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動不動,彷彿已是熟睡。
裴蕭元推開虛掩的門,閉閂,入內後,走到窗前,將窗戶緊緊關閉,再擦擦地打了幾下火石,點亮一盞殘燭。
在燭火漸亮的光照裡,他轉向榻的方向,盯了片刻牀上的人,冷冷發聲:
“起來,我有話問你。”
第117章
承平應聲,慢慢睜目。
他沒動,依舊那樣四仰八叉地仰臥在枕上,睜著一雙滿是醉意的紅眼,和裴蕭元四目相對。
“怎的想到來我這裡了?”
終於,他開口,長長伸了個懶腰。
“聽說外面這幾日亂得很,抓人,殺人,長安城裡血流得到處都是。你應當忙得很。”
“你也知道,我這人天性愛熱鬧。要不是害怕出去了會被長公主一刀砍死,只能這樣躲在家中避禍……”
他指了指牀邊幾上凌亂傾堆著的七八只酒壺。
“我必也是要去看看的……”
他話音未落,只見裴蕭元探臂,五指攥住他身上那件皺巴巴的衩衣衣領,一下便將他整個人拽坐起來,粗暴地拖到了牀沿之外。
“那日在禁苑,我走之後,你又幹了什麽?”裴蕭元問。
承平被他攥得呼吸不暢,艱難地扭著受勒的脖頸。
“你……你先放開我……”他含含糊糊地嘟囔著。
裴蕭元一把撒開。
隨他松手,爛醉的承平坐不穩身,晃了一下,人便撲跌到了牀榻前的地上。他掙扎了幾下,終於爬坐起來,歪歪扭扭地憑靠在身後的幾上,這才穩住身體,接著,他仰起頭,又盯著對面的裴蕭元瞧了片刻,唇角慢慢上翹,最後彎出了笑意。
“呃。”
他打了個酒嗝,招了招手。
“裴二你來了正好,且和我說說,如今外頭情況如何了?我請你喝酒……”
他胡亂地往後探臂,去夠身後幾上的酒壺。
裴蕭元忍無可忍,上去,端起一只還剩半的酒壺,彎腰朝著承平那張仰起的臉便澆淋下去。
酒液灌進承平口鼻,他嗆住,痛苦地彎腰,咳嗽了起來,一張俊臉漲得通紅。
裴蕭元看著終於止住咳的承平,扔掉空壺冷聲道:“清醒點了嗎?”
“回答我的話。那日後來你又幹了什麽?康王……”
說到這裡,他抑不住心中那已暗忍了數日的隱怒,蹲下身,猛地掀起承平還耷垂著的腦袋。
“康王是不是你殺的?”
他壓低聲,一字字地逼問。
承平歪著臉,和他對望著,慢慢地,面上那慣掛著的玩世不恭的笑意消失。
“怎麽,你心疼?不願意康王此刻便死?”
他的醉眼依舊通紅,然而目光卻變得銳利,盯著裴蕭元,忽然如此說道。
裴蕭元皺了皺眉:“勿指東畫西。回答我的話便可!”
“公主當真是我見過的最為聰明的女子。”
承平卻繼續端詳著裴蕭元,點了點頭。
“當初還在蒼山之時,她叫我助她,讓你做她駙馬。看來她的目的達到了。我是真的後悔,我就不該幫她的!當時我本也不願,然而對著那樣一個美人,一時糊塗,還是應了下來。我色相迷心也就罷了,我還以為你和我不同。怎的原來你也和我差不多,是個見色忘義之徒?駙馬做了幾日,你便忘記你的來路,真將自己當成李家之人,痛李家之痛?”
他抹了把還掛在臉上的亮晶晶的酒液,指著裴蕭元哈哈大笑。
“裴二,你變了。你和從前不一樣了。難道你自己竟都無知無覺?”
“所以,人真是你殺的?”
裴蕭元神情陰沉無比。
他並未回應承平的那些瘋醉之言,只再次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話。
承平止笑,抬起眼點頭。
“是,是我殺的!”
裴蕭元一頓,緩緩從地上直起了身。
“你為何要這樣做?”
承平面不改色。
“他是你仇家之後,早死晚死,都是個死!更不用說,萬一將來由他繼位,你便要完,不如我替你早些殺了,免除後患!何況柳策業那些老家夥,誰都知道聖人已是容不下他們了,他們唯一出路,就是和聖人刀槍相見,可偏偏還是縮手縮腳。那日和你分開,我本是要走的,恰好遇上康王,還口出不遜。上天既然叫他撞到我的手裡,我自然要幫忙推柳策業太子他們一把,免得到時他們又慫了回去,不敢動手,拖拖拉拉,到底還要等到何時!”
“此為我之事!我早就告訴過你,無須你插手!”裴蕭元厲聲說道。
“以你我的交情,你裴二他日若是淪為他人刀俎上的魚肉,我能獨善其身?”承平應。
寢屋裡陡然沉寂下去。
“阿史那,你休想瞞過我,你還是沒說實話!你這麽做,到底意欲何為?”
半晌,裴蕭元再次涼聲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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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此時扶著幾,從地上站了起來。
“還需我特意再說嗎?你心裡分明清楚的!”
他邁著醉步,晃到了窗前,啪一聲,一肘重重擊開被裴蕭元閉鎖的窗扇,那力道之巨,令窗扇驟然斷裂,幾根翹出的木刺深深扎入他的肘臂,血立刻洇染了衣袖。
他卻渾然未覺,揚起血袖,手指著窗外。
青天之下,遠山疊嶂,一片黛影。
他回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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