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葉瀟揚此次要見的這位資本界巨擘跟羅漪畢業於同一所大學, 今年有逢十校慶,大佬回母校做演講, 並且給母校的基金會捐贈了三個億。
他們在離校園不遠處的一所五星級酒店會議室見面。這場會晤令人愉悅,主要談論了若一科技的發展和整個行業未來幾年的走向。
大佬很欣賞葉瀟揚, 當場表示願意幫助若一科技在兩年內上市。
這也是葉瀟揚此番前來的目的。公司目前效益不錯, 多項科研成果有望進入收穫期, 想要更上一層臺階,還需招兵買馬, 擴大規模。
葉瀟揚考慮過去美股的納斯達克,但權衡之後, 他將上交所科創板作為上市目標。
會面結束,剛好是下午四點半。
小Roy和保姆待在車上, 他有點兒餓了,要吃飯。
看見羅漪,他連忙伸出兩只小手,要媽媽抱。
葉瀟揚瞧見羅漪嫺熟地解開衣扣,不禁說道:「他該斷奶了。」
「才一歲啊,為什麼要斷奶?」羅漪說道,「營養師說了,要盡可能多地喂母乳。」
小Roy六個月前是純母乳餵養, 六個月後開始逐漸添加輔食。現在他一歲了, 輔食可以上升為主食了。
小Roy吃奶吃得很歡,雖然奶粉也很好喝,但是他還是最喜歡媽媽的味道。
「那你打算喂到什麼時候?」葉瀟揚皺眉。
「世界衛生組織推薦堅持母乳餵養到兩歲。」羅漪想起自己曾經在網上看到的哺乳知識。
「那是基於食物匱乏的情況下, 」葉瀟揚糾正道,「我又不會餓著他。」
「你這麼急吼吼地要給兒子斷奶,想幹嘛?」羅漪緊張地護住小Roy,生怕他要跟兒子搶口糧。
「兩歲都開始記事了。」葉瀟揚說道,「你總不會希望兒子長大後還記得你給他餵奶的事吧……「
羅漪的腦海中冒出了一個問號:「兩歲記事?我怎麼到了四五歲才開始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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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我兩歲多的時候,我媽常推著一輛搖搖車帶我去鄰居家玩。」葉瀟揚回憶道,「那個搖搖車是紅色的,鄰居家有一只大黃狗,每次見到我都會搖尾巴。」
「……真的假的?」羅漪覺得不可思議,正常人都是三到六歲開始記事,他竟然記得兩歲時候的事。
「當然是真的,」葉瀟揚解釋道,「那個鄰居在我三歲前就搬走了。」
好吧,天才就是天才。
連記事都比一般人早,他的大腦究竟是什麼構成的?
羅漪的目光落在小Roy稚氣的臉龐上,也不知道他將來會不會跟他爸爸一樣聰明。
父母太過優秀,有時也會給孩子帶來壓力。
尤其是男孩子,總會暗暗較著勁要超越自己的爸爸。
可羅漪不希望小Roy活得那麼累,葉瀟揚的優秀除了天才的因素,後天的努力也不可或缺。
羅漪想像不出比葉瀟揚還聰明勤奮的人會是什麼樣,如果小Roy將來以他爸爸為目標,那會很辛苦的。
如果父母本身就是很優秀的人,他們往往會對自己的下一代寄予厚望。
對他們來說,接受孩子的平庸更是一件艱難的事。
小Roy吃完奶,在媽媽懷裡安詳地睡了。
望著他白白嫩嫩的小臉蛋,羅漪心底湧起一股柔情。
「老公。」她叫葉瀟揚。
「嗯?」
「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羅漪問。
「什麼事?」葉瀟揚看著妻子,剛哺乳完的她,額頭浮了一層薄薄的汗,臉龐上有一圈紅暈。
「以後別逼他考第一,」羅漪小聲說道,「考第一好累的。」
「累嗎?沒覺得。」葉瀟揚說得雲淡風輕。
羅漪:「……」
好吧,她忘了她老公當年天縱奇才,左手參加考試都能拿下年級第一。
確實很輕鬆哦。
葉瀟揚將她摟進懷裡,他垂眸看著熟睡的兒子,笑道:「想考第一,他也得有這個本事。」
「哎,」羅漪歎息,「我只是希望你別給他太大壓力。」
「壓力從來不是別人給的,」葉瀟揚說道,「這種東西,得自己給自己。」
羅漪抬頭看他,問道:「你也有過壓力嗎?我是說,在學習上。」
葉瀟揚拍拍她的臉蛋,說道:「我又不是神,怎麼會沒有壓力?」
