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四月下旬的汐水市剛下過一場雨，天空蔚藍，草色閒閒。
汐水市三山環繞，一道汐河蜿蜒著穿城而過，是個鐘靈毓秀的好地方。
桐澤縣距離汐水市大約有兩個小時的車程，現在是下午兩點半，羅漪百無聊賴地坐在賓士車副駕駛的位置，望著窗外道路兩旁燦若雲霞的八重櫻。
「小漪，週末你姑姑會來學校接你，去姑姑家要懂禮貌，別給她添麻煩。」羅恒洲叮囑她。
「知道了，爸爸。」
羅漪乖巧地應了一聲，目光轉向車一側的後視鏡。
鏡中的女孩黑色齊耳短髮，薄薄的劉海下是一雙貓兒般的杏眼。
她皮膚蒼白，淡色的嘴唇透著一絲病態。
興許是早產兒的緣故，她打小身體就不大好，常年低血壓低血糖，大病沒有，小病卻不斷。
她悶悶道：「爸爸，你要去非洲多久？」
「開發礦產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羅恒洲怕女兒不開心，又補充道，「放心，逢年過節爸爸會回來的，你放寒暑假了也可以來非洲。」
「我才不去，曬死了。」
羅恒洲也算是響應國家援非的號召，即將和幾個生意夥伴去奈及利亞開發銅礦。
臨行前，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這個寶貝女兒。
羅漪媽媽去得早，他也沒再娶，孤兒寡父相依為命。
好在這些年他手底下的礦場收益頗豐，能保證爺女倆優渥的生活條件。
為了有人能照顧她，羅恒洲特地把她轉到了汐水一中。她姑姑家就在汐水。
「汐水一中是省重點，每年能考二十來個清華北大呢。你要好好學習，知道了嗎？」
反正我又不是那二十分之一，羅漪心想。
羅恒洲將方向盤打了個轉，拐過一個十字路口，汐水一中就到了。
紅牆白磚，綠樹掩映，門口的石碑上刻著一行鎏金大字——汐水市第一中學。
旁邊還有幾個小字，貌似是個知名書法家的名字。
下了車，來到辦公室，老師們正兵荒馬亂地整理著卷子。
今天期中考試，剛剛結束的是物理考試，馬上還有一門化學。
羅恒洲帶著羅漪找到高一六班的班主任季長明。
季長明是個三十來歲的瘦高中年男人，他戴一副細框眼鏡，穿格子襯衫，斯斯文文的模樣，正在判剛剛裝訂好的物理試卷。
「季老師，這是我家羅漪。」
「老師好。」羅漪怯怯地叫了一聲。
「羅漪，是吧？」
季長明放下紅筆，透明鏡片後的眼睛打量著她…..
「大家還在考試，晚自習的時候才能去教室。你先去宿舍放行李，順便到教務處把校服和課本領一下。」
「教室在哪？」
「你七點來辦公室找我，我帶你過去。」
羅漪領了東西，又把宿舍牀鋪拾掇了一通，一看時間，這才五點。
羅恒洲帶她去校外的館子吃了頓簡餐，期間羅恒洲絮絮叨叨像唐僧一樣說了好多話，父女倆就此別過。
回到學校，時間還沒到，羅漪漫無目的地在校園內閒逛。
她扯了扯衣袖，對她來說，小號的校服還是有些大了。
一中的校服款式是經典的學生運動服，紅白相間。
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教學樓那邊傳來震天的動靜，只見學生們烏壓壓地從教室裡湧出，彙聚成一片紅色的海洋。
這片海洋的盡頭，是學校的二層食堂。
羅漪在桐澤上學的時候，就聽說過汐水一中。
桐澤所有的中學加在一塊兒，每年要是能考上一個清華北大，都算超常發揮。
所以每年能考二十來個清華北大的汐水一中儼然就是一個神話。
羅漪坐在一張石凳上，觀察著這群奔向食堂的學霸，他們大多戴著眼鏡，男生平頭，女生馬尾，高矮胖瘦什麼樣的都有。
十五六歲的年紀，好多人臉上還爆著痘兒。
呃，似乎學霸長得跟普通人也沒兩樣？
但有一點羅漪可以確定，沒有奇裝異服和殺馬特髮型，這比起桐澤的學校要好太多了。
正在進行人類觀察的羅漪，隱約覺得小腿那邊有什麼東西在蹭她。
一低頭，她對上一雙黃澄澄的大眼——原來是只貓。
這只貓一點兒也不怕人，它胖成球一般的身子來回蹭著羅漪的小腿，發出呼嚕嚕的聲音。
羅漪伸手摸了摸它橘色的毛皮，滑溜溜的，手感不錯，看樣子伙食挺好。
只是這肚子……
莫不是懷了小貓咪了？
正巧有兩個女同學經過，羅漪聽見她們在討論今天的考試。
「物理好難啊，我最後兩大題都不太會。」
「我也是，就寫了公式，能得幾分是幾分吧。」
她們瞥見這只貓，被期中考試支配的陰霾瞬間一掃而空。
「阿肥在這呢，我忘記給它帶吃的了。」
「一會兒吃完飯去小超市給它買個火腿腸吧。」
原來這貓是吃百家飯長大的，難怪那麼親人。
羅漪瞧著阿肥，它躺在地上，圓滾滾的白色肚皮朝上，衝她喵喵直叫喚。
這撒嬌的模樣，應該是在要吃的。
「不好意思啊，我沒帶吃的。」羅漪小聲說道。
阿肥好像能聽懂人話，立刻一個翻身站了起來，甩甩尾巴朝操場那邊走遠了。
