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季大少爺挑釁潔癖未半而被強塞一堆英語試卷。
林競已經決定在他走之後,要把牀單被罩全部換一遍,於是也不趕人了,主動扔過來一個筆袋:“好好做題!”
季星凌:“……”
等一下,我覺得這情節發展好像不太對。
林競把燈調到最亮,自己端起飯盒坐到書桌角落,一邊吃東西一邊看數學。季星凌幾次三番想為自己申請一點自由權,都被學霸這爭分奪秒搞學習的凜然姿態給震了回去,只好老老實實抓起筆,跟著一起看起了練習題。
小林老師佈置的第一篇閱讀理解長達半頁試卷,上來就說The following true story will deeply touch your soul,看起來對自己的內容很有信心,但季星凌認認真真觀摩五分鐘,也只能勉強看懂主角貌似是個非洲人,養了一群野象,soul是沒指望deeply touch了,睡意倒是被勾得如江水氾濫,還沒做兩頁題,眼皮上就塗了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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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競蹲在牀邊:“餵,醒醒。”
季星凌眼睛都懶得睜,扯起嗓子大爺一樣答一句:“嗯我在學,elephant。”
林競表情僵硬了一下,忍著沒笑場:“你要不要回家睡?”
季星凌扯過他的枕頭,把自己的腦袋捂了起來,試卷裡的非洲人催眠效果一流,他現在半步都不想挪動,正困得天昏地暗。
林競抖開被子,免得大少爺又被凍感冒。季星凌的睡姿和性格一樣囂張,一米八的牀也能斜角佔滿,額前碎發凌亂垂下來,遮住大半眼睛,鼻樑高直,唇峰微微有些上翹,連睡著都是滿臉大寫的帥,不愧是校草你星哥。
但鑑於小林老師本人也挺帥的,所以並沒有對這張臉進行多角度仔細欣賞,調暗牀頭燈光就回到書桌後,繼續專心致志做作業——兩份,反正季星凌的字如同狗爬,自己再用左手抄一份,老師應該看不出區別。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凌晨一點半,飄窗上擺的植物悄悄收攏葉芽,和窗外雨霧一起墜入夢境。季星凌睡得正沉,修長手指攥著鵝絨枕,看起來很想終身綁定這張舒服大牀,林競也就沒有再打擾他,只給胡妹妹發微信匯報了一下——當然不能實話實說,畢竟“季星凌在我家睡得叫不醒來”這種事實在太讓家長糟心,需要適度進行美化。
而胡妹妹果然就被哄得很高興,又給老公打了個電話:“小星去隔壁學習了,學到夜不歸宿。”
季明朗比起胡妹妹,要稍微清醒那麼一點點,他實在沒辦法想像自家兒子學習到忘我是個什麼魔幻場景,所以只能猜測大概又是通宵打遊戲的藉口,但嘴上還是要對太太表示附和的,這樣才能你好我好大家好。
“你回來之後,跟我去1302感謝一下人家。”胡妹妹吩咐,“聽說小林的父母下學期就會搬過來住,鄰居關係要提前搞好。”
“沒問題。”季先生滿口答應,“我會提前準備禮物。”
在妖怪的世界裡,有很多珍稀土特產都可以偽裝一下再送給人類。
比如說很像水蜜桃的招搖山靈果。
比如說祝餘草做成的金華火腿酥餅。
比如說鮫綃織成的柔軟絲巾披肩。
再比如說主動送上門,並且蠻橫霸占牀位的帥氣麒麟崽——雖然1302的主人可能並不想要這份禮物就是了。
清晨六點,“叮鈴鈴”的清脆聲準時響起。季星凌迷迷糊糊伸出手,習慣性摸了半天也沒摸到手機,最後不得不頂著一頭亂毛坐起來,和牀頭櫃上聲嘶力竭的鬧鐘大眼瞪小眼,不是,這他媽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又過了十幾秒,大少爺總算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莫名其妙在這間臥室裡冒出來的,不應該是鬧鐘,好像是自己。
“……”
浴室裡有輕微的電動牙刷聲,是林競正在洗漱。季星凌踩過地毯,靠著門框嗓音沙啞地抱怨:“你昨晚怎麼也不叫我一聲?”