他至今還記得他在美國待的那三年零七個月,壓力大到把他逼入絕境。
當時他的實驗方向走入死胡同,怎麼試都得不到他想要的結果。
博士和本科、碩士不同,後兩者只需要在前人的基礎上闡述自己的理解,或者將前人的結論加以應用。
而博士,必須在所在領域做出全新的東西,要去探索前人不曾探索過的領域,推動學科向前邁進——哪怕僅僅只是一小步,那也是極其困難的。
在美國,PhD學位相當難拿。
每年都有人因年復一年的推遲畢業倍感壓力而自殺,博士讀到三十多歲的人一抓一大把。
在MIT的最後一年,他活得渾渾噩噩,每一天都是煎熬。
一邊是學業的壓力,一邊是愛人的決裂。
壓力大到快崩潰的時候,他試過很多方法,比如抽煙和喝酒。
他只試了幾次就放棄了。
他覺得羅漪不會喜歡這樣的他。
而且,酒精和煙草麻痹不了他的神經,也不能幫他逃避現實,只會讓他在第二天陷到更深的痛苦中去。
這些事情,他不會告訴羅漪。
他找人傾訴過他的困境,可沒人能理解他。
他甚至覺得自己這樣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活該受著。
他從來都不怪她離開他,只恨自己當初為什麼不能多給她一點關心。
羅漪是那麼愛他和信任他,他卻辜負了她的期待,沒能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陪在她身邊。
葉瀟揚最後從絕境裡逆流而上,破土而出,成就一段佳話。
可他始終不願再去回想那段時光,因為太痛了,痛徹心扉。
羅漪把小Roy放在一側的寶寶椅上,她抱住葉瀟揚的腰,抬起頭來印上他的唇。
她身上有淡淡的奶香和花香,令他心醉,他不禁加深了這個吻。
兩人久久地擁抱著,葉瀟揚挑起她的一縷長髮,視線落到窗外。
「要不要回你學校看看?」他問,「正好吃個晚飯。」
羅漪猶豫地看著小Roy,葉瀟揚說:「他這一覺得睡到晚上。」
於是羅漪就跟葉瀟揚下了車,臨走的時候還囑咐保姆孩子醒了給他們打電話。
兩人手挽著手,從東門進了校園。
羅漪很多年都沒回母校看過了,學校裡修了新的大樓,學生們稚氣的面龐讓她恍如回到剛入學的時候。
校門口有不少學生在拍畢業照,他們穿著黑色的學士服,擺出各種POSE。
有些碩士生或博士生,還帶著小寶寶來拍照。小孩子穿著迷你版的學士服,戴著學士帽,穗子一步一晃,可愛極了。
想當年她本科畢業的時候,也和葉瀟揚拍過情侶畢業照。
但一家三口一起拍,還真是令人豔羨啊。
葉瀟揚看出羅漪神情裡的羡慕,他道:「我博士都畢業了,應該是沒機會跟你帶著孩子拍畢業照了。」
羅漪斂下睫毛,小聲說道:「我又沒說。」
「都寫在臉上了。」葉瀟揚淡淡道。
羅漪「哼」了一聲,說:「要不你去再去讀個博士後?」
葉瀟揚:「你要是想拍,我們買一套是就是了。」
「那不一樣嘛……」羅漪踩著馬路牙子,小心地走著。
葉瀟揚牽著她的手走在下面,時不時扶她一下。都是當媽的人了,還這麼孩子氣。
「嗯,要不你去讀個研究生?」葉瀟揚問。
「我都那麼大了,還讀什麼研啊,丟死人了。」羅漪瞪他一眼。
「有志不在年高。」
「你居然嫌我老?」
「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就是!」羅漪氣呼呼地擰了他手指一下,可惜她力氣小,不痛不癢的。
「那我不是比你還老嗎?」葉瀟揚攙著她,生怕她從馬路牙子上掉下來。
為了快速帶過這個話題,葉瀟揚伸手指了指操場上的探照燈:「你看那個。」
羅漪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這個探照燈很高,下面的柱子上有向上攀爬的梯子,頂端有一個可以供人檢修的平臺。
「你記不記得那個大叔?」葉瀟揚提醒道。
羅漪想起來了,她讀大二的時候,有一次葉瀟揚來學校找她。
他們倆就像現在這樣手挽著手在操場上散步,結果他們發現探照燈上站了一個大叔。
這個大叔不是檢修的工人,他站在上面,神神叨叨地說著什麼「還我公道」,儼然有種要從上面跳下來的氣勢。
羅漪有點擔心,她怕這個大叔有什麼精神疾病。
