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去過她家,但——”
裴蕭元乍聽到她說出這樣的話,未免驚訝,下意識地否認,但是忽然,他記起當時情景,那些來自寧王的委婉提點,忽然有所領悟,頓住了。
絮雨暗暗察看著他,他表情的細微變化怎逃過她眼,心下微微一涼。
“婉婉她如今還不想嫁人。”她淡笑依舊,“她說,若是婚事真成,她也絕不會就此認下,娶了她的人,往後休想安生。”
她又說了一句,隨即停住,注視著他。只見對面之人的神情隨她言語彷彿變了數變,最後竟愕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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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笑甚?”
他的反應令絮雨心中生出惱意,卻按壓著,不叫表現出來,只反問一聲。
“她定要我轉述君前,此刻無事,便順道來此,和你說一聲。”
至此裴蕭元終於徹底了悟,為何他去寧王府遇見郡主她會是那樣的反應,為何寧王旁敲側擊要講那些話。
他對上她那一雙冷淡望來的烏眸,止笑,立刻解釋:“你誤會了——”
“不是我,是婉婉!”絮雨立刻截斷他的話,糾正他言語裡的荒唐大錯。
他一頓,看她一眼,點頭,“是。郡主誤會了。”
“我去寧王府,只應下一件事,便是往後教導李誨一些騎射功夫,別的沒了,何來議婚。”
“真的?”
他的目光凝落在她面上,再次頷首:“是。寧王確曾講過與婚事有關的話,但不曾和我談及半句要將郡主嫁我的事。”
絮雨沉默了。
他略一遲疑,又看她一眼,加重些語氣,繼續說道:“便是寧王真的高看我幾分,願屈身就我,我也不可能應允婚事的。勞你轉告郡主,放一百個心。”
說到這裡,他輕輕搖了搖頭,彷彿此事荒唐得叫他匪夷所思。
絮雨忽然感到些耳面暗熱,因為他最後那搖頭說出的話,令她深感自己愚蠢。怎會如此容易就信了李婉婉的話,還以為他真的有意要作寧王婿了。
撒指丟開了手裡那早被她掐捏得破碎不堪的殘葉,雙手背到身後去。她眼睛也不再看對面的他,環顧左右,道:“雖然你是這麽想,但若寧王尋到裴公議婚呢?前次……”
她沒有忘記,裴冀當初可是沒問過侄兒一句話,就為他定下了她這個未婚妻。話說一半,忽然意識到不妥,便閉了口。
可能是他也因她這戛然斷了的話而聯想到了什麽,隨之沉默。惹得絮雨忍不住又望向他,正撞上他看來的兩道目光。
“這不同。”他彷彿在斟酌著詞句,不緊不慢地說道,“即便真如你所言,我相信伯父也不會應的。寧王府門第固然高貴,但並非只要婚事上門,他就會點頭替我應下的。”
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言下之意,難道是她和別人不同,在裴冀的眼裡,是可以不用預先征得侄兒同意便做主為他定下婚事的人?
絮雨知自己太過淺薄,然而還是控制不住,心情莫名輕松了起來。
她點了點頭:“那我便告訴婉婉了,好叫她安心。”
他應了一聲,接著,陷入靜默。
這是一個晴朗的黃昏,附近街上的人馬漸漸稀少,天色將昏未昏,長安上空的天幕透出寶石般淨澈的深藍色,淡白的半月,低低地懸映在他身後河對岸的上空。
一陣帶著夏熱的燥風吹過河面,拂得周圍的垂楊柳發出一陣響聲。在柳葉發出的這窸窣聲裡,絮雨的目光又落在了他的傷額前,問道:“不是叫你去太醫署再瞧瞧的嗎?怎沒去?”
他如夢初醒似的動了一下,笑了笑,說只是些微小傷而已,已在用藥,很快就好,不必再費那些事了。
絮雨不好再勉強。她望著面前的人,終於問出了心中的疑惑:“這幾天怎都不見你回?事情這麽多嗎?”
他應聲:“確實。”
“你在那邊,住得習慣吧?”他又問一聲。
絮雨嗯了一聲。他含笑望著她,點了點頭:“這樣就好。”
絮雨再沒什麽可以和他說的話了,除了明天她要出城的事。其實此事她本也不願提,畢竟沒這個必要。但是想到他此前曾叮嚀過她無論去往哪裡都要叫他知道,所以在猶豫一番過後,還是說了出來。
“張司階應會隨同吧?”他問道。
他口中的張司階,就是如今被派在永寧宅裡的那位護衛頭目。
絮雨也不知自己在想什麽,難道還指望裴蕭元他能脫身出來同行?
“不知道。”她語調平平地應了一句,忽然有些提不起勁了。
他若覺察到她情緒的低落,頓了一頓,解釋道:“他是韓大將軍手下最得用的人手之一,此前也歷過西陲戰事的人。有他同行,你盡管放心。另外,袁值應當也會派人同行,護衛公主安全。”
至此,絮雨再無半點興致。
她不想和他說話了,笑了笑:“我知道。那麽就這樣吧,我先回了。”
“等一下。”他忽然又道。絮雨立刻望向他,卻聽到他說:“接下來的一段時日,我應當都會很忙,想來回去住的機會不多。提前和你再說一聲,好叫你心裡有數。你在那裡盡管安心住下。”
絮雨沒應聲,見他說完話,看了眼天色,笑道:“天快黑了。我還有事,沒法送你回。我叫劉勃送你吧。”
“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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