“我叫了。”林競把毛巾掛回去,隨手遞給他一瓶礦泉水,“但你抱著我的枕頭哼哼唧唧,死活不肯起來,所以我只好去旁邊大臥室睡了一夜。”
“扯吧。”季星凌不屑地頂了一句,一口氣灌下去半瓶水,才算稍微清醒了些。
“我沒扯,我錄像了。”
“咳咳!”猝不及防聽到這一句,季星凌差點被嗆昏,震驚道,“你這是什麼不道德行為?”
“為了防止你像現在一樣,死不認賬的行為。”
“給我看看。”
“不給。”
“快!”
“不!”
兩人在房間裡搶了五分鐘手機,動靜鬧得不算小,直到姜芬芳來敲門才勉強消停。季星凌單手把人壓在牀上,另一只手握著手機,惡霸威脅:“密碼多少?”
“328971。”林競被撓得哭笑不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只好主動投降,“騙你的,沒錄。”
季星凌熟練解鎖,很有素質地強調:“我只刪自己的照片,不看你別的東西啊。”
林競沉默了一下:“嗯。”
但大少爺很快就發現,這句保證委實多餘。
因為小林老師的相冊裡除了教材筆記PPT,就是各種疑難題型,再或者還有大段大段的英語新聞截圖,即便自己道德低下想偷窺隱私,實力也不允許。
學渣的照片,根本就配不上學霸相冊裡好幾個G的浩瀚題海。
這是什麼撲面而來的冷冷嘲諷,又是什麼殘酷無情的人間真實。
林競推開他坐起來,笑著說:“留下吃早飯吧,我這有一次性牙刷。”
大少爺把手機丟回去,矜貴地應了一句,先在1302混完飯,又回1301衝了個澡,最後和往常一樣踩著預備鈴瀟灑進學校,結果差點遲到——忘了上課地點已經搬到東山樓,還在納悶為什麼今天教室外面格外安靜。而和他一樣想法的人還不少,早自習前前後後來了七八個氣喘吁籲喊“報告”的,折騰到最後,王宏餘徹底沒脾氣了:“這一個個年紀輕輕的,都什麼狗記性?”
全班默契驚人,扯起嗓子拖長音調,齊聲答道:“學習壓力太大。”
王宏餘哭笑不得:“看看隔壁九中,人家才叫壓力大,你們連晚自習都沒上過的人,好意思在這跟我嚎。”
“王老師。”底下有人舉手,“聽說我們再過一陣也要上晚自習了,真的假的?”
“還沒收到通知。”王宏餘敲敲黑板,“行了,別把心思花在這些事上,好好背書吧。”
季星凌稍稍側過頭:“哎,你知不知道老王的’還沒收到通知’,四捨五入就等於鐵板上釘釘。 ”
“無所謂,寧三和九中一樣,都是高一就有晚自習,我習慣了。”林競翻開課本,找了根筆開始勾古文註釋。
季大少爺從初中開始,這還是第一次擁有同桌,內心可能比較躁動,時不時就想湊過去說句話。林競剛開始勉強能敷衍地回兩句,到後面也被吵煩了,於是甩過去一本語文書:“全文背誦!”
季星凌:“……”
於一舟坐在後排,一直在百無聊賴地轉筆,看到林競扔書還被嚇了一跳,以為兩人起了什麼爭執。但萬萬沒想到,下一秒,冷酷你星哥就開始二五八萬地念起了“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還念得很他媽流暢,堪稱高二一班一大清早靈異事件。
也不知道是這棟樓有毒,還是同桌有毒。
反正都挺驚人的。
搬教室的事圓滿搞定,大家也很快就適應了有同桌的新生活,但王宏餘想讓全班靜心學習的目的可能短期內尚且無法達成,因為緊隨其後的還有一個山海校運會。
開幕式定在周六。週五下午,鄭不凡拿著名單挨個通知,所有運動員要在明早七點準時集合,排隊走方陣。
林競:“……”
林競警覺:“所有?”
