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盯著,他也是。四目齊齊默望著這片沾在她裙擺上的半枯彩葉。
裴蕭元終是悄然率先抬目,望了她一眼,一頓。
“公主不是還要去神樞宮商議壁畫之事嗎?”遲疑了下,他終於說道。
絮雨聽到耳邊響起他的提醒之聲。
她的眼眸抬起,望向他。見他神情已恢復作平日的從容之態了,正微笑著向她望來。
她並未忘記。方才本就打算將此事和他說清後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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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入十月,距皇帝明年春的萬壽大典越來越近,到底將由何人主畫那一幅壁畫,這兩日就要定下。
此前那位她曾答應提攜且畫功不俗的畫師周鶴已被傳入宮了。今日除了周鶴和集賢殿直院裡的畫師們,京中眾多擅畫或以鑒畫而聞名的名士、才子也獲邀到來,品評畫作,為擇定最後的主畫人提供群策。當中便有蘭泰。
她醒神:“是,我這便去。你……”
她剛想說他還有傷,叫他先回去休息,話便被他截斷,只聽他道:“我昨夜已經休息夠了。還是我送公主去罷!待公主事畢,再一道回。”
他的語氣聽去如同尋常,但言語裡,並不留任何容她反駁的余地。
第99章
絮雨輕振裙擺,曳去上面那一片彩葉,邁步。裴蕭元不緊不慢地伴她同行,略落後半步。
等在宮道岔口處的楊在恩看到這邊二人好似終於說完事,帶著一眾繼續跟從在後。一行人轉至神樞宮,候在外的曹宦遠遠看到,疾步迎上去,彎腰行禮,陪笑道:“公主駙馬方新婚大喜,這邊的事,公主若不放心,奴派人隨時通報,今日怎還敢勞公主親來?”
絮雨原本思量上午入宮一事會早早完結,回永寧宅無事,正好人在宮中,壁畫一事又進展到這一步,不好再拖延,因而將事也安排在同天,卻沒有想到耽擱了。
她道聲無妨,一面往崇天殿去,一面問周鶴的情況。
曹宦忙回事情:“奴前些日是親自去崇仁坊找的,到的時候,旅店裡已不見他了,說是畫賣不出去,半個月前便因交不出房錢被趕走了。奴經多方打聽,終於尋到下落,原來搬到西市附近的一條陋巷裡,和商販混居。當日他正扮作一名士子的奴仆,隨那士子去參加詩文宴,替人現場捉刀作文,以此換錢,見到奴,得知是公主要召他入宮,他還不信,聽奴說公主便是從前他認識的那位葉小郎君,方如夢初醒,當時大哭又大笑,奴險些以為他發了瘋,幸好很快醒來,當場除去那一身奴仆衣裳,跟著奴便來了。”
本朝的科舉,素有“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之說。進士科最為尊貴,也極是難考,每年往往只取二三十人,數量僅為明經的十分之一,若能上榜,便可號稱白衣公卿,仕途無量。故天下士子人人向往,挖空心思希望揚名京城,從而在考試中得到便利,以一舉躍上龍門。參與詩文宴會,便是揚名的一個重要途徑,當中一些文才不夠之人,便會雇人現場作弊捉刀。
絮雨想起從前去找周鶴時,確曾在他屋中看到過一些雜亂的詩文稿。當時只因為是他也愛好讀書,卻沒想到原來除去畫技,他文才亦是不錯。
沒有真才實學,斷不可能被人相中雇去現場捉刀作文。
“他父祖輩的情況如何?”絮雨又問。
“這個奴也查過。周家世代畫工,高祖一輩,因犯下罪案,被罰作奴籍,作石窟匠,便是專在石窟當中作畫,子孫後代從出生起亦從奴籍,不能從事別業。是到周鶴父親一輩,因他畫技確實出眾,被去石窟作畫的葉鍾離看到,葉鍾離惜才,將周鶴之父引入宮中,幫助去除奴籍,繼而做了宮廷畫師。景升末年變亂過後,聖人登基,朝廷氣象一新,此前流落在外的眾多舊日宮廷畫師也得以回宮,其中便有周鶴之父。”
“畫直姚旭卻嫉周父從前得葉鍾離的賞識,刻意打壓。周鶴在其父病死後,也被排擠出宮。此人應當是有幾分才學的,起初也參與過幾次朝試,不中,幾年後,自己放棄了,此後便混跡長安,以賣畫賣文度日。年初畫院招考,這周鶴也來參考過,名落孫山,大約便是姚旭之故。倘若不是得遇公主,奴看他這一輩子,恐怕也就只能在陋巷裡穿著奴衣替人捉刀賣文了。”
“此人也是有點意思,來了後,埋頭作畫,聽說日夜不分,不吃不喝,幾近癲狂,知公主今日會來,一早起便沐浴更衣,在恭候公主大駕。”
崇天殿就在近前了,絮雨停在殿側一條往上的便階之上,略一沉銀,吩咐曹宦將周鶴帶到小西閣內,她先單獨見一下面,隨即轉向她身後那人,朝他走了過去。
裴蕭元正立在便階之下,展目眺望前方。
整座神樞宮,包括面前這宏偉的主殿崇天殿,除去殿內那一幅待作的壁畫,其余所在已全部完工。入目所見,處處皆雕欄玉砌,彩廊紅柱,翡翠琉璃瓦和聳立在殿脊兩側的明黃鴟吻,在浮著片片紫色雲朵的秋日長空下,反射著耀目的光。
大約是公主未到的緣故,一群文士穿戴的人被安排在了崇天殿東側的羽雲樓內煮茶賞景,風中隱隱傳來陣陣聯句銀詩之聲,氣氛頗為熱烈,惟卻一人,獨自憑欄而靠,白衣臨風,身影顯得有些落寞。
裴蕭元耳力出眾,目光自也敏銳,雖距離還遠,但方才一來,便一眼認了出來,此人正是蘭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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