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瘋子
申瑋的姑媽和大哥看起來都是老實人, 在辦完手續之後, 也不知道要跟易銘說什麼,就只在那裡一個勁地罵侄兒,說他不爭氣。
「我也沒……就一點大麻,第一回。」申瑋臉上鬍子拉碴, 如同天橋下的流浪漢, 他心虛地看向易銘,「老闆,對不起。」
「先和你的家人一起回去吧, 過兩天再說。」易銘看起來並沒有生氣,語調甚至有些關心,他拍拍對方的胳膊,「至少先洗個澡,看你這都髒成什麼樣了。」
申瑋的姑媽也是連連道歉,又忐忑地問了一句:「您該不會開除小瑋吧?他也是一時糊塗,這您看……」
「如果能知錯就改,這些事都好說。」易銘笑了笑,「行了,快走吧,公司那邊我去應付。」
對方千恩萬謝,在十字路口和他道別。而直到那輛淺綠色的出租車消失在街角, 易銘臉上的笑意才逐漸退去, 取而代之的, 是能滲透進每一個毛孔裡的冷。
暮色重回巔峰, Nightingale已經在籌備入駐海外電商網站,和顧揚也達成了暫時的和解,他以為一切都很順利,卻沒想到最後麻煩居然會出在自己人身上。
……
「往左邊一點,歪了歪了,那是右!」顧揚站在前面指揮,「行行,好了!」
陸江寒胳膊發酸,心裡更酸:「真的要掛在這裡?黑漆漆的,一點美感都沒有。」
那是藍森送給靈魂摯友的禮物,一個全手工磨製的大理石異形浮雕,顧揚收到之後很喜歡,強烈要求總裁幫忙掛在客廳最顯眼的位置。
「誰說沒有美感,這很酷的。」顧揚提議,「要不然你多欣賞一會兒?」
「還是不要了。」陸江寒把手洗乾淨,「我聽楊毅說你已經把所有工作都做得差不多了,下週還多請了半天假,要去哪兒?」
「杜哥他們打算給我過生日。」顧揚在廚房切水果,這是他目前所能達到的廚藝巔峰,「我們決定去吃個火鍋,然後再去酒吧坐一會兒,大家一個比一個忙,已經很久沒有一起聚過了。」
「喝酒可以,但是不能喝醉。」陸江寒提醒,「而且在十二點之前必須回家,因為之後是屬於我的時間。」
顧揚講條件:「一點。」
「親一個。」陸江寒把臉湊過去,「親完就答應你。」
「親十個能通宵嗎?」顧揚很會舉一反三。
然而這個提議遭到了總裁的無情拒絕。
顧揚只好遺憾地說:「唉,有家有口,失去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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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江寒被他逗笑,幫忙把水果端到客廳:「沒辦法,覬覦你的人太多,我得看緊一點。」
「誰會覬覦我,也就易銘了。」顧揚盤腿坐在地毯上,用小叉子扎水果吃,「而且他覬覦的也不是我這個人,而是我的Nightingale。」
「申瑋最近還找過你嗎?」陸江寒又想起來這件事。
「還真找過一次。」顧揚放下小叉子,「我忘說了。」
關於上次在郊區工作室裡和對方的談話,顧揚適當隱瞞了一下時間地點,其餘的全部交代給了陸江寒。
「我覺得藍森判斷得沒錯。」顧揚繼續說,「總有一天,申瑋八成會和易銘真的鬧翻。」
「你居然告訴了藍森,而忽略了我。」陸江寒扯住他的臉頰。
「因為他那時候剛好打來電話。」顧揚捧住男朋友好看的手,低頭親了親,認真道,「我錯了。」
「但是你有沒有覺得,申瑋對錢癡迷過了頭?」陸江寒坐在他身邊,「家裡有重症病人,需要錢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是他的父親剛剛才查出來癌症,按理說應該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怎麼就迫不及待連易銘都要賣,還兩次三番來找你?」
「那你怎麼想?」顧揚說,「另一種可能,他和易銘是一夥的?也沒道理啊,至少我在表面上一直都很配合他,也沒表現出要爭Nightingale,他給我下套要套什麼?」