“對。”鄭不凡說,“正式比賽和趣味比賽的運動員都要參加入場儀式,人多好看一點,盡量別遲到。”
“等一下!”林競拉住他,“除了走方陣,還有沒有什麼活要幹?我可以義務幫忙。”
“應該沒什麼體力活。”鄭不凡想了想,“也就舉一下班級牌吧,本來王老師定的是羅琳思,可她貌似被臨時抽去頂播音的缺,來不了了。”
“舉牌歸我!”林競果斷拍板,“季星凌我通知就行。”
“……好。 ”鄭不凡在他的名字後面標註了一下,“那謝了啊林哥。”
晚些時候,幾個男生又抬過來幾大包紅T卹,說是專門為本班運動員定制的,胸前印著漆黑“穩贏”,背後印著漆黑“高二一班”,還弄了個黃色的閃電標誌,審美醜到絕。
於一舟翻撿兩下,滿臉嫌棄:“我靠,老鄭你為什麼要咒我們天打雷劈?”
全班哄堂大笑,王宏余剛走到教室門口,表情跟著扭曲了一下,不過又及時把笑憋回去,嚴肅批評:“於一舟,不准說髒話!”
下面依舊嘻嘻哈哈的,本來嘛,週末加上運動會,實在很難緊張得起來。這時剛好季星凌拎著幾瓶水回到教室,看了眼桌上放著的班服,也陷入短暫迷惑:“這是什麼天打雷劈的仇恨設計?”
這回連老王也繃不住了,草草安排兩句就回了辦公室,估計是打算找個沒有人的地方一次性笑夠,只有鄭不凡扯著嗓子喊冤:“閃電俠懂不懂,你們這群人怎麼回事!”
“忍了吧星哥,隔壁的更醜,我剛路過二班看到,一水鴨屎綠。”有男生笑著嚷嚷,“至少咱還紅火。”
班服是鄭不凡在網店統一定制的,這種東西頂多就穿兩天,顯然沒必要物美,夠價廉就行,拆開包裝後一股紡織物混合油墨的詭異氣味迎面撲來,嬌氣一點的女生,當場就捂著口鼻跑出去透氣了。
季星凌也覺得這玩意實在劣質,於是胳膊肘推了一下身邊的人:“哎,你怎麼也拿了一件,不參加比賽的不用穿,快去還給老鄭。”
林競沉默片刻:“這是我的,我明天和你一起走方陣,鄭不凡說了七點準時班裡集合,你記得別遲到。”
星哥一听就很納悶:“你又沒報項目,走什麼方陣? ”
“羅琳思有事不能舉班級牌,鄭不凡讓我臨時頂缺。”
“老鄭你怎麼回事啊?”季星凌聞言很不滿,轉身大聲問,“舉班級牌的不都是女生嗎,為什麼這次讓林競去?”
全班瞬間安靜,林競眼前一陣發黑,想摀住大少爺的嘴也來不及,只好把求助目光投向鄭不凡,期盼對方能和自己產生一丁點默契,先主動接下這一鍋。
但那是不可能的,鄭不凡神經粗到能當綁架麻繩使,顯然不具備心靈感應的高端技能,立刻辯解:“沒啊星哥,是林哥主動要求舉牌的,不信你問他。”
季星凌:?
季星凌緩慢回頭,非常莫名其妙地問:“你為什麼要主動承接這個活?”
“第一次參加運動會,想積極為班級做貢獻。”
“很傻的你知道吧?”
“我知道。”
“知道你還主動要求舉牌?”
“季星凌你能不能閉嘴。”
“……”
偏偏鄭不凡還要跑來解釋:“其實舉牌人員真沒規定過男女,只不過約定俗成要女生,女生化個妝好看嘛,但男的也行,宋老師聽完還誇呢,說林哥特帥,顯得我們班賊一枝獨秀。”
“是。 ”林競硬起頭皮,“我一定好好走,堅決不給高二一班丟人。”
季星凌越發迷惑,你是不是真發燒了,怎麼這也能激昂熱血?
