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紀舒抽噎道:「這巧克力肯定是你爸買給外面哪個不要臉的小妖精的。」
葉榮誠猛地吸了一大口煙, 嘴角逸出一圈青白色的煙霧:「我沒買過,莫名其妙拿出一張我沒見過的小票衝我發脾氣。你媽就是存心的, 整天疑神疑鬼, 神經病一樣。」
「我疑神疑鬼?是誰讓我疑神疑鬼的?」紀舒不服, 「我哪次冤枉過你?」
「這日子我真是受夠了, 大不了離婚, 你愛跟誰過跟誰過去!」紀舒這話倒是說得有骨氣, 擲地有聲。
只不過, 狼來了的把戲玩太多, 她的丈夫和兒子早就不當回事了。
「兒子都那麼大了,離什麼離?」葉榮誠不想跟紀舒在兒子面前鬧得那麼難看。他這個太太,在外人眼中是模範妻子,可在家卻完全不像在外那樣溫柔賢淑。
「好了好了,別哭了, 像個什麼樣子?我記得前兩天你說愛馬仕又出新包了, 回頭我讓人給你帶一個。」女人嘛, 「包」治百病,尤其是愛馬仕, 療效最好。
紀舒又抽了一張紙巾揩眼淚, 動靜不小。
葉榮誠夾著煙的指尖嫺熟地彈了彈煙,煙灰掉進茶几上的水晶煙灰缸中。
兩人似乎是在等著葉瀟揚表態。
「爸,媽, 你倆別吵了。」葉瀟揚知道自己總得說點什麼,來維繫這段看似風雨飄搖的婚姻關係, 否則顯得太沒心沒肺。
「巧克力是我買的。」這句話落在別墅空曠的客廳裡,把他爸媽驚得面面相覷。
在兩人開口詢問之前,葉瀟揚就坦白道:「我在學校踢球把一個女生砸了,心裡過意不去,就給她送了盒巧克力。」
他說得一板一眼,不摻雜任何多餘的情緒,就像新聞聯播裡一絲不苟的新聞主播一樣。
葉瀟揚這幾句話把兩人想問的問題全都堵了回去。
若是葉瀟揚遮遮掩掩,倒還像做賊心虛,可他這副口吻,擺明瞭是清清白白,別無他意。
「哦,這樣啊。」紀舒把濕了的紙巾揉成團丟進垃圾桶,她倒寧願兒子說點別的,坐實他爸的罪行。而不是說出這樣的事實讓她下不來台,彷彿一切都是她沒事找事,自作自受。
「你怎麼不早說?」紀舒想找回點場子。
「又不是三歲小孩子了,用不著事無巨細向你彙報吧?」葉榮誠說道,「多大點事兒。」
也不知他是在為葉瀟揚說話,還是在給自己說話。
女人的疑心病,真可怕。更可怕的是,她們的直覺往往還很準確。
紀舒剜了葉榮誠一眼,沒再說話,可還是拉著個臉。
葉瀟揚淡淡道:「行了,我回屋去了。」
見兒子順著旋轉樓梯往上走了,紀舒用胳膊肘搗了下葉榮誠:「說好的愛馬仕啊,不准反悔。」
「就這個顏色,愛馬仕橙。」紀舒拿出手機把照片劃給葉榮誠看,「也就十萬多點,一點都不貴。」
葉榮誠悶哼一聲,把煙往煙灰缸裡一摁,心在滴血。
兒子一千多的巧克力炸掉老子十多萬的小金庫,還真是養了個好兒子。
三天假期過得飛快,葉瀟揚週三早上去上學的時候,發現教學樓底下的空地上堆滿了大紙箱。
不少學生趁著早讀課沒開始的功夫,在這探頭探頭,竊竊私語。
「空調?學校要給我們裝空調了?」
「還是G牌的中央空調,好貴。」
「老天下紅雨了?校長什麼時候那麼大方了?」
「我昨晚上聽倆老師說這是學生家長捐的。就校長那摳搜勁兒,怎麼可能?」
「啊?哪個學生家長那麼大方?」
「不知道哎。據說是怕只給自家孩子班級裝影響不好,所以就把全校的空調都承包了。」
「土豪啊,我怎麼沒有這種爸媽?」
大家紛紛開始猜測是哪個同學爸媽做的好事。
葉瀟揚記得前幾天羅漪跟她爸打電話的時候,隱隱提過空調的事。
應該不會那麼巧吧?
幾個同學沒討論出什麼頭緒來,一回頭,看到葉瀟揚也在。這種學神向來不關心下界俗事,這會兒出現在這裡,必有蹊蹺。
想到葉瀟揚家裡也是有錢的,他們問道:「是你爸給我們買的嗎?」
葉瀟揚不禁冷笑。
馬克思曾說,資本來到世間,從頭到腳,每個毛孔都滴著血和骯髒的東西。
他爸葉榮誠作為汐水市金融界數得上號的人物,自然是把這句話奉若圭臬。想從他指甲縫裡摳錢,除了他媽紀舒,估計也沒幾人有這個本事了。
葉榮誠怎麼會做這種毫無意義的慈善?