事實上,由於大學校園是半開放式的,經常有些奇奇怪怪的人混進來,擾亂大學的治安,學生們看見了都得繞道走。
大叔看到有人在柱子下注意到了他,於是就開始衝他倆訴苦。
他說他是河北的一個農民,家裡有一畝三分地,他一直以種地為生。
村裡的宗族勢力很龐大,霸佔親吞了村裡公有財產磚瓦廠不說,還要強征他活命的土地。
他們一家老小都靠這塊地活著,現在他走投無路,只能來北京。
「來北京幹嘛?」羅漪不解。
「來北京上人大告他們啊。」大叔說道。
再一問,果然。
大叔下了火車打了的,跟計程車司機說去人大。
結果司機就把他扔到這裡了。
羅漪頓時哭笑不得。
大叔說的,是長安街上那個人大,可不是她的學校。
搞來搞去,竟然是一場烏龍。
羅漪勸道:「我們這裡是大學,不是告狀的地方。再說,你告狀也不能這樣啊,趕緊下來吧。」
大叔不聽,他就是不肯下來。
羅漪急得團團轉。
「怎麼辦呀?」羅漪緊張地拽著葉瀟揚的袖子。
走了,她怕這大叔跳下來搞出人命就慘了。
不走,這瘋瘋癲癲的樣子也怪嚇人的。
「你們學校保安處的電話是多少?」葉瀟揚問。
羅漪趕忙給保安打了電話,說操場的探照燈上站了一個奇怪的人。
保安很快趕到,三下兩除二地爬上了架子,跟大叔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說了好半天,大叔總算相信這裡只是一個大學,而不是告狀的人大了。
大叔跟著保安爬了下來,他問羅漪哪裡有吃飯的地方,在上面站了半天,肚子怪餓的。
羅漪和葉瀟揚把大叔帶到附近的餐廳,給他點了一碗面。
說起來,大叔也怪可憐的,底層農民被欺壓,申訴無門,只能靠鬧解決問題。
羅漪告訴他上丨訪的正確途徑,還留下了他的聯繫方式和位元址,說會試試看能不能幫幫他。
大叔千恩萬謝地離開了。
「你怎麼幫他?」葉瀟揚問,他覺得羅漪做得已經夠多了,沒必要再多管閒事。
「我是學新聞的嘛,」羅漪說道,「我想把光明帶到太陽照不到的地方去。」
她逆著夕陽,衝他說出這句話。
她周身有一圈耀眼的光,一時他竟辨認不出是太陽的餘暉還是她自身的光芒。
回憶到此結束。
「記得呀。」羅漪說道,「我工作以後還特地去他村子裡看過。」
葉瀟揚驚訝,原來她真的沒有忘記。
「農村的情況太複雜了,三言兩語說不清楚。」羅漪解釋道,「那些大宗族的村民見到有記者來採訪,聯合起來抵制我們,不讓我們進村。」
農村落後地區彪悍的民風葉瀟揚是有所耳聞的,羅漪這樣太危險了。
「不過沒關係啊,不讓我們進去就說明有很大問題了。」她說得很輕鬆,「後來,我們通過其他途徑進行了走訪。」
當時羅漪的小組是拿到了其他消息,來調查另一件事。
可偏巧這讓她想起了大學時候遇見的那個大叔,整個事情相當於是拔起蘿蔔帶出泥。
得益於他們的報導,當地進行了一次深入的打丨黑活動,剷除了不少惡勢力。
葉瀟揚握住她的手,誰能知道,她柔弱無骨的小手裡竟然蘊藏著如此大的能量。
一支筆可抵千軍萬馬。
他可以用雙手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她也一樣。
兩人選擇的路看似是不同的,可到頭來,殊途同歸。
「謝謝你呀。」羅漪突然說道。
「謝我?」葉瀟揚不解。
「嗯,謝謝你。」羅漪看著綠茵場上追逐足球的學生們,緩緩說道,「如果不是你,我不會來到這裡。」
曾經的她,是一支溫室裡的小花。
她本柔弱,禁不起風吹雨打,更不敢踏出自己小小的內心去探索廣袤的世界。
來北京上學,是她人生中做出的最正確的選擇之一。
「曾經你是我來到北京的全部意義,」羅漪說道,「可後來我發現,我的意義不止於此。」
「但我仍然感謝你,」她望著他的眼睛,繼續說道,「是你讓我過上了另一種人生,我覺得這樣的人生很棒。」
她的眼眸裡像是藏著星辰大海。
微微的晚風吹散她柔順的頭髮和細軟的嗓音,葉瀟揚被她的溫柔所包裹。
原來他給過她的,不止是愛情。
葉瀟揚執起羅漪的手,向著太陽奔跑的方向走去。
他們就是彼此心中的太陽,無論前途多麼惶惑,朝著太陽的方向走,永遠不會迷路。
餘生,也要一起走下去啊。
…….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