但林競目前已經上了賊船,一時半會實在下不來。在十六七歲的年紀裡,總會有一些非常沒有道理的二缺堅持,比如說現在,只因為季星凌每次提起趣味運動會時,都一副“傻逼才會報名”的嘲諷表情,林競就死活也不願意供出多人運球的事——寧可默認自己就是渴望舉著牌子走在班級最前方。
“不行嗎!”
“……行。”
小林老師厲害,小林老師牛逼,小林老師想躺著進場都行。
林競有氣無力趴在桌上。
生活過於多姿多彩,不想說話。
……
因為走方陣的隊伍需要提前集合,校車有點來不及,所以季星凌早上六點半就來1302敲門:“跟我一起走?”
“好。”林競今天起得稍微有些晚,匆匆收拾好書包,問他,“你覺得鄭不凡那有沒有多餘的班服?我發了微信他沒回。”
季星凌不解:“這破玩意你還想多要一件留做紀念?”
“沒。”林競也很愁苦,“我洗壞了。”
本來只想過一遍水,去去灰塵和味道的,結果這件衣服可能製作成本只有五塊錢,印刷字當場就浮了起來,“穩贏”變成“禾心凡”,“高二一班”比較慘烈,只剩下一個大大咧咧的“二”,閃電標誌倒是很結實,但並無卵用,更傻了。
季星凌:不好意思,容我先笑一會兒。
“就知道你是這反應。”林競把書包丟進他懷裡,自己蹲下穿鞋,“本來我還指望你高風亮節一下,能看在我是舉牌門面的份上,主動捨己為人地換走這件奇葩班服。”
“不是,臟一點我能換,破了也行,但這實在太傻了你知道吧。”季星凌摟住他的肩膀,“不過沒關係,舉牌應該穿什麼都行,去年女生還穿裙子呢,你就穿校服上。”
林競暫時沒轍,只有到學校後再看看。車走到一半時,鄭不凡發來一條微信語音,絮絮叨叨六十秒,基本能精簡成一句——班費有限,衣服每人只一件,沒多餘。
“我這件攪壞了,所以想問問。”林競語音回他,“沒事,湊活湊活也能穿。”
過了一會,鄭不凡又發來60s一段話,季星凌瞥了一眼他的手機屏幕,納悶:“說什麼呢,這麼綿綿不絕?”
“班服的事。”林競隨手點開播放。
鄭不凡周圍環境可能有些嘈雜,所以嗓門扯得不小:“哦林競你班服洗壞了啊,沒事,舉牌不要求服裝統一的,穿什麼都行。就是你明天去參加多人運球的時候可能得——”
林競迅速卡斷,雙眼直視前方,假裝無事發生過。
季星凌用非常吃驚的目光看他:“你報名了多人運球?”
“我沒有。”
“我剛才已經聽見了。”
“我說沒有就沒有,你什麼都沒聽見,鄭不凡瘋了。 ”
“……”
幾秒鐘後,沒瘋的鄭不凡往群里扔了張運動員項目安排表,這下整個高二一班都知道了,學霸要去參加傻逼的多人運球。
其實按理說這事又不單林競一個人幹,不該有這麼高的關注度,但架不住在所有參與趣味運動會的人員裡,他明顯最帥。山海校內的話題度大抵是這麼排的,帥哥<學霸帥哥<要參加多人運球學霸帥哥,後者簡直能起轟動效應。
於是等兩人抵達學校時,連高一的學妹都在到處打聽,趣味運動會的多人運球要什麼時候開始,需不需要佔位置。
季星凌已經笑了整整一路。
林競目前處於一種比較超脫的狀態,面無表情,巋然不動,俗稱破罐子破摔,就很佛。
“放心,我一定準時來給你加油。”季星凌信誓旦旦。
“你沒機會的,我和你的1500米同時開始。”
“那我就找個人來錄視頻。”
“你敢。”
“我又不錄你,老侯也報了多人運球,我錄老侯行不行?”
“不行!”
“哎你不能不講道理。”
但很快,大少爺連“找人錄像”這個步驟都省了。
因為校運會籌備處直接群發一條通知:應廣大同學要求,明天下午趣味運動會的多人運球項目,在原有基礎上延後一小時舉行,請各班運動員注意時間安排。
林競:?
