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話音落下,外面的街道之上響起陣陣的驚鑼巨響,坊正帶著人正在清街,一邊走,一邊厲聲吆喝不停:“奉命緝拿飛賊!所有人等,無論何事,此刻起,一律速速歸家!店肆歇業!等待檢查!若有違令,膽敢妨礙公務,一律同黨論處!”
李延走到窗扇後,稍稍推開一角,望了下去。樓下街道的十字路口周圍火把點點,遠遠望去,若地上快速移動著的無數星火。
還在外面的路人不期逢此意外,倉皇四散,正在青樓酒肆裡縱情狂歡的客人更是掃興,有的不住抱怨,有的罵罵咧咧,但陸吾司的職權滿城誰人不知,皇帝爪牙,今晚執行公務,誰敢不從,若被抓去投監,不脫個三層皮,怕是出不來的。
很快,原本熱鬧的街道變得冷冷清清,家家戶戶盡皆閉門,街上只剩下了巡邏和設崗的金吾衛武候與騎卒。
李延關窗轉頭問:“今夜陸吾司是誰帶的隊?”
“姓裴的親自來的!”
他面色凝重,沉銀不語之際,外面又衝入一人,是個馬夫打扮的漢子,焦急道:“郎君,陸吾司的人馬上就來這裡檢查了!不能留在這裡,太危險了!不如我們分頭行動,我帶四郎六郎十五郎他們強行闖,假扮是你,引走他們的人。他們是要抓活口的,我們舍出去,必能拖住一段時間!”
他轉向商販:“你和三郎七郎他們保護郎君,伺機盡快轉到坊內西北角的漕河渡,那裡有我們自己人。上了漕船,躲過檢查,找機會再出城去!”
“不行!這樣風險太大!萬一兩邊都走不脫!那裴二不是個好應付的人!郎君腿傷不輕,走路都成問題,若追上來,如何疾走!”
這邊還沒定策,牆外此時傳來一陣隱隱的說話之聲,若有一隊人正向此走來。
“……唉!唉!我都說了,我住這裡的女兒有貴客買斷!怎可能藏有什麽飛賊?你們要查去別院查,老娘我親自帶你們去!這裡真的沒有事!我給你們打包票,可別驚嚇到我女兒——”
是此間那名叫金香蘭的假母的勸阻之聲。
這老鴇絲毫不知幾天前衛茵娘這裡藏起個養傷的人,只怕得罪買斷玉綿的貴客,跟了上來,拚命勸阻。
閣內幾人臉色俱變,相互看了一眼。
沒想到人來得竟這麽快。
外面劉勃被這老鴇纏得心頭怒起,命人抓住直接叉了出去,任那老鴇在後面嚷叫,自己帶著人便入了這處位置鬧中取靜的所在。
循例,先堵各門,檢查庭院,連一處角落也不得放過。不見異樣,隨即登上樓梯,來到閣樓廊下。
窗內透出燈火之色,門卻緊閉,拍了幾下,不聞回應,他一腳頂開,領著人穿過一間無人外間,又過一道內廊,經過時也都仔細檢查,最後入了一間看似寢堂的內室。
面前是道靜靜低垂著的簾障。劉勃一把掀開,抬眼看見對面一張壺門牀上委婉半臥一名春衫麗人,姿容嫵妹,體態動人。麗人對面一張榻案之前,有人手執畫筆,背對著劉勃,正在紙上描繪畫像,看去是個畫師。
此二人一個擺態,一個作畫,聚精會神,心無旁騖,直到劉勃此刻掀簾闖入,那臥在牀上的麗人才驚覺過來,輕呼一聲,飛快地坐了起來。
“金吾衛例行檢查!全都起來!給我站一邊去!”
劉勃大喝一聲。
畫師手提畫筆,應聲轉臉看來。
劉勃當場雙目圓睜,未免驚異萬分。
“是你?你怎會在此!”
他一眼便認了出來,此人竟是前些時日他曾替裴司丞送去傳舍的那個葉小郎君!
第36章
大約十來天前,陸吾司布在城東的暗探留意到了一處可疑的宅邸。
有一戶報備稱在東市販賣布絁的商人於此租下空屋並入住運來了貨。
這本沒什麽。城內幾乎每日都有新的商戶自四面到來。但如今情況特殊,而商人是長安城內最方便的能夠掩飾不法行為的身份,既可配備人手,也有理由到處走動,因而上面有令,對任何新到的落腳之人,尤其商販,必須進行查勘,排除可疑。
暗探如常那樣留意了下,隨即發現不對勁。
這一撥人不像正常商人那樣每日頻繁外出,落腳之後,偶只早晚驅著貨車出入,到了鬧市,隊伍往往便會少掉幾人,不知去向。於是指使市場內的客商上去搭訕,稱欲大量進貨,對方反應也不像正常商販那樣熱絡,便將情況上報,隨後得到指令,在周圍加強監控。不料接下來,兩天都不見人出來了。
負責此事的劉勃覺察不對,下令入內檢查,竟發現人去屋空,內中只剩布匹。猜測應是監控被對方發覺,此坊頗多林地,利於藏身,那些人趁夜悄然出屋,天明散入別處,繼而不知去向。
此便是那日清早他匆忙去尋裴蕭元要稟告的事。
收到消息後,裴蕭元當日親自過去檢查。雖然對方行事謹慎,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生活痕跡,但在仔細搜查過後,他還是於屋後發現了異常,掘出一堆已埋起來的藥渣。經郎中辨認,其中一味血竭,又名麒麟竭,是治創傷瘡瘍的靈藥。由此推斷,此前有人躲在這裡養傷。對方轉移倉促,極大可能傷處並未痊愈,而這一味藥材來自真臘和林邑國這些海外南洲,價高量少,長安諸多藥材商鋪也非家家備貨。
陸吾司隨後進行大量的暗中調查,得最近五六天內,全城共計百余人次買過這種藥。在一一排除之後,剩平康坊的一間藥材鋪,查無用藥對象,且售藥材的時間為夜晚,當時坊門關閉,買藥之人不大可能來自別的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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