「我找人去查一下吧。」陸江寒說,「你自己也要多小心。」
顧揚點點頭:「嗯。」
幾天之後,申瑋把姑媽和大哥送上火車,自己打車回了工作室。
「老闆,我真的知道錯了。」他進門就說,「我就……就抽了幾口大麻,誰知道那麼倒霉,剛好被警察逮了。」
「第幾次了?」易銘問。
「頭一回,就這一次。」申瑋趕緊說,「我戒了,以後絕對不碰了。」
「第一次?」易銘從沙發上站起來,語調不自覺拔高,「之前又是借錢又是讓公司給你捐款,為什麼?不是吸毒,未雨綢繆給自己攢毒資?」
「沒有,真不是吸毒,我前陣子認識了幾個朋友,就跟著去了趟地下賭莊,誰知道就進了套。」申瑋喃喃地說,「對方逼得實在緊,還說要砍了我的手,我實在沒辦法,正好姑父又生病了,所以……」
「所以你就拿著他的病歷單,到公司騙錢了?」易銘看著他,「連自己親爹都咒?」
「老闆,我這壓力實在太大,就抽了兩口。」申瑋涕淚橫流,「最近實在太倒霉了,不過現在已經好了,那些人的錢我已經還清了,以後肯定會好好工作,再也不碰不該碰的東西了。」
「你讓我說你什麼好。」易銘頭疼,「行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你也多注意一點,想想你老家的爹媽,別再做對不起他們的事情了。」
「好好好,老闆你放心,我以後絕對不會再犯錯。」申瑋滿口答應,「我這就去幹活。」
「這都十點了你幹什麼活?」易銘制止,「明天準時到公司,最近事情太多,你也別再缺勤了。」
等到對方離開之後,易銘又坐回桌前,仔細思考了一下對方說的話。
他發自內心地希望賭博是真的——那至少比吸毒要強。
然而無論對方究竟是賭還是毒,他都有預感,這個麻煩或許是甩不掉了。
……
深秋的S市急劇轉冷,從海面上刮來呼嘯寒風。
這種冰冷的天氣,實在太適合聚眾吃火鍋。
新開的川蜀牛油火鍋店,剛一進門就自帶香味攻擊,杜天天趴在桌子上奄奄一息,說你們要是再不來,我可就要吃底料了。
「不是我的錯,他遲遲不肯下閨閣。」顧揚把責任推給李豪,自己拿著菜單飛速點菜。過生日只是個藉口,重要的是兄弟能一起吃頓飯,大家最近忙歸忙,小日子過得還都挺蒸蒸日上,李豪成功升職,梁曉重調到了市審計局,杜天天也買了輛小POLO,每天都能載著女朋友上班,生活美滋滋。
令人激動的生日禮物環節之後,杜天天放下筷子說你等著,我們還有一個驚喜。
「什麼?」顧揚充滿期待。
大堂裡的燈光瞬間迷幻,如同夜晚迪廳,一群服務員扭動著出來,肩並肩站在火鍋桌前對他唱起了生日快樂歌。
其餘食客都跟著起哄,顧揚只好維持燦爛笑容,用驚喜的表情度過了這魔幻三分鐘,還被強行戴了一頂生日帽。等服務員走之後,他才壓低聲音怒道:「這麼尷尬的事情,不要再上演第二次!」
「反正是免費的。」杜天天說得很直白,「不要白不要。」
顧揚很想把他丟進火鍋裡。
當然,除開這令人崩潰的生日火鍋disco不談,食物還是很美味的,續攤的酒吧環境也不錯,十一點五十分,顧揚準時站起來:「行了散場吧,我得走了。」
「別啊,這才幾點。」杜天天說,「我還要了碗麵,外賣哥哥剛取單。」
「十二點了,我得回家。」顧揚給他看時間。
梁曉重在旁邊樂了,十二點得回家的那是灰姑娘,行了,這一輪喝完就走。
「行吧,那最後一圈。」顧揚坐回去,「我明天得出差呢。」
「你說上學那陣多好,甭管喝得多晚回去,宿管阿姨看到揚揚,頂多批評兩句就會開門。」杜天天感慨,「現在不行了,揚揚不好用了。」
顧揚坐在旁邊吃薯條,心想,揚揚還是挺好用的,當然僅限於在寰東總裁面前,你那外國老闆不行。
「什麼時候回家?」過了一陣,陸江寒打來電話。
「你還是等回家後再批評我吧。」顧揚站在洗手間,「杜哥還等他的外賣呢,吃完怎麼著也一點了。」
「沒喝醉就行。」陸江寒無奈,「要我來接你嗎?」
「不用了。」顧揚說,「你早點休息。」
陸江寒掛斷電話,繼續看公司文件。
他不想讓對方有壓力和拘束感,但也不想一個人去睡覺,深夜喝酒聽起來總歸不是一項安全的活動,他想等到他回家。
……
杜天天三兩口吃完一碗熱湯麵:「行了行了,散場。」
