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氏面上只作不見,領人服侍二人更衣洗漱。
正忙著,外面又傳來楊在恩的催聲,道那謁者叫他再次傳話,務必請駙馬速速動身。
此時裴蕭元收拾得差不多了,系好腰帶,自己套上靴履。絮雨也更衣完畢,長發叫人給她梳作最簡單的一只低髻,只插了兩只半月狀的金地發梳,面也不用妝容,接過來婢女遞上的一幅用來抵禦秋晨涼意的厚錦臂帛,披了,又匆忙在原地吃了幾口剛好送來的早食,正要一道出去,忽然只見他習慣性地抬手,摸了一下他腰帶側前方的位置,腳步一緩,便知他是想起魚袋了。
空袋在,魚符昨夜卻被他砸進了牀底。這牀是矮腳的四面實心壺門樣式,只留下了地面到圍欄不到一尺的空隙,莫說成年男子了,便是燭兒那樣瘦小的身段,也是不好鑽入。
賀氏也顧不上別的了,急忙代自家郎君趴到牀欄前,從婢女手裡接過燭火,探到牀下尋看魚符,終於看見那東西躺在靠牆最裡的一個角落裡,不用工具,根本夠不到。賀氏忙喚人去外面尋一根長竹竿來。
綠玉一邊應聲,一邊小跑著要要朝外去。裴蕭元這時走到牀前,叫賀氏讓開,自己俯身下去,雙手攥住一只牀腳,猛地一個發力,在一陣木榫摩擦所發的咯吱聲裡,只見牀帳亂晃,他竟將整一張沉重的香木牀從地上硬生生地挪出來了一片,這才得以露出那一枚最深處的魚符。
絮雨被他這舉動唬住,第一反應便是他的傷肩,立刻疾步上來,低聲責備。
“我傷無妨,我自己知道。不好叫陛下再久等。”他輕聲應她。
謁者已連催數次了,莫說是他,便是原本並不當回事的絮雨,也知皇帝這回恐怕確實怒氣深重。
她更是看了出來,裴蕭元應是有些畏忌她的阿耶,所以方才便不忍再刁難他,更是加快了自己梳妝穿衣的動作。
“你呀!真是——”
她繼續責備半句,終究還是停了下來,伴著心裡湧出的一種對面前這裴家郎的又是喜歡、又是心疼的繾綣感情,搖了搖頭。
“呀!魚符壞了!”燭兒這時撿起那枚魚符,接著,吃驚地嚷了一句。
絮雨急忙接過,一看竟是真的。原來駙馬魚符由金打製,質地偏軟,竟被他那一下,給砸得變了形,一側邊緣有些扭曲起來。
“都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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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蹙眉用指尖摩挲之時,聽他喃喃道。抬起眼,看到他的面上露出了幾分懊惱之色。
她咬了咬唇,借他那一副高大身形的遮擋,當著他身後的賀氏以及婢女的眼,踮起腳尖,將唇送到他的耳邊,耳語著安慰他:“沒事。阿耶那裡你也別怕,有我在。”
他的目光輕輕閃動,唇畔掠過一縷淡淡笑意。
“只好先湊合用了。等回來,我叫個金匠,咱們悄悄把它弄好!”
絮雨安慰完他,隨即將那變了形的魚符塞進魚袋,收緊袋口,親手替他牢牢地掛在腰間革帶之上,隨即便拉了他手,在賀氏、婢女以及外間楊在恩等人的或驚奇、或暗笑的盯視之中,匆匆朝外走去。
看得出來,一向在人前端著的駙馬,對公主如此當眾拉著他手走路的親昵舉動,應當是不習慣的。他雖並未掙脫開她手,但起初,肩背挺得筆直,雙目看著前方,步伐拘謹,完全是一副嚴肅的正襟模樣。
然而接著,在走出紫明院後,他悄然轉面,看了幾眼身旁的她,遲疑了下,便不動聲色地借著衣袖遮掩,悄然翻轉手掌,改由自己牽握住了她的手,隨即帶著她,繼續朝外走去。
天色依然透黑。剛出坊門時,街上幾乎就只他們這一行車馬在走。等到伴著晨鼓之聲趕到了皇宮,原本漆黑的天穹已是微微透出些曉色了,各間坊門也依次熄了照夜的燈籠,開始有人不斷進出。
長安新的繁忙的一天又開始了。
絮雨和裴蕭元順利入宮,又一口氣趕到紫雲宮,絮雨待要和他一起入內,卻被宮衛攔了,恭敬下拜,說是陛下有言,召見駙馬一人。裴蕭元立刻將她牽到一旁,讓她在外等著。
“我真的沒事。公主千萬不要因我愈發觸怒陛下。”
他神情懇切,她心裡又何嘗不知,自己若是強行一同入內,她是沒事,只怕會叫阿耶厭他更甚。
她壓下心中煩惱,看了眼內殿的方向,只好退讓:“我在殿口看著。只要阿耶不做過分之事,我便不進。”
“他若拿昨夜的事為難你,無論何事,你都說是我先鬧的!”
他連聲答應,終於安撫好她,自己整了下衣冠,隨出來的小啞監快步入內。
正如絮雨猜測的那樣,昨夜,楊在恩礙於她,固然是不敢將永寧宅裡發生的事告到皇帝的面前,但架不住皇帝早就另外在宅裡安排有不少耳目,專門監視駙馬是否慢待公主。昨夜又生了那麽大的動靜,皇帝自然很快便收到了消息,當時便氣得跳腳,立刻就要將駙馬叫進皇宮,是被趙中芳死活給去勸住的。然而皇帝怒火始終難消,一夜不眠,憋到了五更,再也憋不住,派人第一時間就去傳喚駙馬,自己則在殿內躁步不停,正走來走去,聽到一陣腳步聲入內,猛地轉頭,睜啟他那一雙鷹視狼顧般的眼,目光落到了這正向著自己行來的年輕郎君的身上,冷冷盯著。
“臣裴蕭元,叩見陛下!”
伴著這一聲拜語,在皇帝心裡已是翻騰煮了一夜的滿腔怒氣再也壓製不下了,他轉身幾步走來,習慣性地一把撈起案頭上那內正燃著香炭的小香爐,狠狠就要向他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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