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後的錦城，總是多雨，早晨的空氣裡增加幾分清冷寒意，連季星凌這種從來不肯好好穿校服的人，也難得把拉鍊規規矩矩拉到領口。林競拿著傘從1302出來時，大少爺正靠在電梯口，嘴裡叼了盒牛奶，隨手划拉著山海異聞APP海外版。在熬夜突擊好幾天英語之後，他發現自己果然還是意料之中的，完全看不懂。
國外妖的名字大多生僻，除了灼眼胃獸Bautatsch-Ah-Llgs，還有八岐大蛇Kojiki’s Yamatam no o rochi，簡直一眼望不到頭，長得快要溢出屏幕，這麼一比，星哥決定繼續回去背高考單詞，比如親切簡單的abnormal。
“早。”林競打招呼。
“你頭暈沒事了吧？”季星凌把牛奶包裝丟進垃圾桶，隨手按下電梯，“今天我家司機不在，跟你坐校車。”
林競“嗯”了一句，又問：“考完試有沒有空？請你吃飯。”
“今晚不行，我得去趟萬和。”季星凌說。上次因為葛浩突然開花，耽誤了取貨的事，老闆已經打了三四次電話來催。
“是萬和大廈嗎？”林競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那裡是不是有家賣AJ的潮店，應該還挺有名的。”
“你是說徐哥的招搖鋪？”季星凌意外，“我晚上就是去找他，你也訂了貨？”
“沒，有個朋友快過生日了，想挑個禮物。”林競說，“上次看他轉了一條這家店的朋友圈，好像很喜歡一雙球鞋。”
林家父母都是醫生，工作忙得脫不開身，所以錦城的房子和家政阿姨都是交給朋友幫忙。這次剛好藉著劉栩過生日，多少還份人情。
“那你可以跟我走。”季星凌說，“我和徐哥是老熟人，正好那有家牛蛙店做得不錯，你吃嗎？”
“都行。”林競站在樓道口撐傘，“躲進來。”
雨絲軟軟綿綿的，落進小區池塘也只有很細一圈漣漪，基本等同於無。季星凌把傘朝他的方向推了推，很酷地說：“自己擋著，我不要。”
結果話音剛落，牛毛細雨就變成了豆大，傾瓢……瓢盆，潑吧，反正就是很大那種。
林競問：“那現在還要嗎？”
星哥默默挪到傘下，沖天空豎起中指。
我日，應龍你是不是有病！
校車裡坐滿了人，有些吵鬧過頭，不過也正常，考試前後總是要格外亢奮一些的。不過從季星凌出現開始，所有的嘰嘰喳喳就都自動變成鴉雀無聲，也不知道是大少爺紆尊降貴親自坐校車這件事太震撼，還是懼怕說話聲音太大會被打。
季星凌疑惑：“司機為什麼一直看我，要買票嗎？”
“不用。”林競遞給他一只耳機，“聽歌。”
“什麼歌？”季星凌隨手戴好。
耳機裡的女聲很熟悉，英語聽力。
在“幫助年級倒數第一維持絕不學習的中二人設”這件事上，小林老師還是很兢兢業業的。
因為天氣轉涼，梧桐樓的老風扇終於得以停工，絲絲細風從窗戶溜進來，吹得人很舒服。
監考老師是一天一換，進門見講台上放著兩張課桌，還以為是不聽話的搗蛋鬼，需要重點防範，所以並沒讓他們搬回去。
“老孫，我們班怎麼少個考生？”
“那個是岳升吧，生病要休學一年，我早上剛好遇見劉老師，聊了幾句。”
“是嗎，那應該病得挺嚴重。”
季星凌聞言微微皺眉，收買成年妖怪在校園裡搗亂，的確違反了《妖怪治安處罰法》，需要接受教育和繳納罰金，但好像也不至於休學一年，難不成對方還有什麼前科，這次屬於再犯所以從嚴處理？
他打算考完試後，再去找雜貨店老闆打聽打聽。
英語是由年級主任親自出的捲子，林競粗粗掃過一遍，覺得難度不算低。聽力第一道大題有很多連讀，稍不注意重點就會飛去天邊。昨天的數學已經有兩道超綱大題沒做，英語沒有任何丟分空間，他集中精神，在稿紙上飛速記著。
旁邊的季星凌大筆一揮，瀟灑選了個“C”，然後自信滿滿準備聽下一題。
余光剛好瞥見這一幕的小林老師：“……”
你為什麼要現在翻試卷，你到底在聽什麼鬼。
兩小時過得很快，老師離開之後，季星凌敲敲桌子：“老地方，日料店？”
“好，這次我請你。”林競收拾書包，“你覺得英語怎麼樣？”
“還可以。”季星凌膨脹，“雖然作文沒怎麼看懂，但我寫滿了，還很整齊。”
“能及格嗎？”林競問。
“差不多，如果閱卷老師能手下留情的話。”季星凌美好暢想了一下，“我好歹寫了很多，你教我的，數學寫個’解’字還能弄點分呢。還有聽力那個David是不是喜歡吃胡蘿蔔，我聽到好幾次baby carrot，所以是選agriculture那個吧，David來中國學怎麼種carrot？”
“……嗯。”
“真的嗎，我怎麼看你的表情好像不太對。”
“季星凌。”