葉瀟揚:「不是。」
不是?那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出哪個同學爸媽如此闊綽了。
到教室後,已經有一大半的同學到了,大家正在搖頭晃腦背著書。
羅漪捂著兩只耳朵,正在小聲背誦《逍遙遊》。
這節是語文早讀課,語文老師梁芹一進教室,就說她要抽查背誦情況。
高中語文的地位很尷尬,它是主科,高考占150分,卻遠遠沒有數學和英語來得重要。
一中有句流傳很久的段子:「數學是皇帝,英語是貴妃,語文是打入冷宮的皇后。」
所以梁芹突然要查背書,教室裡立刻怨聲載道。
「你們班上次期中考試,數理化平均分都是全年級第一。語文連前三都沒排進,看來還是我平時抓你們抓太鬆了。」梁芹振振有詞,「上次期中考試的古詩文填空題,有幾個人全對的?舉手我看看,可以免查。」
一個班將近五十人,沒有一人舉手。
原因是最後一題考了一道《滕王閣序》裡的話,「都督閻公之雅望,棨戟遙臨;宇文新州之懿範,襜帷暫駐。」
《滕王閣序》不是X省高考必背篇目,這句話不出名,生僻字還多,學生基本上都栽了,就連葉瀟揚都沒能倖免。
梁芹拿著書,從最右邊第一排開始抽查。
點到的人會被隨機給一篇文名,從指定段落開始背誦。要是背不出來,就站著背,直到下課。
罰站不要緊,可這確實有些讓人難堪。大家都高中了,還像小學生一樣被體罰羞辱,面子上掛不住。
偏偏梁芹挨個抽查,一個都跑不掉。早讀課剛結束,她抽到的人裡面居然沒有一個人通過檢查。
梁芹把書往講桌上一拍,發飆了:「五一放三天假,我看你們都不知道東南西北了!高考語文默寫有十二分,十二分是什麼概念?差一分就是好幾千人,你們是不打算要這十二分了?」
「平時我沒給你們留什麼作業,就讓你們背點書,你們就這麼糊弄我?」梁芹說得唾沫橫飛,底下學生屁都不敢放一個。
「下面兩節課不上了,全部給我背書!」梁芹似乎是要給這幫小兔崽子點顏色看看——語文是皇后,進了冷宮那也是皇后,高中語文老師也是需要尊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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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查沒過的同學一會兒來找我繼續背,什麼時候過了什麼時候算了事。」放假剛開學,必須要讓他們收收心思,不然心都玩散了,還怎麼學習?
上課鈴響後,梁芹繼續抽查。
走到葉瀟揚這裡,背誦篇目《關雎》。
葉瀟揚極其流暢地背誦完了,梁芹居然又點了一篇《離騷》,像是故意在為難他似的。
可不嘛,葉瀟揚數理化生都能考滿分,到了語文,居然連默寫題都被扣分,還不是不把語文放在眼裡嗎?
必須給他個下馬威。
同學們紛紛朝這邊看過來,要是學神也背不出來,那估計全班都要成為笑柄了。
他們既希望葉瀟揚能不負眾望打破魔咒,又不希望他鶴立雞群獨樹一幟。
葉瀟揚背出來了,那就是:「你看看還是有人能背出來的,你們怎麼背不出來?還不是不夠用心?」
葉瀟揚沒背出來,那就是:「葉瀟揚都背不出來,你們怎麼有自信不背書就能把十二分拿下?」
得,總有理。老師永遠都能找到數落人的藉口。
然而《離騷》豈是那麼好背的?中國第一位浪漫主義詩人屈原筆下的楚辭可謂佶屈聱牙、晦澀難懂。
葉瀟揚記憶力拔群,那也得建立在他能理解的基礎上。
「苟餘情其信姱以練要兮,長顑頷亦何傷……」葉瀟揚背到這裡,後面的部分實在是記不住了。
即使他背完了節選片段的百分之九十,可梁芹還是讓他罰站。她打定主意要殺雞儆猴,他是最好的例子。
眾人唏噓。
看來是要出現史無前例的全班罰站盛況了。
這也挺好,反正都沒背出來跟都背出來是一個效果。
葉瀟揚也不甚在意。
他就算十二分一分沒有,估計對他的高考結果也沒啥大影響——反正不是清華就是北大,不可能出現第三種情況。
更何況怎麼可能一分都沒有,他的記誦能力絕對能打敗99.99%的考生了。
他面無表情地捧著個書,翻頁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瞥見梁芹往羅漪那邊去了。
「喂,快看。」周佳航作為他的難兄難弟,只背了兩句就被罰站了,「梁芹要去欺負你的小寶貝了。」
葉瀟揚:「……」
小寶貝是什麼鬼?
不過,確實還挺寶貝的,「你的」這個所有格也用得很精髓。
周佳航成功地用一句話挽回了二人搖搖欲墜的友誼。
葉瀟揚剛剛被點的時候完全不緊張,這會兒卻隱隱為羅漪擔憂起來。
要是背不出來被罰站,她臉皮那麼薄,肯定很難過。
羅漪被點了起來,梁芹把書翻得嘩啦嘩啦響,最終停在了某一頁。
周佳航以他1.5的視力飛快地辨認出了那一頁上的插圖。
「臥槽,梁芹這個老女人,居然讓她背《孔雀東南飛》?」
《孔雀東南飛》,與《木蘭詩》並稱「樂府雙璧」,是中國文學史上第一部 長篇敘事詩,全詩350餘句,1700餘字。
劃重點,1700餘字,非高考必背篇目,最多出現在課外填空題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