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在恩卻哪裡能這麽容易就被打發走,若不是顧忌這些侍女,絮雨看他就差朝著自己下跪懇求了,說是奉陛下之命來的,沒做完事,不能回宮。
她怎不知自己自己那位皇帝阿耶的秉性,不是一位寬容之人。趙中芳那樣多年的老人,都被他說趕走就趕走了,楊在恩不過宮監而已,不好為難他,暫時只能作罷。匆匆洗漱整理完,再出來,才發現她還是低估了派來的人。除了那些侍女,還有庖廚、園丁、粗使仆婦,連家中原本裴蕭元安排的護衛也換了臉,領頭的是個名叫張敦義的中年衛官,還是金吾大將軍韓克讓親自選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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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了,所有人全是以皇帝厚賜裴蕭元的名義來的。若非徹底懵了的青頭和胡人阿姆還在,絮雨感覺裴蕭元已不是此處宅邸的主人了,他被完全架空。
她送不走人,只能作罷,收拾完,匆匆出門,心知楊在恩必也派了人在後尾隨,因記掛著衛茵娘,也計較不了這些了,騎馬趕往平康坊。
從前她是不知,如今知道茵娘住處另有門戶,從原路摸去,叩動小門,半晌,見門打開一道縫,探頭出來一名高大健碩的臉生仆婦,打量她一眼,聽她問玉綿娘子,冷著面搖頭,說人不在,說完便要關門。
絮雨越起疑心,強行推門入內,快步穿院登樓,被那仆婦從後追趕而上,再次阻在了樓梯口。
這健婦的力氣很大,絮雨被她一把扭住手腕,人就動彈不得,忍痛用手抓著樓梯欄杆抵住,朝著上面喊:“阿姐你在嗎!是我!葉絮雨!”
健婦一邊壓低喉嚨叱她,一邊強行拖她出去。這時小樓上的那面門一動,有人奔出,探身到複廊外怒呼:“放開她!”
絮雨望去,正是衛茵娘。
健婦看去還是有些不願,但似也不敢強行違逆衛茵娘的意思,悻悻撒開了手。絮雨登上小樓,衛茵娘也快步迎向她,絮雨到她近前,一個照面,吃了一驚。
不過這些天沒見而已,她看去像生著大病,衣衫不整,肩膊上胡亂披了條長垂過手的披帛,系著皺巴巴一條家常月白綿裙,青絲未梳,松松地挽了一只懶睡髻,大半長發凌亂地垂落在肩,面容蒼白,唇無血色,人看去精神委頓無比。
“阿姐你怎麽了?快進去!”絮雨不待她說什麽,扶住人就向裡走去,入得寢堂,撲鼻一股藥味,又見牀榻上被褥凌亂,顯然,她方才是臥病在牀,聽到她的聲音,這才起身奔出來的。
入內,衛茵娘屏退使女,要向她下跪行禮,絮雨阻止了,攙送她坐回到榻上,問:“這些日沒見,你怎病得如此厲害?是出了什麽事嗎?”
衛茵娘此時看去精神已是好了不少,含笑搖頭:“能出甚事?只是天氣乍暖,夜間疏忽了,不曾防寒,前幾天不小心染病,人便懶了些,方才躺著而已。已在吃藥了,過兩天就能好。阿妹無須擔心。”
她的話應得很是自然,也不回避絮雨的目光。直覺卻叫絮雨無法相信:“陛下前幾日可曾向你問過什麽話嗎?”
衛茵娘依舊搖頭:“陛下日理萬機,怎會有空想到我這裡?真的無事,阿妹你放心吧!”
這時屋中那一只小爐上正在煨的藥汁沸騰了,往外溢漫。衛茵娘見狀,待起身,絮雨將她按坐回去,自己上去提起小藥罐放到一旁待涼,再用小鉗籠炭,將火壓小,隨口道:“前次我來時,見你這裡有另幾個服侍的人,怎都不見?方才外面那應門的是哪裡來的……”
這時她無意看到近旁的案頭上有支像是用來盛裝傷藥的小瓶,藥瓶應當沒有開過封,瓶蓋上打著的標記有太醫署製藥醫官姓名的火漆印鑒還在。
絮雨一怔,拿起藥瓶子,看了幾眼。
衛茵娘此時也留意到這瓶子,急忙走來,從絮雨手中拿回,丟進一只奩盒裡。抬眼撞見絮雨疑惑的目光,勉強笑著解釋:“不過是先前在外面買的仿太醫署的藥。備用而已——”
絮雨目光下落,停在了她的手上。
她早就發現,見面後,衛茵娘的雙手便始終被披帛遮著。這便罷了,連方才伸手奪瓶,都蒙著那一幅披帛。此時疑慮上來,問:“阿姐你的手受傷?我看看。”
衛茵娘聞言面色微變,忙後退閃避,被絮雨一把捉住,強行掀開披帛,頓時驚住。
茵娘那只擅調絲弦的玉手叫人簡直不忍多看,纖纖五指,竟變得青黑而腫脹。
絮雨順勢強行看她另外一手,也是如此。
顯然,這是遭受過拶夾刑罰而留下的傷。
絮雨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是誰?誰對阿姐你下如此的手?”絮雨心痛之余,怒火中燒,然而話音未落,自己心中霎時也明白了過來。
“是我阿耶,是他!對不對?他逼問你關於我的事?”
衛茵娘此時神情已恢復平靜,自絮雨手中抽回傷手道:“陛下已經對我開恩了。沒提別的,更不曾與我計較李延一事,否則,以我做過的事,便是腰斬棄市,也是沒什麽可說的。阿妹你不必放在心上,千萬更不要因我而與陛下起無謂的衝突。那樣的話,阿姐才真是罪該萬死。”
她說完,下跪,鄭重叩首。
絮雨心裡堵得發慌,立著發呆了片刻,將衛茵娘從地上扶起,送坐到牀上,托住她那雙布著烏青的手問:“真的沒大礙嗎?請郎中看過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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