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間,絮雨心中了若明鏡。
“此人心狠手辣,陰毒如蛇。你要當心。”她聽到宇文峙又說道,回過神,諾諾地應了兩聲,說另還有事,催馬繞過人,正要繼續前行,身前忽然又橫來一杆玳瑁手柄的馬鞭,攔在她的身前。
宇文峙看了下前後。
此刻時辰還早,附近街上不見多少人。旋即,他朝她靠過來,低著聲,用一種透著幾分古怪的語調道:“我知你如今有那人做靠山,都搬去一起住了。前次曲江出事,聽說最後也是他救下你,你自然是瞧不上我的,有事不會找我,我也不必自討沒趣。但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姓裴的可沒你想的簡單。我勸你,離他遠些為妙。”
他見絮雨望向他,撇了撇嘴,“你若聽不進去,就當我小人之心好了!”說完坐直身體,恢復了他一貫的帶著幾分高傲的模樣,掉轉馬頭,甩鞭抽了一下馬腹,自顧去了。
絮雨看著他縱馬揚長而去,皺了皺眉,也就丟開,繼續前行,很快來到承平家的進奏院,正好他出來,人就在門口,身邊是幾名隨從,待上馬要去哪裡的樣子,看到絮雨,眼一亮,快步迎了上來,不待絮雨開口,劈頭就問:“裴二人呢?我正想找你問問。昨天尋他,不見他人。聽我一個在宮中輪值的兄弟說,他好似傍晚入了宮,就沒出來了。會不會出事了?”
絮雨知他和裴蕭元的關系不同一般,今早急著來找他,本是想叫他去打聽下裴蕭元被皇帝關在了何處,然而想到方才聽到的關於袁值的話,遲疑了下,改口:“袁值昨日可找你問過關於我的事?”
承平點頭:“是。昨日我找裴二,就是為了此事。你要小心。還有,他怎會盯上你的?到底出了何事?”
昨夜阿耶出現得太過突然,她更是沒有想到他會那樣對待裴蕭元,情緒上頭,什麽都沒法想,此刻慢慢冷卻下來,若有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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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壓下滿心的歉疚和煩亂之情,道:“我曉得了。我會小心的。裴郎君應當是另外有事,你放心吧,他很快就回來的。我先走了!”
她丟下滿臉詫異的承平,上馬匆匆離去,轉往袁值宅邸。
袁宅位於城北光宅坊,毗鄰皇宮,方便如袁值這樣的宦官進出皇宮。她尋到袁家,見大門緊閉,上去扣動,出來一個門房,聽到她自報身份,立刻進去。沒等多久,門裡快步出來一人,正是袁值。
絮雨與此人雖然之前不曾有過直接面對,但也知他是何種人,未免深懷厭惡。見人出來了,開口便問:“裴二郎君人呢?”
袁值素來有著一張叫鬼神避之的面孔,此刻對著她的態度卻顯得很是恭敬,看了她一眼,沒多說什麽,道了聲“隨奴來”,引她便往皇宮行去。
絮雨走的也是夾城小門,來到宮中一處秘牢,袁值親自舉著火杖領她下去,經過一條充滿惡臭味的昏暗的狹窄通道,最後停在一道鐵柵之前。
遠遠地,隔柵,絮雨終於看到了裴蕭元。
他就被關在最裡面的一間獨牢內,盤膝端坐於肮髒而潮濕的地面。他的身上只剩一件白色衩衣,一側額面帶傷,凝著汙血,衣襟更是滲染滿斑斑點點的血痕,看去叫人觸目驚心。老鼠和地蟲不時從他身畔爬過,甚至躥上他的股腿。他便閉著眼目,一動不動,若正入定養神。
見此情景,絮雨刹時便紅了眼。
“可要下去和他說話?”袁值在她身後問道。
絮雨一言不發轉頭離開,出秘牢,徑直轉往紫雲宮,也不待通報,走了進去。
幾名在外值守的宮監何曾見過如此的情景,大驚,急忙上前阻攔。這時聽到一聲“住手”之聲,轉頭見是楊在恩匆匆走了出來。
“都出去!”楊在恩喝了一聲。眾人忙退出宮門。
絮雨朝裡直入,楊在恩緊緊跟在她的身旁,不住地低聲求告,說聖人今日閉關。這如何擋得住絮雨,她一路闖到精舍之外。那門緊閉,她衝著靜靜垂地的水晶簾子跪了下去,喊了聲“阿耶”,淚潸然而下。
“阿耶!我知道你在裡面!你放了他!和他無關!我認你便是了!”
楊在恩噗通一聲跪在絮雨面前:“小郎君先回吧!陛下已經連著幾夜沒睡了,昨夜外頭回來,又犯了病,奴婢想叫太醫,又叫陛下趕走,陛下就吃了丹丸,批奏章,早上才剛睡下去……”一邊磕頭,一邊用衣袖拭著眼角。
絮雨停住了。
“小郎君回吧!有什麽事,等陛下醒了再說。奴婢求你了!”
楊在恩不停朝她磕頭。
許久,絮雨慢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擦去面頰淚痕,低聲道:“等陛下醒來,有勞你將我方才的話轉達進去。”
她轉身離去。
這一天的朝堂,與往日看起來並無兩樣。聖人未升座,只由司宮台遞出前幾日堆積起來的批複過的奏章,百官各部衙署在主官帶領下照常辦事。然而一個不知從哪裡傳出的小道消息,卻在宮署內飛快地傳播開來。
據說陸吾司司丞裴蕭元不知何故開罪聖人,被聖人投入秘獄,生死未卜。
秘獄是袁值地盤,以過往的經驗,凡是走進這裡的人,幾乎是沒有能夠直著再走出來的。
猶如一石激出千層浪。沒半日,這消息便傳得人盡皆知。除了靜觀不動之人,剩下分成兩派。承平、崔道嗣尋寧王探聽消息,寧王立刻去往紫雲宮求見,然而得到的回復卻是聖人閉關,任何人也不見。就在寧王、承平和崔道嗣焦急奔走商議對策之時,傳言柳策業陳思達等人也在密會,揣測聖人此番行事的動機,猶豫是否再由禦史借機上表彈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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