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貞平看一眼自己身旁那自進來下拜後便閉著眼目始終不發一言的柳策業,暗譏他此刻這強作鎮定的樣子。
“陛下,給太子獻策的方士,臣也已經抓到,他已全部招供,此事千真萬確!太子在朔望之夜穿著龍袍睡覺,妄想借著邪祝,早日登基!國無二主,他又如何才能如願,早日登基?此舉,與詛咒陛下不祥有何分別?”
馮貞平步步緊逼。
太子怨毒的目光掃過面帶得色的康王,隨即只不停地為自己呼冤。
韋居仁此時彷彿才完全明白過來怎麽回事,看著太子和座上反應平靜得幾乎到了瘮人程度的皇帝,不禁惶恐萬分。
馮貞平早就獲悉此事了,特意忍到今夜才掀出來,豈還會給太子翻盤的機會。他壓下心中快意之情,又行禮道:“陛下,東西既已搜到,多說也是無益,何不當場打開,看箱中藏的到底是為何物,能叫太子如此珍重,怕錯過朔望,連蒼山避暑,都要不辭路遠帶在身旁!”
皇帝的目光從進來後便閉著目的柳策業和馮貞平的臉上各自掠過,再看一眼低頭俯地的太子,略一沉銀,淡淡道:“那就打開吧,瞧瞧到底藏了什麽好物。”
韓克讓抽刀,一刀砍斷箱上鐵鎖,在眾人的目光裡,打開箱蓋。
開蓋後,禦帳內隨之陷入一陣短暫的寂靜。
箱中確實放著一套衣裳,然而卻非馮貞平所指的龍袍,看去,仿是一件尋常的衣裳。
馮貞平和康王驚呆。馮貞平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撲到箱前,伸手將衣裳拽了出來,抖開,發現竟然是件滿身上下繡滿了經文和萬字紋的道袍。
“不可能!這怎麽可能!我的消息千真萬確!太子確實私藏龍袍裹身就寢!怎麽會這樣!”
他僵了片刻,突然,撞上此刻慢慢睜眼的柳策業投來的兩道陰沉目光,反應過來,手抖了一下,慌忙甩開衣裳,轉而撲到皇帝身前,下跪不停叩首:“陛下!這一定是柳策業搞的鬼!太子分明私藏龍袍!那方士還在臣的手上!臣這就連夜去將人帶來,陛下可以親自審問——”
“馮貞平!”
柳策業突然朝他大呼一聲,接著向皇帝咚咚叩首:“一切陛下應都看到了!是太子殿下一直記掛陛下身體,收了件滿繡太上報父母恩經的道袍,於望朔之夜穿,誦念報恩經,如是只要堅持,便能感動天君,為陛下祈福增壽!太子拳拳孝心,天地可鑒,然而落到馮貞平這等別有用心之人的口中,竟成了別有用心不忠不孝之人!陛下,道衣就在眼前,此為明證。臣懇請陛下,還太子清白,嚴懲那些為著自己不可告人的私欲而挑撥離間的小人!”
太子眼中含淚,只叩首不語。恍如回魂的韋居仁反應過來,暗呼一聲好險,跟著立刻加入聲討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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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貞平的臉漲得通紅,怒罵柳策業血口噴人,說是柳策業提前換了龍袍,好叫自己上當,又質問太子若真出於孝心,何必遮遮掩掩深鎖衣箱,並一口咬定,自己手上有那術士口供為證。柳策業則一一予以反駁,術士被他收買,口供做不得證,並稱太子之所以小心暗藏不願公開,就是害怕他的孝心會被有心之人拿去大做文章。
絮雨至此已是完全明白了過來。
馮貞平應非誣告,但顯然,柳策業棋高一著,應是他獲悉馮貞平有所行動,臨時做了一手準備,這才有了今晚這一場禦前反將一軍的爭鬥。
她望著雙方唇槍舌劍,你來我往,目光從那件再無人關注的道袍,轉向了身旁的皇帝阿耶。
他看著他面前的人,正在拚命相互攻訐的柳策業和馮貞平,彷彿都不在他的眼裡。他的視線只從昂頭鳴冤訴著無辜的太子和難掩沮喪之色的康王的臉上掠過,面容上,蒙了一層淡淡的晦暗之色。
看著,看著,絮雨的心中忽然湧出一陣慘淡之感。
這一刻,她好像忽然頓悟,為何阿耶今夜全程反應漠然,除將柳策業幾人臨時控制起來,便如同無事一樣,哪怕是方才開箱的一刻,裡面拿出來的並非龍袍,他看起來也是神情平淡,波瀾不動。
太子藏的是龍袍還是道袍,彷彿對於他而言,並沒有什麽區別。而如此刻這樣的一幕,或許,他也早已習以為常了。
“全都給朕住口!”
皇帝突然轉怒,厲聲叱了一句。
正吵得不可開交的柳、馮等人遽然止住,紛紛望向皇帝。
“都不裝了?”
“朕還活得好好的,你們便迫不及待地把那麽點心思都擺了出來,是要朕給你們各自稱一稱,量一量不成?”
皇帝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凌厲的眼神從神情各異的柳策業、馮貞平、韋居仁、太子、康王等人的面上一一地看了過去。
禦帳內的氣氛凝重得彷彿就要降下霜雪。在皇帝的目光盯視之下,眾人皆是悚然俯首,深深垂頸,一動不動。
裴蕭元候立在禦帳外,皇帝方才的一聲怒斥,隱隱入了他的耳。
片刻後,柳策業、馮貞平、太子、康王等人便低頭一一走出了禦帳,連同那一口裝著衣裳的木箱也被抬走,一切都消失在了營房的夜色之中。
再片刻,韓克讓也出來了,行至附近一空曠處,低聲告訴他,皇帝罰俸馮貞平,薅奪爵位,作為對他今夜誣告太子的懲戒。
自然,這也意味著,在皇帝這裡,這件若是從嚴追究原本幾乎可以撼動朝本的大事,就這樣,以近乎鬧劇的方式,不了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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