羅漪：「……」
還真是一只忘恩負義的貓。
這麼說好像不對，畢竟她也沒有對它施恩啊。
羅漪決定去小超市買根火腿腸揣著，免得下次阿肥再無功而返。
等她買好東西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剛好七點。
季長明把她的學生卡遞給她，帶著她往教學樓走去。
「晚自習有三節，第一節 到八點，第二節到九點，第三節到十點。住校生的話，一般都是十點以後才回宿舍。」
「早上起牀鈴是六點，七點前要到教室上早讀課。課表和值日表在教室佈告欄，一會兒你抄一下。」
「你星期五值日，掃清潔區，早上提前半小時到教室，讓小組長帶你過去。」
羅漪默默記下季長明的話。
高一六班在高一教學樓一層最東邊的那間教室。
兩人來到後門處，季長明並沒有急著推門進去，而是在後門的小窗處觀察了一番。
羅漪個子不高，就算伸長脖子也看不到裡面什麼情況。
依她來看，教室裡很安靜。
以前她的班級只要老師不在，就亂得跟一鍋粥似的，講話的講話，打鬧的打鬧，根本管不住。
大約一分鐘後，季長明才推開後門。
學生們都很老實地趴在課桌上看書寫作業，即使季長明進門，也沒人回頭看。
只有在講臺上寫作業的女班委抬頭看了他們一眼。
季長明指了指最後一排的一個空座，低聲道：「你先坐這，明天班裡統一換位置。」
羅漪點點頭，把書包放到桌肚裡，拉開椅子坐了下去。
季長明走了之後，後排有幾個男生這才偷偷往羅漪這邊瞄。
新來的女同學文文靜靜，皮膚白得賽雪，纖細的手腕似乎一擰就會斷掉。
她正把書一本一本抽出來碼在桌面上，然後拿起一支筆，開始看課本。
羅漪不是聰明的學生，她的成績在桐澤也只能排個中游偏上。現在來到汐水一中，她估計自己只能墊底了。
剛剛季長明還問她物理學到哪了，她說剛學到萬有引力。
季長明讓她自己先看看書，因為一中已經教到電場和磁場那塊了。
她缺乏理科細胞，這些東西對她來說太難了，沒看一會兒她「勤奮好學」的形象就維持不下去了。
抬眼一瞧，身邊的同學個個都在埋頭學習。
難怪說，學校氛圍很重要。她就算不想學習，在這種環境下也幹不了別的。
好不容易捱到下課鈴聲響，羅漪趕忙出教室透透氣。
她不善於跟別人打交道，她怕有同學圍過來問東問西。
莫名覺得壓抑。
她摸了摸口袋裡的火腿腸，不知道阿肥是不是還在餓肚子，它肚子裡還有小寶寶呢。
想到這裡，羅漪往操場那邊走著。
校園裡點了路燈，慘白的燈光照得灌木叢的葉子閃著不真實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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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果然發現阿肥徘徊在操場的塑膠跑道上，她小跑著過去。
阿肥抖抖耳朵，躥進了跑道旁黑黢黢的小樹林裡。
「咪咪？」
羅漪摸著黑跟進了樹林裡，她模仿貓咪的叫聲，喚著阿肥。
今晚連月亮都吝嗇光芒，羅漪什麼都看不清，只隱隱聽見有微風吹過樹葉的「嘩嘩」聲。
早知道把手機帶過來，還能打個燈。
尋了一陣子無果，眼見著上課鈴要響了，羅漪正要折返，阿肥卻冒了出來。
「原來你在這裡。」
羅漪蹲下身子，把火腿腸擰成兩截一點點擠出來，阿肥大口大口吃得正歡。
這時候，「歘」地一聲，什麼東西掉到了小樹林裡。
阿肥察覺到動靜，立刻一溜煙跑掉了。
羅漪無奈起身，望著東西掉過來的方向。
緊接著，一個人影匆匆進了小樹林，跟羅漪打了個照面。
「同學，你看到一個足球了嗎？」
羅漪仰起頭，眨眨眼。
從身形來看，對方應該是個個頭挺高的男生，可羅漪看不清他的臉。
大晚上的踢足球？
真是好興致。
「好像掉到那邊了。」
「謝謝。」
男生剛要去找那顆足球，突然，一束手電筒的強光照進了小樹林，羅漪下意識伸手去擋眼睛。
「誰在裡面？」
「出來！」
一個雄渾的男嗓衝著小樹林大吼，棲息在小樹林裡的鳥兒「呼啦」一下全飛了出去，在天空留下幾道殘影。
羅漪聽見一句「臥槽」，隨即她就被一只強有力的手捂住了嘴巴。
「別說話。」
男生壓著嗓子在她耳邊說道，濕熱的氣息帶來一陣酥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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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育處來抓小情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