這回的“應同學要求”,是真的很服從民意。因為廣大觀眾尤其是女生,既不想錯過季星凌的長跑,也不想錯過林競的多人運球——畢竟不管是在跑道上奮勇衝刺的帥哥,還是扛著球崩潰搞運輸的帥哥,似乎都挺吸引人的,必須得去打個卡,所以幾乎每個班的體委都被派到籌備處提出過申請,申請把男子1500米和多人運球的時間錯開。
校領導可能事先沒想過,一直毫存在感的趣味運動會居然還能有這麼萬眾矚目的一天,不說喜出望外吧,也高興得差不多了,反正又不是什麼大事,不會產生場地衝突,於是大筆一揮簽字同意,還特意抽調了兩個攝影師,負責全程跟錄,重點報導。
季星凌:不是我想笑,是這件事情它真的很喜感。
葛浩膽戰心驚地擠進教室:“於哥,我怎麼覺得林哥扛著班牌一聲不吭站在那,下一秒就要打人?”
於一舟:“你先別說話,我再笑會兒。”
葛浩:“……”
天空艷陽高照,應龍很給面子地驅散了最後一絲雨雲,才下班回家補眠。山海高中的運動會開幕式向來別出心裁,尤其是高一年級,往好聽說叫素質教育百花齊放,往直白說就是一群中二少男少女的自我放飛,恨不得搭起戲台直接唱。而班級前面還有國旗隊、校旗隊、運動會會旗隊、校徽隊、會徽隊、彩旗隊,再加上主題方陣和各大興趣社團,隊伍浩蕩蜿蜒粗壯,堪比國慶閱兵。好不容易輪到高二年級上場,一群人已經快蹲在主席台下蔫蔫睡著了。
“精神一點啊!”一班的體育老師叫宋韜,簡短地吹了一下哨子,“要充分錶現出當代青少年的活力知不知道,林競……林競你給我等等,跑這麼快幹什麼,牌舉反了!”
“……”
高二一班的門面·林默默退回來,把牌子調了個方向。
相比起高一的精心準備,高二明顯就要自由散漫許多,王宏餘坐在觀眾席,簡直看得目瞪口呆:“為什麼他們連步子都給我走不整齊?”
“你們班不錯了。”二班的班主任也很苦,“我們班那班服,那顏色,壓根不能看。”
“老王你抱怨什麼,你們一班效果多轟動啊。”旁邊的老師跟腔,“全場都快喊破天了。”
這倒是實話,高二一班繞場一周,走到哪裡,哪裡的觀眾席就是一片尖叫。季大少爺耍帥上頭,生生把運動員入場演出了粉絲見面會的效果,林競可能比較嫌棄這種孔雀開屏的行為,再加上本身沒什麼經驗,腿又長,於是扛起牌子走得飛快,以至於最後全班運動員不得不集體飛奔追門面,效果相當喜感。連主席台上的牛衛東也藉口撿筆,彎腰在桌下隱沒半分鐘,據可靠目擊者描述,教導主任當時笑得連肩膀都在抖。
林競出師不利,決定這輩子也就這一次了。
以後誰再提舉牌,當場拉黑。
季大少爺覺得,他的小林老師可太可愛了。
兩人第一天都沒項目,所以走完方陣後就坐回觀眾席。這時候跳遠和五十米已經開始了,許多人都跑去湊熱鬧,看台上有些稀稀落落。
林競沒來得及吃早飯,在書包裡裝了三明治和果汁,季星凌伸手:“分我一個。”
“你也沒吃?”林競在遞餐盒之前,先塞過來一瓶免洗洗手液,一包濕紙巾。
很好,潔癖人設不崩。
“起太早沒胃口。”季星凌擦乾淨手,自己拿了塊三明治,“李陌遠好像回教室自習了,你去不去?”
林競拒絕:“其實我也沒學到李總的忘我程度,放鬆放鬆挺好的。”
“那現在我能採訪一下,你是出於什麼心態要報名多人運球跑嗎?”