“幹嘛？”
“不然我請你吃頓貴的。”
“……”
直到坐進日料店，星哥依然沒想通，為什麼自己只是彎腰撿了個塗改液，聽力題就從第二題變成了第三題，從來中國學習高鐵技術的德國專家David，變成了廚師講述如何製作yummy的胡蘿蔔肉泥。
林競安慰他，反正這次英語很難，大家肯定都不怎麼樣，屬於普天同差。
“你抓緊時間再背會兒文綜，而且就算總分上不了四百，只要年級排名提高，阿姨還是會高興的。”
大少爺意興闌珊叼著蟹腿：“哦。”
David，一聽名字，就知道不是好人。
回德國繼續種carrot去吧。
吃完飯後，老闆給兩人換了新的大麥茶，底下滾著很小的爐火，“咕嘟咕嘟”煮。
季星凌看了幾頁歷史，抬頭見對面的人已經趴桌上睡著了，就又找服務員要了個毛毯。
兩點半，手機鬧鐘準時“嗡嗡”響起。林競活動著筋骨坐起來，睡眼朦朧看了半天對面的人，疑惑發問：“你這是什麼吉普賽婦女的流浪造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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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這人會不會說話。”季星凌把毛毯丟在一旁，穿著短袖伸手，“衣服給我。”
林競這才發現自己身上蓋了另一件校服。
“你不是潔癖嗎，我看這毛毯應該不少客人用過，邊上都髒了。”季星凌拎起書包，“走。”
“……哦。”
門外的雨還在下著，淅淅瀝瀝，不知不覺就裹盡了夏。
比起早上天書一樣的英語卷子，文綜就要友好許多了，堪稱輕鬆愉快一百五十分鐘。交卷鈴聲之後，季星凌拿著學霸抄下的答案對了對，再度對零花錢燃起信心。
“我們要怎麼去萬和？”林競問。
“坐地鐵，不然這個點匯泉路那一截太堵。”季星凌說，“我先給老徐發條微信問問，你是要哪雙AJ？”
“這個，Travis Scott聯名款。”林競想把圖片發給他，卻想起來兩人還沒加好友。
季星凌主動把手機屏幕遞到他面前：“給，你掃我。”
同學情誼更進一步，很值得吃一頓爆辣牛蛙來慶祝。
地鐵一號線要路過金融園，不分時間段擠得要死要活，兩人被人流推下車時，林競腳上的Yeezy 350已經被踩成黑色滿天星，身價順利翻倍。
季星凌辯解：“我真不知道這麼擠。”
“我知道。”林競整理了一下校服。
“你知道為什麼不提醒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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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我知道你沒坐過幾次地鐵，不是說我知道一號線很擠，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會知道一號線很擠，我們到底誰才是本地人。”
“……”
“你這表情是不是代表又被我繞進去了？”
“我靠你別歧視人好不好！”
“那你重複一遍。”
“閉嘴吧你。”
“你剛剛坐過地鐵，不要碰我的頭！”
偏不！季大少爺仗著自己要稍微高那麼一點點，勾著人不鬆手，校霸本性充分顯露。
兩人一路打鬧，惹來無數上班族羨慕。
這個年紀啊，連傻氣都蓋不住青椿的美好。
從地鐵口到萬和，還要走差不多五分鐘。雨後的天很暗，路燈已經提前亮了起來，是很可愛的玉蘭花形狀。
“徐哥說你要的AJ沒現貨，不過可以訂，一周就能拿到。”季星凌晃晃手機，“行不行？”
“沒問題。”林競看著前面，“那兒貌似有家藥店，我先去買盒消炎藥，感冒嗓子不舒服。”
“你真感冒了？”季星凌隨口問。
林競沒聽明白，什麼叫我真感冒了。
“那只黑貓是貓妖。”
“什麼？”
“金華貓，你應該聽過吧？”季星凌雙手插兜，一邊倒退走路一邊說，“我之前沒提是怕嚇到你，畢竟那老妖怪是會吃人的，對付你們這種小植物就更容易了。不過不用擔心，它已經用一條命幫你解了魅術，現在被妖怪糾察大隊暫時看管著，下一步應該會移交給狴犴。”
“季星凌。”
“嗯。”誇我，就現在。
“你到底在嘰里咕嚕些什麼，我為什麼一句都聽不懂。”
“……”
林競試了試他的額頭溫度，哦，正常。
那可能你沒事，我發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