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蕭元不在這裡。
絮雨出宮,遇在宮外值夜的劉勃,告訴她,裴郎君去了朱雀台。
明早,在行宮之南數裡之外一片廣闊的山麓平地之上,朱雀台下,將要舉行一場盛大的講武儀式。兩萬名來自京畿的諸部將士已於數日前集齊蒼山,到時,破陣樂後,皇帝陛下將躬自循撫,親自校閱大軍於蒼山之南。
今夜,在安排好清榮宮這邊的事後,韓克讓便又馬不停蹄地趕了過去,與兵部以及其余各衛碰頭統籌,最後排定明日講武之事。
絮雨在張敦義以及他領的另兩名侍衛的跟從下,循道往朱雀台的方向去,走不過數裡地,繞過一道猶如山門的陂梁,眼前霍然開朗。
今夜,無數的營帳扎在了這道山梁之後,營房之中,皆為參加明日講武檢閱的士兵。到處燃著熊熊的火杖。看去,全部人馬好似剛結束了最後一遍的統合操練,正在退場歸營。軍官嘶聲力竭的吼聲,士兵雄壯的回應聲,戰馬在場地上來回奔騰發出的轟轟聲……氣氛緊張嚴肅,又不乏亢奮和熱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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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地太大,人馬縱橫拔調,天黑雜亂,絮雨尋望,片刻後,終於看到了他。
他和韓克讓還有另些將官模樣的人停在一個距朱雀台不遠的地方。韓克讓揮著手裡的刀,向著前方和左右不停指點,看去,像在談論明日講武行軍的路線。他立在眾人之後,身影大半隱沒在火杖光照不到的角落裡,並不顯眼。
這時迎面行來幾名方解散的士兵,一邊走著路,一邊說著閑話。
“大家都在說,明日講武校閱之前,聖人有件重大之事要宣布,你們知是何事?”當中一人問。
“不知!我也正想問呢!”另個士兵應道。
“我問將軍,將軍竟然也不知道!”又一人道。
“到底是何事?”夥伴更好奇了。
“誰知道?罷了罷了,上面的事,連大臣將軍都不知道,咱們怎麽可能知道。明早便都知曉了!”
士兵們從她身邊走過。她沒立刻過去,也停在一處人少燈黑的角落,耐心等待。片刻後,韓克讓說完了話,應是解散了,眾人三三兩兩陸續散開各自離去。絮雨看到他又和裴蕭元說了幾句,大約也是關於明日之事的安排,最後,拍了拍他臂,應是叫他也可回去休息了之類的話,終於,人走了。
朱雀台附近,全部的人都散了,剩他一個。
絮雨正要朝他走去,忽然見他轉身,朝北而去。
他出了營,繞過山梁,轉上一條小道,來到附近那條名為青龍河的水邊。
河邊這時還有不少士兵,或打著赤膊洗澡,或在沐馬,嘻嘻哈哈很是熱鬧。好些人看到他,和他招呼,他也如常那樣回話,就這樣,沿著河畔,一路往北。
起初絮雨以為他也是去夜浴的,或想尋個人少的上遊之地,但漸漸地,直覺彷彿不是這麽回事。
離營地越來越遠,河邊人也越來越少,他不緊不慢,還在前行。絮雨轉頭對張敦義說,她和裴蕭元約了今夜在前方見面,此刻要去赴約,叫他原地等待,不許跟來。
張敦義顯然有些不願,然而在她用命令的口吻又重複一遍過後,只能遵從,停下腳步。
絮雨繼續遠遠地尾隨。此時水邊已經空無一人。山月當空,水面泛著粼粼的白光。絮雨看到他忽然停下,彷彿在原地立了片刻,接著,邁步繼續前行,再眨眼,人便消失,彷彿憑空不見了。
絮雨奔到他方才停過的地方,這才發現,前方是片生滿了雜草的陂地,再過去,是片野樹林。
她下了坡,在周圍找了許久,一無所獲。思忖片刻,無可奈何,正要放棄,掉頭回來,忽然此時,兩道人影從她前方的一簇樹影后走了出來。
距離有些遠,林邊的月光又疏淡清淺,不能叫她完全看清人的樣貌。但憑身形和那人轉臉刹那留給她的粗略印象,她還是認了出來,是甘涼的那位何晉。
如此之巧,白天青頭剛提過他,今夜竟然就在這裡看到了他。
他應當是在甘涼,或者東都,而非出現在蒼山。
幾乎是下意識的一個反應,她立刻矮身下去,將自己藏在了近畔一片茂密的野草叢中。
裴蕭元和何晉應當會面完畢了,兩人在那裡分開。透過草叢縫隙,絮雨看到何晉轉身離去,迅速隱匿在了野樹林裡。裴蕭元在原地立了片刻,接著,邁步,很快,也從她不遠之外的近畔走過,回往蒼山行營,身影消失不見。
他二人都走了,只剩絮雨一個。
在風刮過附近草陂野地所發出的不絕於耳的一片窸窸窣窣聲中,她只覺自己手心沁汗,心跳得厲害。
也不知為何,今夜的這個意外發現,或許是親身所見,竟比她在盂蘭盆夜從阿姐口中獲悉他去見了李延,彷彿還要令她感到心神不寧。
在怔了良久之後,終於,她回了神,按捺下她變得愈發紊亂的一片心緒,想先回去。
剛動一下,忽然,她感到一側的肩一沉,若壓上了沉重而堅硬的鐵器。
幾乎是同一時刻,脖頸隨之生出來一股透肌般的寒意。
是一把刀,無聲無息地自她身後探來,架在了她溫熱的頸膚之上。她眼角的余光,已是看到刀鋒上倒映月光而暗爍著的一道冰冷的寒芒。
她閉了閉目,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從她藏身的那一團漆黑的草叢裡慢慢起身,緩緩地轉面,望向了身後那正架刀在自己頸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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