季大少爺牌燒水壺,哪壺不開提哪壺。
這梗看來一時半會是過不去了,林競索性硬槓:“我就是發自內心地熱愛這項趣味運動,你有意見?”
“沒有,不敢有。”季星凌搶過他的半瓶果汁,仰頭喝空,“我保證,準時給你拉一個連的啦啦隊,一班必須得贏!”
林競:“……”
季星凌你這個人是真·無聊到炸天。
但季大少爺本人並不覺得自己無聊,甚至還對撩撥小林老師這件事情,有那麼一點幼稚的樂此不疲,三不五時就要來討人嫌地“趣味”一下。林競可能也是被他活活吵出了毛病,內心深處居然對運球產生了一絲迫不及待——恨不能五分鐘後立刻開始比賽,好讓某人快點消停。
“趣味運球。”
“求你閉嘴。”
賽場上不時爆發出歡呼聲,看起來比賽還進行得挺激烈。人一旦到了這個環境,哪怕本身對體育不感興趣,也會被激發出爭強好勝的集體榮譽感,但高二一班比較慘,屬於總積分年年墊底的拖後腿分子,全班能打的也就寥寥可數幾個人,季星凌算一個,體委鄭不凡算一個,還有扔鉛球的牛犇犇——這哥們原名牛劍穹,聽起來非常義薄雲天,所以也不負此義地天天在黑巷子裡收保護費,最後被親爹怒到派出所改了名,一夜之間從帶頭大哥變成笨笨老弟,就很沒面,社會是沒法混了,只有把多餘的體力發洩在搞體育上,聽說還拿到了國家級證書。
“上屆運動會,靠老牛一個人把班分搶救到了倒數第三。”季星凌說,“其實今年有於一舟在,積分應該還可以,那孫子去年在家睡大覺,缺席了兩個大項目,老王當場被氣成河豚。”
“那你呢?”林競問,“不是說去年報名你不在,所以被鄭不凡填了許多項目嗎,為什麼你不能搶救高二一班?”
季星凌:“……”
季星凌:“因為我水平不怎麼樣,也就充個人頭。”
林競看了他一會兒:“老鄭給你填的都是趣味項目吧?”
季星凌:“沒有。”
“季星凌你一個參加過蒙眼頂球跑的人有什麼資格嘲笑我的多人運球!”
“我操,我真沒參與。”季星凌隨手扯過旁邊一個男生,“你來證明!”
“我發誓。”男生舉手保證,“星哥去年是被老鄭強行填了七八個趣味項目,可在運動會開場前一天,名單又換了一次,他真沒上場。”趣味運動會是沒什麼嚴格要求的,只圖一樂,所以參賽者變來變去也是常有的事,A頂著B的名字上都沒問題。
至於為什麼要在臨開場前才換,當然是因為星哥臨開場前才知情,不然早改了。林競原本是想從“季星凌也參加過趣味運動會”這件事上找回一點安慰,萬萬沒料到,大少爺居然還有強迫鄭不凡換名單這條致富大路可以走,頓時更心塞了。
“我發現你這人挺好玩的。”季星凌勾住他的肩膀,“雖然趣味項目確實傻逼,但能苦大仇深到你這程度的也不多見,不就圖一樂,怎麼還真槓上了?”
林競完全不想回答這個問題,要不是你每天嘲諷八百遍趣味項目傻逼,我也不會產生這麼大的心裡陰影,現在居然還好意思來問為什麼?
