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堂深處裡剩的那兩支用來照夜的燭火光在此已是沒有半點余光了。裴蕭元停步在那一架只剩模模糊糊暗影的屏風前,久久地佇立著。
忽然,一道朦朧身影從屏風後轉了出來,停在他的面前。
“裴郎君有事?”在彷彿無邊的夜色裡,她輕柔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
裴蕭元閉了閉目。
“我睡不著。”他啞聲道。
“公主若睡在此,於我與懲處有何兩樣?”
“懇請公主,進去就寢罷。”
最後,他用乞求的語氣低低地說道。
她悄然立了片刻,輕步朝他走來,就在快要從他身旁錯肩而過時,毫無征兆地,在黑暗中,一只柔軟的手忽然伸來,悄然牽住另一只手心乾爽而略粗糙的大手,隨即,帶著尚未反應過來的男子往裡行去,靜默地穿過珠簾,在身後一簾子珠子震顫碰撞所發的輕微瑟瑟聲中,一直走到了那一張香木牀前,爬了上去。
“你也上來。”
隔著帳,她的聲音傳了出來。
“牀很大,足夠我們一起睡的。”她說道。
裴蕭元終於飽睡,從久未有過的一場沉眠當中悠悠轉醒,有一種不知到底身處何處洞天的混沌之感。片刻後,他倏然睜目,轉面,發現昨夜和他同牀分衾的她已不見了。
窗後卷簾低垂,帳內光線昏暗。他不知她去了哪裡,自己睡了多久,此刻又是甚時辰。
他揉了揉額,一臂撐著身體,慢慢地坐了起來,人尚未從昨夜夢幻似的記憶裡完全回過味來,忽然此時,聽到窗外隱隱傳來壓低的話語聲。
“……都快晌午了,駙馬還在睡嗎?”是宮監楊在恩的聲音,聽起來彷彿有些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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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吩咐的,勿吵醒駙馬。”也不知是哪個婢女的回答聲跟著傳來。
楊在恩彷彿頓了一下,終究是不敢違逆公主的話,伴著一陣漸漸遠去的腳步聲,耳邊又安靜了下來。
裴蕭元驀然徹底醒神。
該死!
今早是要隨她入宮行拜謝禮的!昨夜那些難纏的命婦們應也都在宮中等著。
他竟睡到此時才醒!
裴蕭元登時激出一背的熱汗星子,不顧肩傷,一把撩開牀帳,人便從牀榻上翻身滾了下去。
第97章
婢女們捧著盥盆素巾齒鹽等洗漱之物魚貫入內,升起窗後的一面面卷簾。
滿庭的明耀日光刹時透入寢堂,映得一簾珍珠澄瑩生光,閃爍著雲霞般的珠光貝色。
賀氏知郎君謹重,將那幾名公主帶來的等待服侍的婢女都打發到了外間,由自己和楊在恩帶過來的一個名叫招兒的小閹人一道服侍駙馬洗漱更衣梳頭。察他手忙腳亂,眼不住地瞟向外面,只差出口催促快些了,哪裡還有半點她往常印象中沉穩的樣子,好笑之余,心中難免也是略生幾分感歎。
“郎君勿急。公主已著人入宮先去遞過消息了,還吩咐人,不許擾郎君安眠,睡多久都是無妨。”
雖然她也知今早動身這麽晚,確實不妥,但這是公主的意思。可見她對郎君真的愛護,賀氏對此自然欣慰,又見郎君如此情狀,便出言安慰起他。
裴蕭元穩了穩神,心中的自責之情,絲毫也沒有因為賀氏的話而得到半分減輕。
公主須在大婚的次晨攜駙馬回宮謝恩,這也是婚禮當中的重要一環。明裡暗裡,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看著。今早,一切卻都因他的失誤而搞砸了!
此刻回想昨夜,他仍有幾分身處夢境的感覺,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的一回事,先是糊裡糊塗被她牽了進去,跟上牀,還被安排睡在她的裡側,說是他行動不便,方便她上下牀照顧。他反對無果,只能聽從。隨後,或許是藥的性力發作,或許是連日來,等待大婚的過程叫他確實感到身心乏累,整個人一直都是繃著的,在起初那一陣因同牀帶給他的不適之感過去之後,聽著枕畔那發自她的輕勻的呼吸之聲,他慢慢感到心神寧定。也不知是什麽時候,人墜入了黑甜鄉,一覺醒來,便是這個辰點了!
侍藥的婢女送入藥汁,他著急忙慌地端了起來,仰脖幾口便灌了下去,更未碰托盤裡的一小碟蜜餞,看得婢女目瞪口呆,隨即偷笑不已。
賀氏抬手探向他的額頭,想試他今日體溫,也被他偏頭避開,只見他微笑道:“阿姆放心,我已經不燒了。”
他從十三四歲,略大些起,便不肯再受來自賀氏類似的肢體碰觸了。賀氏早早也習以為常,觀他面容雖還帶著幾分因血氣不足而致的蒼白,但比起昨夜剛暈厥時,確實已是好了不少,更知公主對他極是體貼,今日應會照應好他。搖了搖頭。
此時他著裝也差不多了,只差一只標記身份的魚袋。小閹人捧來駙馬的緋銀魚袋。賀氏拿起,正要替他系在腰上,裴蕭元已自己接過,一邊胡亂系上,一邊邁步便朝外行去。
“郎君還沒用早膳!”賀氏在後面叫。
“不餓!”裴蕭元人已大步走了出去。
賀氏雖也心疼他的身體,但見他如此緊趕,只好作罷。
永寧宅內擇作新房的這處所在,便是此前他曾帶著絮雨回來暫住過的紫明院。好似是她自己選定的,只不過將他原本住的隔壁院落也和這邊打通了,拆除隔牆,兩院並作一處,因而地方極是寬軒。此前他為防窺和她的安全考慮,將周圍樹木全都鏟除。定了婚期後,短短不過半月功夫,這裡便像是換了個地方,不單花木葳蕤,將近畔原本一口乾涸多年的魚池連同池畔的秋爽亭也圍了進來,放養了幾十尾五彩的大小錦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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