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週六下午， 汐水一中舉行了期中家長會。
難得羅恒洲從非洲回來一趟，他必須參加。
他對羅漪的學習情況沒多大興趣， 他就是想看看她在一中生活得怎樣， 跟同學相處融洽不融洽。
吃完午飯， 又睡了一覺， 羅恒洲才開著車慢悠悠來到一中。
有些家長相互認識， 三五成群從汐川園社區步行來學校開會， 還有一些是兩口子結伴前來。
為了迎接各位家長， 學校特地拉了橫幅， 還開了門口的噴泉。
跟著人流，即使不看指示牌，羅恒洲也能找到學校的報告廳。
報告廳裡濟濟一堂，空位不多，不少家長提前半個多小時就到了。
羅恒洲在角落裡找了個位置坐下來。
家長會兩點半開始， 年級主任拿過話筒開始講話， 無非是些老生常談的話題， 羅恒洲聽著也沒勁兒，其他家長倒是個個聽得聚精會神。
他拿起學校發的家長手冊翻了翻， 這時候突然有人問：「這裡沒人坐吧？」
羅恒洲抬眼， 原來是個西裝筆挺的中年男人。
周圍家長的穿衣打扮很少有那麼正式的，比如他自己，隨便穿個T恤就出門了。
「沒人。」羅恒洲道。
男人坐下後， 整了整脖底的領帶，順口問道：「開始多久了？」
羅恒洲一看表：「二十分鐘。」
葉榮誠心想， 千萬不能讓紀舒知道他開個家長會都遲到。
誰讓今天中午要招待省金融辦的人呢，他能趕來都不錯了。
說來最近紀舒認識了不少家長，跟著那群人學了一堆折騰人的東西。
又是讓他去接葉瀟揚放學，又叫他來開家長會，美其名曰發揮父親在家庭教育中的作用——在他看來，他最大的作用就是掙錢養著老婆孩子。
年級主任絮絮叨叨講了好半天，終於到了宣讀期中考試成績優異學生名單的環節。
高一的時候都是宣讀年級前一百名，高二由於文理科分班，所以改成宣讀理科班前七十名和文科班前三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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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名，高二六班，葉瀟揚，711分。」
「第二名，高二三班，李雪瑤，699分。」
……
這倆名字一出來，下面的家長頓時開始議論紛紛。
「哎喲，這個葉瀟揚也太厲害了，回回都考年級第一。」
「不光是考第一，每次還甩開第二名好多分。」
「他要是我家兒子，我做夢都能笑醒了。」
「就這成績，高考肯定清華北大。」
「哎，我家小孩要是能考到北京去，我都心滿意足了。」
葉榮誠享受著撲面而來的彩虹屁，腰板不禁挺得更直了。
不得不說，這兒子，養得值啊。
成績好，從來不用他跟他媽操心。現在還找了個有錢的小女朋友，可謂一本萬利。
早知道當初就該多養兩個。
而他身旁的羅恒洲，卻被某位家長口中的「北京」二字刺激到了。
誰讓他家小閨女這兩天非要嚷嚷著去北京上大學呢。
羅恒洲心想，肯定都是被一中這種上進的氛圍給帶「壞」了。
他不屑地嘟囔了一句：「清華北大又怎樣，個個擠破腦袋想著去北京……」
偏偏這話飄到葉榮誠耳朵裡，就有點像在諷刺他們這些人很功利一樣。
他承認他很功利，但他不允許別人說他功利！
葉榮誠打量了一眼面前的男人，他穿著貌似淘寶9.9包郵的藍T黑褲，膚色黝黑，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剛從工地下班趕來給孩子開家長會。
「清華北大還不怎樣？你家孩子準備送去國外上大學啊？」葉榮誠語帶諷刺，「現在清華都排名亞洲第一了，去國外也未必比在國內念清華強。」
葉榮誠是個勢利眼，他篤定面前這位家長沒這個財力送孩子出國。
他說清華北大不好，肯定是因為吃了檸檬在嫉妒！
畢竟不是誰家孩子都像他兒子那麼爭氣的。
「送給我都不讓我閨女去！」羅恒洲說道。
「我看是考不上吧。」葉榮誠冷哼。
雖然羅恒洲不想讓羅漪去北京，但被別的家長當面說閨女考不上清華北大，那還是有點生氣的。
他說他閨女可以，別人說他閨女，不行！
「你家孩子就能考上了？」羅恒洲不服。
葉榮誠笑，你看看，這撞槍口上了吧。
他兒子，躺著上清華都綽綽有餘！
「我兒子考清華輕輕鬆鬆。」葉榮誠說道，「說來慚愧，他這次又考了年級第一。」
他特地加重了「又」字的發音，語氣裡帶著說不出的驕傲來，末了還問了句：「你閨女考了第幾啊？」