“我之前不是不知道你報名嗎。”大少爺可能也及時意識到了這件事,於是給自己找補,“有你在就不傻逼了,真的,有你在就顯得特優雅。”
“… …”林競覺得自己八成也要步老王后塵,當場被氣成河豚。
早上的項目因為同時有鄭不凡和牛犇犇,所以高二一班的分數竟然還有點能看,爬到了年級第一的位置。眾人紛紛跑去和積分榜合影,連廣播台的羅琳思也假公濟私,多念了好幾遍這輝煌時刻,否則等到運動會結束,優勢又會蕩然無存,重回苦情墊底老大哥。
最後一個項目是男子立定跳遠,結束差不多剛好十二點。運動會午間是可以離校的,季星凌拿起兩個書包:“走吧,和於一舟他們出去吃。”
學校附近不缺餐飲店,幾個人常去一家小麵館,味道不錯,就是環境不太明亮,窗戶糊報紙,桌子常年油膩。季星凌可能是怕潔癖掉頭走人,在坐下前還專門抽出紙巾,象徵性地幫他擦了兩下:“這家店後廚挺乾淨,衛生條件絕對合格。”
“你們平時吃什麼?”林競抬頭看牆上的菜單。
“牛肉麵排骨面,乾拌也行。”
林競點了和其他人一樣的湯麵,季星凌自己從冰櫃裡取了水:“哎,下午還有什麼項目?”
“高二一班悲情項目。 ”於一舟打著呵欠回答,“四百米,實心球,三級跳遠,全部都是去年的墊底項。”
葛浩在旁邊插話:“林哥,你腿這麼長,怎麼也不報個比賽?”
林競被季星凌喋喋不休折磨一早上,產生了一點條件反射,張口就來:“因為我熱愛趣味頂球跑。”
“噗。”於一舟一口水全噴在了地上,“真的假的?”
當然是假的。其實小林老師的體育很好,短跑爆發一流,但山海的體育課是自主選擇,林競中途轉過來的時候,熱門課程已經被挑了個七七八八,只剩下一個略顯喜感的男子韻律操,所以老宋暫時不知道班上藏了這麼一脫韁良將,運動會報名時壓根沒想起來。
林競擰開水瓶,實話實說:“我之前在寧三的時候,比賽項目都是全班搶名額,這回鄭不凡找我也只說了趣味運動會,我以為其它都有安排,就沒多問。”
季星凌回憶起在饕餮店裡打架那晚,覺得他的確是很能跑,都飛奔過兩條街了,還能拽著自己鑽地下通道。
幾個人有一句沒一句聊天,老闆娘也煮好一碗麵端了上來,可能看林競是新面孔,所以優先放在他面前。
牛肉紅湯裡飄著碧綠香菜,季星凌看了一眼,果斷推給對面的人:“給,你先吃。”
於一舟懵逼:“為什麼?”
“有香菜,林競不吃。”季星凌側過身,衝後廚喊了一句,“張姨,幫我煮一碗不加蔥花香菜少辣油的。”
“好嘞!”
林競奇怪:“……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口味?”
“上次吃火鍋,看到你打料碟就順便記住了。”季星凌隨口一答,沒當回事。
於一舟敲敲桌子:“哎,我們認識多久了?”
“六年,還是七年。”
“那在我們認識的六七年裡,你就從沒注意到我他媽也不吃香菜?”
“你連櫻桃味的可口可樂都能喝,有什麼資格學別人不吃香菜。”
葛浩在旁邊傻樂:“星哥,於哥他真的不能吃香菜,他過敏,張姨和這一帶的餐館老闆都知道。”
“……”你這怎麼還能不吃香菜名遠播。
“季星凌你真的,真的絕了。”於一舟無聲鼓掌,又轉頭問林競,“林哥,你手機裡是不是有他的赤果果照,不然怎麼這麼聽話?”
“赤果果個屁,信不信我塞你一嘴香菜。”季大少爺丟給他一個紙團,“好好吃飯!”
過了一會兒,店裡又進來另一群人,咋咋呼呼,穿著紅槓的校服。
“鋼三附中的吧。”於一舟把醋瓶放回去,對林競解釋,“這學校定位一絕,盛產傻逼,全錦城唯有十八中可以與之一戰。”
因為中曲山櫰木鄒發發的緣故,季星凌最近對錦城十八中這幾個字比較敏感,連帶著對鋼三附中也搞起連坐,不悅地回頭瞄了一眼:“城北的學校,跑我們這兒來幹嘛?”
“尋釁滋事唄,還能幹嘛。”於一舟沒在意。
“星哥。”葛浩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對桌,於是壓低聲音,“我怎麼覺得這群人好像是來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