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發佈時間: 2024-07-31 16:1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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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權衡

第二天清晨, 當顧揚在陽光中睡醒時,陸江寒已經從廚師手裡得到了甜點配方, 並且約好了學習製作的時間,很符合他一貫高效的做事風格。

游泳池邊撐著幾張休息椅,小藝術家端著一杯果汁躺在上面, 專心致志盯著藍天白雲, 耳邊隱隱傳來海浪的聲音, 環境悠閒又安靜, 似乎只要閉上雙眼放鬆四肢,就能讓整個人都漂浮到空中,暈眩的, 失重的,好像是在坐一艘年邁的古舊海盜船,有飽脹的黑帆。

林間鳥鳴幽幽。

陸江寒處理了幾封工作郵件, 右下角恰好跳出來一則推送,又是和李總監有關。前幾天拍到的那位「神秘女子」, 昨晚又被狗仔捕捉到了清晰的正臉, 雖然算不上美艷驚人,但至少是甜美清秀的,擁有二十多歲恰好的性感和活力。

妻子重病臥牀還沒多久,老公就開始在外密會年輕異性,哪怕放在普通人身上, 也能被同事親戚扒掉一層皮, 更何況事件主人公是鄧琳秀和她的丈夫。陸江寒不用看評論區, 就能知道輿論會發酵成什麼樣,他扭頭看了眼身邊,顧揚依舊正在盯著遠處發呆,而且像是想起了很好的事情,連眉梢都帶著笑——實在很不應該被這種糟糕的事情打擾。

「怎麼了?」顧揚回神。

「媒體又拍到了新的照片,李總監和那位年輕女性。」陸江寒把電腦遞給他。

顧揚坐起來:「那到底是誰?」

「不知道,狗仔加網友都沒能扒出來,對方很可能連社交賬號都沒有。」陸江寒說,「不過我不建議你去問。」

「我當然不會問這種事。」顧揚把網頁往下拉,「可我是相信李總監的。」

「他的個人能力很強,富華劇團之所以能成功 ,半分之六十的功勞屬於演員,剩下的都歸他運營有方。」陸江寒說,「所以不用擔心。」

「我不擔心他,我擔心的是琳秀姐。」顧揚合上電腦,「算了,不說這些。」

「帶你去沙灘上走走?」陸江寒提議。

顧揚牽著他的手,一起往海邊晃。

風很大,帶著新鮮的潮濕和腥。

恰好能吹散心底的鬱悶情緒。

兩人赤腳踩在綿軟的沙灘上,在那裡留下一串長長的腳印。

……

S市,1999酒吧。

一處陰暗的角落裡,申瑋正坐在那裡吃飯,狼吞虎嚥,看起來像是餓了七八年。

「你吃慢點,沒人搶。」李大金叼著煙坐在他對面,「怎麼餓成這樣,人民警察不給你飯吃?」

「那裡面都是些什麼玩意,六點起牀,天天還得去做工。」申瑋丟下空盤子,「不是人過的日子。」

「按我說,你就得多在裡面待幾天,好好體會一下自由的寶貴,也好別再碰那糟心玩意。」李大金說,「可你老闆不願意啊,怕你在裡面委屈了,硬是要找人往外撈。」

「我知道,我知道老闆對我好。」申瑋看了眼易銘,心虛道,「我這……」

「行了行了,別再給我賭咒發誓。」易銘說,「你那房子還在吧?別告訴我老本都賣了。」

「沒呢,房子在。」申瑋趕緊說。

「那就好,說明你這腦子還有救。」李大金丟給他一根煙,「先在家休息幾天吧,你得好好表現,讓你老闆覺得你真戒了,他才有膽給你安排新的工作。」

「好,我什麼都聽老闆的。」申瑋點頭,「我這幾天就待在家裡,誰叫都不出門……不,我要把那房子租出去,自己重新找個地方住,免得以前那些人再來找我。」

他說得用力,李大金倒是聽得一愣,心說這是真打算戒了還是又在演戲,花樣倒挺多。

酒吧裡燈光變幻,看不清易銘的表情。

而事實也證明,申瑋這次確實是言出必行,在第二天就把那200平米的大套間掛上中介,換了個三分之一面積不到的小公寓,開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別介啊。」李大金嘴皮子一扯,「這孫子真打算改了?」

「我不會再相信他說的任何一個字。」易銘說。

「你光不相信哪行,你得想清楚,到底要不要讓他再進去。」李大金提醒,「我們才好決定下一步要怎麼走。」

「我想讓他戒毒,拿一筆錢徹底離開S市,最好永遠都別出現在我面前。」易銘一字一句地說。

李大金嘖道:「你可是他的搖錢樹,能扒著吃一輩子的金主,怕不容易。」

「那我不想再討論這件事。」易銘向後靠在沙發上,指間夾著的煙掉落一截滾燙灰燼,把那昂貴的皮料燙出一行破洞。他的眼神很空洞,睡眠不足的疲憊已經深刻地滲透進了他的情緒,常年的緊繃和疑神疑鬼,讓眼眶下始終泛著黑,眼球也是渾濁的,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具行屍走肉,全靠一身名牌在撐著知名設計師的華麗軀殼。