羅恒洲眉毛抖了抖，氣得翻過一頁家長手冊，說道：「關你什麼事。」
葉榮誠得意得尾巴都要翹上天，雖然四十多歲的人了，幼稚起來也是幼稚得可以。
「這位元家長，你需要擺正心態。」葉榮誠拿出平時訓示下屬的口吻來，「孩子學習成績差不可怕，可怕的是家長用錯誤的教育理念影響孩子。不正視問題，怎麼幫助孩子學習進步呢？」
「我跟我太太平時就非常注重對孩子的教育，所以我們兒子才能這麼優秀。」葉榮誠說道。
羅恒洲用彷彿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著他，心想誰要幫孩子學習進步了？還嫌他閨女要上的大學不夠遠嗎？
什麼人啊這是，非要把兒子成績拿出來顯擺，還想指導他怎麼教育孩子，他才不稀罕！
羅恒洲沒好氣道：「你兒子送給我當女婿我都不要，你留著自己寶貝去吧。」
葉榮誠像是被人潑了一盆冷水一樣，葉瀟揚怎麼也是他引以為傲的兒子，在別人嘴裡竟然一文不值，這怎麼能忍？
「對不起，恐怕我兒子看不上你閨女。」葉榮誠冷笑道，「不瞞你說，我兒子有個小女朋友，小姑娘又乖又懂事，最關鍵的是爸爸還是個大老闆。」
羅恒洲對這八卦才不感興趣，小小年紀談戀愛還能拿出來炫耀了，果然成績好就是可以為所欲為啊。
見羅恒洲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葉榮誠又道：「就是桐陽礦業的老闆，你聽說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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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宛如晴天霹靂，把羅恒洲劈了個外焦裡嫩。
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另外一家叫「桐陽礦業」的企業，那這個「又乖又懂事的小姑娘」，說的難道是他閨女？
不可能！
羅恒洲不信，羅漪向來乖得很，怎麼可能早戀呢？
早戀也就罷了，偏偏還瞞他瞞得好好的。
「你等等。」羅恒洲制止了滔滔不絕的葉榮誠，「你說的小姑娘，姓羅嗎？」
「是姓羅。」葉榮誠還以為羅恒洲終於想起桐陽礦業的老闆叫什麼了。
羅恒洲陷入沉默。
難怪羅漪非要到北京去上學，原來是為了小男朋友！
女大不中留啊，羅恒洲心痛不已。
好不容易養大的寶貝閨女，居然被別人家小子給拐跑了。
現在他跟他「親家」還在這互相嫌棄對方，好一出魔幻現實主義。
半晌，羅恒洲終於說道：「不好意思，我就是她爸。」
葉榮誠：「？！」
葉榮誠發現，自己活了半輩子，都沒有經歷過比現在還尷尬的事。
他講了半天人家閨女壞話，結果發現人家閨女就是被自家兒子拱的那顆金白菜……
請問，這親家還能做下去嗎？
線上等，挺急的。
接下來的家長會，羅恒洲全程冷著一張臉，五臟六腑氣到快要爆炸。
葉榮誠小心翼翼觀察著他，心想葉瀟揚要是知道這事，怕是要跟他斷絕父子關係。
「那啥——」葉榮誠聲音溫和了不少，「親家公。」
羅恒洲沒反應，臉上寫著「誰是你親家公」六個大字。
「你說這事巧不巧？」葉榮誠試圖緩解尷尬的場面，「孩子有緣，咱倆也有緣分，能坐在一起。」
羅恒洲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下。
葉榮誠：「……」
他從錢夾裡取出一張名片，遞給羅恒洲：「認識一下。」
羅恒洲看了一眼，名片上的燙金大字寫著「中國工商銀行汐水分行行長葉榮誠」。
居然還是個混得有頭有臉的。
「羅老闆是我們行的大客戶啊。」見羅恒洲接過了名片，葉榮誠鬆了口氣，「我聽桐澤下面的行長提過你的名字。」
「難得你來一趟，家長會結束，我請客。」
羅恒洲：「……」
說得好像他已經同意了這門親事一樣！
他現在看葉榮誠，就像一個奪走自己小棉襖的混蛋般面目可憎！
「免了。」羅恒洲道，「今晚我要跟我閨女談談。」
葉榮誠：「有啥可談的，倆孩子好得很。我兒子一直幫忙輔導你閨女，這次考試她還進步了，真是冰雪聰明。」
「依照這個進步速度，考上清華北大，指日可待！」
羅恒洲：「……」
去他娘的清華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