡,才知他已出宮。
他正邁步入檻,身形莊凝,微垂眼皮看路,眉峰間帶著他一貫的軒正之氣,看起來並無任何異樣。然而絮雨直覺,他應是帶了些心事,若正沉浸在他自己的某種思緒裡,連她停在廊柱後,他也未覺察,直到快走到她的面前了,方驚覺,猝然停步。在頓了一下後,很快,彷彿想起什麽,他到了她的面前,低聲解釋起來:“昨夜後來我見你睡著了,想起來我另還有事,便……”
“無事。”絮雨搖頭,截斷他的話。
“阿耶在等。你去吧。”
他望了眼她走出來的方向,點頭,邁步才去,絮雨忽然又道:“等一下!”
她走到他的身邊,微微仰面,望著他的眼,遲疑了下,輕聲說:“阿耶剛醒來……無論何事,還望你多擔待些。”
在她的眼眸之中,流露出了一縷擔憂之色。
裴蕭元朝她微笑點頭:“我知道。放心吧。”
在身後她的目送之下,他走了進去。
皇帝眼目受損一事,他第一時間便得知了。
入內,他停在了隔簾之後,視線穿過面前珠簾,落到對面榻上那道一動不動的側影之上。
看著那側影,慢慢地,他正要下拜行禮,一道聲音忽然響起:“怎麽,你在看朕?”
伴著這語氣平淡的話聲,皇帝朝著裴蕭元的方向,轉過來臉。
如同兩道目光已穿透蒙布灼灼射來,一種不怒自威之感,陡然在這一刻迎面撲來。
裴蕭元一凜,斂目行禮如儀:“臣裴蕭元,叩見陛下。”
“進來。到朕的身前。”
皇帝靜默了片刻,將臉轉了回去,再次說道。
裴蕭元依言穿簾入內,在自己左右兩只靴步交錯落地所發的異常清晰的響聲中,來到了皇帝的身前。
“朕的兩個兒子都死了,就在短短幾天之內。”皇帝開了口,語氣此時還是平靜的。
“一個是遲早的事。縱然朕原本也想過,將來如何留他一命,叫他能夠活到老死。但若實在做不動,朕也是沒辦法,看他自己造化了。另外一個……”
他停了一下。
“他固然無知驕狂,愚不可及,但罪不至死。他卻也這樣死了。”
“是誰殺了他?是誰?”
皇帝再次緩緩轉臉,朝向裴蕭元。
“裴二,你和朕說說,你以為是誰?”
隨著皇帝話音落下,殿內寂靜得猶如針落可聞。
“臣愚昧。臣不知。”他應道。
皇帝沉默了一下。
“人人都把罪歸到太子和柳策業的頭上。就他們?”
他輕哼一聲。
“他們若有冒這種險的膽,也就不用等到如今才謀劃如何要朕這條老命了!”
“阿史那以為串通文君那丫頭,就能瞞天過海?朕不信,事怎會如此之巧!當日,人是在你邊上沒的,朕更不信,此事你半點也不知曉!”
“康王之死,是不是和阿史那有關?”
皇帝說完側耳,然而半晌過去,半點應聲也無。
他那瘦削而深陷的面頰上漸漸顯出一種極大的、卻又受到了克制的憤怒,點頭,寒著聲道:“朕的兒子,便是罪當殺頭,也只能是朕自己動手。”
“這幾日已死了太多的人。朕之所以單獨問你,是不欲將事再擴開。你不說,那朕便只能去審別人了。文君!阿史那!一個一個,朕不信問不出來。”
皇帝轉臉向外,呼趙中芳去將袁值喚來。
趙中芳入內,應承後,低著頭,慢慢地朝外走去。
“不必了。”
裴蕭元忽然發聲。
“人是我殺的。”
他向著皇帝俯首下拜。
趙中芳驚得停在了原地。
皇帝慢慢繃緊腰背,一掌直直地按在了榻面上,撐著自己身體。
“裴二,你可是駙馬!公主嫁你才多久?你做出這樣的事?”
皇帝的聲音微微顫抖。
“你想清楚沒,此言是為何意?你若以為替別人擔罪,朕便會受你蒙蔽,你未免也太小看朕了。”
“臣不為別人擔罪,也不想他人因臣做下的事而受無妄之災。”
裴蕭元坦然再次叩首,隨即直起身。
“那日康王入帳來尋公主說話,臣出來避讓,遇到了偷偷潛入的阿史那。他知曉郡主也在,便趁機來此私會郡主。他二人的私情,臣自然不好多管,和他分開,臣正待回,遇到了出來的康王。他不知臣就在近旁,與身邊之人談及臣,竟口出不遜,稱將來若是繼位,第一個便要殺臣。臣被激怒,又想到如今局面,康王若死,人人必將歸罪太子,臣反而是最不可能受疑之人,故一念之下,鋌而走險,殺了康王,掩屍之時,又故意將康王玉佩棄在近旁,好叫人及早發現,從而對太子柳策業等人再施加一層壓力,免得太子柳策業等人萬一臨陣退縮,陛下念及骨肉親情,也必隨之猶疑不定,則臣之大仇,何日才能得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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