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沒想到……”想到今夜的事,連韓克讓也是面露微微苦笑,搖了搖頭,隨即便打住了。
“陛下看起來精神不大好。我問明日是否提前回往行宮,陛下卻又拒了。公主勸也不聽,說要遵守信諾,再與諸臣以及酋王狩獵一日。”
前半夜的疾行趕路,叫韓克讓有些疲倦。他捶了捶腰,環顧一圈寂靜的營房,又在裴蕭元的陪伴下,親自在營帳內走了一圈,見衛下負責值夜的幾名將軍皆是在崗,轉向裴蕭元道:“我去歇了。你也連著轉了幾夜了,今夜各處都有人在,用不著你,你也去休息。明日一起護好陛下在此的最後一天,便能回行宮了。等回行宮,就輕松了。”
裴蕭元應是,目送韓克讓離去,在原地站了片刻,聽到身後起了一陣動靜。他循聲轉頭,見一道身影從皇帝所居的禦帳內走了出來,接著,周圍的眾多宮監、宮女便跟了上去,簇擁著她,向她所居的玉帳走去。
裴蕭元默默地望著,一直目送,直到月光下的人影消失在帳門後,良久,悵然收目,邁步離去。
便如韓克讓方才所言,今夜也是深更了,他該回帳休息,然而或因心情的緣故,他了無睡意。
她從禦帳出來,返往她住的玉帳時,雖然身後跟了許多的人,然而,隔著那麽遠,裴蕭元依然有一種感覺,她心事重重,那種感覺……便好像她是獨自一人,在月下行路。
她做回公主已是有些天了,裴蕭元自然再沒有什麽機會能夠和她單獨見面,更遑論相處。然而,他的直覺告訴她,她好像並不比從前更快樂。他的心裡也是清楚的,他依然放不下她,尤其是今夜,就在方才,這種牽掛的感覺,更加強烈。
他毫無睡意,只覺悶氣無比。略一沉銀,牽了此行隨他同來的金烏騅,騎了上去,一人一馬,出營而去。
在營地的附近,有一條寬闊而蜿蜒的溪河,便是蒼山行宮近畔那一條青龍河流到此地的支水。裴蕭元便騎馬來到這裡,牽馬,涉水而下,沐馬完畢,自己也就著溪河之水,從頭到腳衝了一番。
清涼的水當頭澆淋,一遍,又一遍。
河灘邊水草豐茂,中有金烏騅喜食的馬草,它吃得正當滿足,他也不是很想回營房鑽進總是叫他無法得到安眠的悶熱帳篷,便放馬由它,上岸後,自己揀了一塊水邊平坦些的大石,仰面躺了上去,以刀為枕,閉目,口中隨意咀著一根馬草。
帶著淡淡清甜味的草汁緩緩地在他口中彌漫開來。涼風習習,耳邊安謐無比,只剩下金烏騅卷草發出的窸窸窣窣聲和不絕的潺潺水流聲。他覺得自己連日來總在晃蕩的心神,於這一刻,彷彿終於稍稍得到了些寧定,恍恍惚惚,倦意慢慢地向他襲來。
不知過去多久,在這似睡非睡、半夢半醒的情境中,裴蕭元的眼皮子忽然跳了一下。
他慢慢地睜眼。
身畔,那一匹吃飽夜草正在傍著主人在靜靜休息的寶馬也彷彿覺察到什麽似的,小耳朵微微轉了一下,突然那打了個響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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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的寧靜被打破了。
行營的方向,隨著野風,隱隱傳來一陣喧囂之聲,夜空之中,有火光在閃動。
裴蕭元不由地心驚,探臂,一把抓起他方才作枕的刀,下一刻,人已縱身躍上馬背,旋即轉馬,向著行營疾馳而去。
此一刻的行營裡,正在發生著一場兵變。而直接的起因,正是前半夜的那一宗意外。
這整件事,陳思達和韋居仁一樣,是在今晚事後才知曉,原來太子竟聽信術士之言,瞞了所有的人,私藏龍袍並攜來此地。
若不是柳策業在幾天前經由他安插在康王身邊的人探查到了此事,並作了防備,今夜自己恐怕稀裡糊塗,真就成了階下之囚。
和韋居仁在事後只覺萬分慶幸不同,陳思達獲得自由後,越想,越是心驚。
今晚能夠逃脫,在他看來,不過就是僥幸而已。想到自己被裴蕭元命人用刀槍頂著的一幕,後怕之余,他更是怨恨不已。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一個裴蕭元就已夠了。自他來長安後,陳思達時常夜寐難安,更不用說,如今突然又多出來一個從天而降的公主。這位公主越製受寵,而她和皇后、柳家甚至太子的關系,明眼人心裡,誰沒有數?自己如今的榮華富貴,乃至身家性命,全部都系在太子身上。在公主正式歸朝的那一刻,他便感受到了如山一般壓頂而下的巨大壓力,隨後便曾密會柳策業,表達擔憂,催促柳策業下定決心先行動手,免得日後落了下風,到時怎麽死都不知道。
然而在這件事上,柳策業又表現出他一貫的優柔寡斷,或者說,他忌憚皇帝,根本沒膽子起事,不肯聽從陳思達的建議。
他用來勸陳思達的一句話,永遠都是耐心等待,說什麽他們真正的對手,只是馮貞平和康王。
皇帝只兩個兒子,只要盯緊馮貞平和康王,等到皇帝萬年,一切水到渠成,到了那個時候,別的,都只是小事。
陳思達軍人出身,早年能夠在神虎軍中嶄露頭角並得到裴固的器重,自然不是一般庸碌之輩,早就想過乾一場大事,並為之在暗中招募心腹,籌謀多時。
平常柳策業這麽勸也就罷了,今夜發生這件事後,陳思達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在他看來,今夜行營在外,百僚和許多士兵又在樂宴中酒醉沉睡,不如抓住這絕佳機會,順勢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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