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飛快看了眼周圍,左右至少幾十鄰人已在附近聚著了,眼全都看著這邊。也不知當真,還是裴蕭元心虛,總覺眾人臉上笑意另藏意味。
本來出門這麽遲,就已夠引人注目,再棄馬隨她坐車的話,還不知會引來怎樣的猜測和議論。
莫說經過一夜休息,今早他自覺體力確已恢復許多,便是真的還如昨夜那樣虛弱,爬,也要爬上馬背,自己騎馬走完這段路。
他恭聲婉拒,隨即閉了車門,從青頭手裡接過馬鞭,上了馬,在何晉以及一眾護衛的儀仗當中,護著公主香車出坊門,往北行去。其間受街道上無數人圍觀、私語、指點的那種窘迫不可言表,然而他又不能有半點外露,只將神情端得更為嚴整,雙目平視前方,一路強忍,終於抵達皇宮。
皇宮門前,諸黃門侍郎、通事舍人以及尚儀、女官,皆早早各立其位,等著迎接公主和駙馬入宮,誰知足足等了半日,個個腰酸腿軟口乾舌燥,才終於等到了人,忙都上來拜見,隨即引著二人往宮內去。
第98章
與昨日為公主舉行婚儀用太極殿以表隆重和莊嚴不同,今日皇帝是在他日常起居的紫雲宮東殿內接見公主駙馬、受二人拜謝的,以表天家也如尋常人家一樣,有慈孝天倫之親。
但顯然,這只是一個美好心願罷了。座上的皇帝對著駙馬之時顯出的臉色,並不是這麽一回事。
在公主和駙馬入殿,新婚的年輕夫婦並肩雙雙向著皇帝行過拜禮,皇帝命二人起身並賜座後,眼睛就一直落在他女兒的身上,從她的頭看到腳,又從她的腳看到頭,那憐愛關切又夾雜著幾分無奈酸楚的目光,令人難免生出一種錯覺,好似皇帝在公主昨日出嫁前已數過她的頭髮了,此刻便在檢查,看她一夜過去,究竟有沒少掉一根頭髮絲兒。
而對著駙馬,那位此刻正端坐他眼皮子底下的大活人裴家郎,他老人家卻似壓根兒就沒看見。直到駙馬從座上起身,向他再次下拜,負疚地為今早之事向皇帝請罪,他才好像剛留意到對方存在,目光掃過裴蕭元的臉,從鼻孔裡嗯了一聲,含笑道:“無妨,也不過就遲了半日而已。”
說完,也不叫人平身,自顧轉向一旁的趙中芳,像是閑談,又像有感而發地歎:
“如今的年輕兒郎啊,不得了!看著是勃昂孔武,有擒龍縛虎之能,只也未免忒嬌貴了些,略略有個頭痛腦熱,天都要塌。想當年,朕在平叛之時,當胸中箭,然而軍情緊急,容不得朕歇氣,不過叫軍醫草草拔了箭,上藥止個血,朕便立刻又上馬現身在了將士面前,繼續領著他們衝鋒陷陣,這才穩住軍心,一鼓作氣,拿下當日戰事。這若是換成如今的兒郎子,可如何是好?不歇上三兩個月,再把新婦也接來照顧他一番,朕看是什麽事都做不了了!”
趙中芳滿面尷尬,看駙馬依舊跪地俯身,將頭深深地低垂下去,一動不動,慌忙掩飾地咳了一聲:“陛下當年身先士卒,三軍皆服,裴駙馬想必對陛下也極是敬慕,自會以陛下為效。陛下安心,駙馬與如今那些只識鬥雞走馬的紈絝子弟,想是不一樣的。”
“趙中芳你是老糊塗了嗎?何故要提駙馬?朕自然不是在說駙馬!朕就隨便說說而已!”皇帝用強調的語氣,打了聲哈哈。
絮雨實在看不下去父親的刻薄,出聲將仍侍立在殿內的宮監等人全部打發了,剩趙中芳一個,隨即來到沉默著的裴蕭元的身旁,要將他從地上扶起,卻覺他身形如岩峰般墜沉,自己根本扶不起來。顯是沒皇帝發話,他自己是不肯起身的。
她放棄了,跟著也跪在他身旁,將他前日傍晚於渭水邊遇刺受傷一事說了出來。
“他誰也不說,強撐了一天,是昨夜實在撐不住,才被我發現,今早便迫他多休息了半日。否則他是絕不願遲半刻的。原本我還想著今日作罷,不用他入宮了,他卻不肯,執意要來。”
“阿耶你什麽都不知曉,就只會欺負人!”她心疼裴蕭元,言語自然也衝了幾分。
皇帝此時卻顧不得女兒和自己說話的語氣了,他看著跪在面前的那年輕人,略帶幾分驚異地沉默了下去,片刻後,朝老宮監望去。趙中芳迫不及待地跛行至裴蕭元身邊低聲道:“駙馬快起吧!陛下叫你平身了。”一面說,一邊扶他。
裴蕭元向著皇帝再次叩首,這才站了起來,又被老宮監催促著坐了下去,聽他詢問傷情,要傳喚太醫來,忙說昨夜公主已為他叫胡太醫看過傷了,今日已無大礙,無須再叫太醫。
“胡太醫是驗毒看傷的好手,有他給駙馬看了,應當無須過於擔心。但駙馬自己還是要多加休養,一定要好好保重身體!萬萬不可仗著年輕身強體健,便不當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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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便是當年舊傷始終未曾痊愈,多年來,他自己又未刻意加以調養,終致傷病綿延深入髒腑,如今每況愈下。
老宮監想到這裡,愈發切切叮囑個不停。裴蕭元忙低聲道謝,說自己定會小心。這時聽到皇帝發問:“是何人所為,你可知曉?”
他抬目,對上皇帝投來的兩道目光,正待起身回話,見皇帝拂了拂手,一頓,慢慢再次歸座,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言畢,見皇帝面上凝起一層隱隱的陰沉怒色,一言不發,良久,忽然說道:“此事朕知曉了。你好好養傷,暫勿將事外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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