「我是真的累。」易銘看著天花板。

「你都累,那普通勞苦大眾怎麼辦。」李大金把煙頭從他手裡抽走,「要我說,你這就是富貴病,傷春悲秋閒得慌。」

「我現在連休假的時間都沒有。」易銘又點燃一根煙。

「那是,凌雲還指著你賺錢呢。」李大金遞給他一杯酒,「千萬別被申瑋那種社會底層影響情緒,要是你實在鬧心,不如交給我處理。」

「你別亂來!」易銘皺眉警告他。

李大金一樂:「我不殺人,放心吧,我是說找人盯著,看他這回究竟是真的被警察叔叔教育好了,還是又在演戲,才好決定下一步不是?」

易銘和他碰了下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桌上手機嗡嗡震動,是助理打來電話,讓他盡快回公司。

……

吳梅親自泡了一杯茶,彎腰放在桌上:「嘗嘗看,C市那邊的朋友送的,峨眉雪芽。」

「謝謝吳總。」易銘說,「還以為您今晚要去參加電視台的活動。」

「讓凌川去了,正好今天有空,我想和你聊一聊。」她坐回寬大的椅子上,「關於Nightingale。」

易銘的手微微一僵。

「我聽到了一些風聲,也聽了凌川的匯報。」吳梅沒有和他繞彎,「Nightingale對於集團的意義,我想你應該比誰都清楚,這個品牌要是出了問題,凌雲絕對會元氣大傷,到時候你、凌川、我,任何一個人都擔不起責任。」

易銘說:「Nightingale不會出問題。」

「確定嗎?」吳梅搖頭,「事實上它已經出過一次問題了,只是不明顯而已,和新亞99的那次合作,我覺得你應該給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易銘沉默。

「我很清楚設計師行業的潛規則是什麼。」吳梅說,「但現在不是討論誰對誰錯的時候,我需要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以及被牽扯進這件事情裡的、每一個人的態度。」

易銘單手握著杯子,茶水是滾熱的,不過他並不覺得燙。

「這是集團準備撥給Nightingale的資金。」吳梅把手機推到他面前,「相信我,真的沒有人能為這個品牌的意外負得起責。」

易銘掃了一眼,那一串數字讓他的眼皮跳了跳。將近兩年的間歇性狂躁、緊繃、慌亂和懊惱,讓他的神經要比一般人更加脆弱,腦海也是相對混亂的,在面對精明強勢、咄咄逼人的吳梅時,他不覺得自己還能撐多久——也不想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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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顧揚的。」他終於鬆口,並且在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獲得了一種奇妙的解脫感。

吳梅把手機收回去:「不意外。」

易銘鬆開緊握住杯子的手,把所有的事情都說了一遍,包括顧揚提的要求,以及陸江寒在整件事情裡的作用。

「你那位吸毒的助理呢?」吳梅繼續問。

「他已經被放出來了,最近幾天都老老實實待在家裡,說是要戒毒。」易銘說。

「好吧,我猜他手裡應該有很多你的把柄,但問題不算大。」吳梅說,「前提是寰東的陸總和那位顧小朋友願意配合。」

「您會親自約陸總嗎?」易銘問。

「當然,不過最近他和顧揚都去出差了,要過兩天才能回來。」吳梅拆開一包話梅糖,又推給易銘一顆,「別擔心,我肯定會保住你,以及你的Nightingale。」

「我以為您會挖顧揚過來。」易銘說,「畢竟他是個……天才。」

「要聽實話嗎?」吳梅一笑,「要是你手下只有Nightingale,我確實會考慮直接讓顧揚代替你。但現在暮色的發展也不錯,還有其它品牌,你在行業內積攢的人脈和運營能力,那位天才小朋友可比不上。」

易銘說:「謝謝吳總。」

「當然了,我也不會虧待顧揚。」吳梅繼續說,「等陸總回來之後,我會第一時間去找他,你只需要安心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讓Nightingale站穩在海外的第一步。」

易銘點頭:「那我去做事了。」

走出吳梅的辦公室後,他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用冷水洗了一把臉。

冰冷的寒意刺激著毛孔,暢快又舒服。

事情似乎在一個奇妙的點、以一種奇妙的方式,有了奇妙的轉機——讓他整個人都如釋重負。

甚至還生出幾分慶幸和狂喜來。

……

顧揚腳下一滑,整個人都掉進了海裡,被教練濕漉漉地拎上了船。

陸江寒很沒有同情心,笑了能有五分鐘。

顧揚不是很想說話。

「你看,小藝術家應該珍惜生活中每一個意外的出現。」陸江寒攬住他的肩膀,「然後從中汲取創作的靈感。」

「倒栽進海裡能有什麼靈感。」顧揚覺得嘴裡一股魚味兒。

「比如說,會遇到偷偷溜出來的小美人魚。」陸江寒說,「然後她就愛上了你。」

「那你怎麼辦?」顧揚問。

「什麼我怎麼辦?」陸江寒納悶,「小美人魚愛上了你,那是她的故事,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顧揚想了想,點頭,有道理。

這一次,戴著半打牡蠣花冠、好不容易才浮出海面的小美人魚,連找巫婆獻出聲音的機會也沒有。

因為王子只顧著和他的總裁開豪華快艇,並不會多看碧藍的海水一眼。

這真是一個好悲傷的童話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