「不是,嫂子管得這麼嚴啊?」李豪打趣,「連吹涼一點的時間也沒有?」
「和你嫂子沒關係,你看到揚揚了吧?五分鐘能看十二次表。」杜天天丟下空碗,「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這表多貴的,不是,你這表確實挺貴的,但也不至於看得這麼如癡如醉吧?」
顧揚心虛:「哦。」
是嗎。
那既然你吃完了不如我們快點走。
這一片都是酒吧,又是週末,代駕很緊俏,等了二十分鐘才姍姍來遲一個小司機,提醒大家上車繫好安全帶。
四個人裡只有顧揚算清醒,其他三個都徘徊遊蕩在夢境與現實之間,嘴裡絮絮叨叨話挺多。司機見慣了這種醉漢,開車開得相當心無旁騖,拐進一個胡同後扭頭問顧揚:「先送你回去?」
「還是先送他們回去吧,我至少還清醒。」顧揚給他開導航,「這裡,東華家園。」
「好……我操!」司機一腳剎車踩下去,被嚇了一大跳,「這是哪兒來的神經病!」
一個人搖搖晃晃從前面撲過來,「光」一聲撲在了車前蓋上,顧揚聽著都疼,後座的三個人也被顛得一清醒,杜天天驚魂未定地說:「撞了?」
「沒撞,有人碰瓷。」司機說,「趴著不起來了,壓根沒撞到他,報警吧。」
「咚」一下,對方又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狠狠砸了下來,小POLO無緣無故慘遭暴打,杜天天火冒三丈,拉開車門下去就要打架,其他人也趕緊跟下去,原本以為只是個普通的醉漢,誰知道對方竟然像瘋了一樣,撲上來就卡住了顧揚的脖子。
「申瑋?」藉著車燈,杜天天總算看清了對方的臉,「我操你大爺你幹什麼呢!鬆手!」
他抬腳狠狠踹了過去,對方卻只是晃了晃,拖著顧揚就往旁邊跑,也不知道要幹什麼。李豪和梁曉重也過去幫忙,鬼知道對方是從哪裡來的那麼大力氣,顧揚想掙沒掙開,反而被一群人壓著摔在了地上,胳膊「嘎巴」一聲。
「你他媽!你壓著揚揚幹什麼!」杜天天使勁把李豪拖開,拽著顧揚坐起來,「沒事吧?」
「有事。」顧揚疼出一腦門冷汗,吼道,「這人他媽瘋了,報警啊!」
梁曉重也被申瑋咬了一口,正在那裡罵髒話。代駕司機迅速按下報警電話,警察三分鐘內就趕了過來。
「有人要殺我,他們要殺我!」申瑋拖住一個警察,驚恐地尖叫。
「誰他媽要殺你啊?」梁曉重火冒三丈,給警察看胳膊上破皮的牙印,「老子還要去打狂犬疫苗呢!」
「他們要殺我,有鬼。」申瑋又放低聲音,悄悄摸摸地說。
梁曉重:「……」
警察見多識廣,一看就知道是藥磕多了,把人拷好之後拎上車。杜天天這陣才清醒過來,驚恐地說:「揚揚你怎麼了?」
顧揚坐在地上,誠心誠意地回答:「如果沒判斷錯誤,揚揚骨折了。」
……
陸江寒在清晨三點匆匆趕到了醫院。
顧揚已經包紮好胳膊,正乖乖坐在走廊裡。
「沒事吧?」陸江寒蹲在他面前,「醫生呢?怎麼就你一個人在這裡。」
「醫生去看別的病人了,讓我在這等。」顧揚說,「杜哥他們我已經打發走了,我告訴他們我爸媽要來,免得對他們留下不好的印象。」
「醫生說傷得嚴重嗎?」陸江寒輕輕碰了碰他的胳膊。
「不嚴重,就骨折。」顧揚說,「住院一週,回家再休息一兩個月就沒事了。」
「那我先去給你辦手續。」走廊裡有些冷,陸江寒脫下自己的外套裹住他,「好好坐在這等我。」
顧揚悶悶地說,嗯。
過了幾分鐘,李豪也打來電話,說已經在派出所做完筆錄了,警察說申瑋是吞了LSD,那是市面上最流行的強效致幻劑,所以才會跟瘋子似的哇哇亂叫,直到現在好像還沒清醒。
「你沒事吧?」李豪繼續說,「我來醫院陪陪你?」
「不用了,我爸媽在這呢。」顧揚說,「你快回家吧,明天再說。」
陸江寒幫他從便利店裡買了洗漱用具,覺得飲水機不乾淨,還弄了個小型燒水壺。
顧揚靠在牀頭問:「你在生氣嗎?」
「我這叫心疼。」陸江寒一點一點餵他喝熱水,「早知道這樣,我就該自己來酒吧去接你。之前我讓人去查申瑋,今天下午剛剛得到消息說他可能在吸毒,還沒來得及告訴你,誰知道居然會這麼巧。」
顧揚吃驚:「你怎麼會查到的,這件事已經鬧開了?」
「倒是沒有,我找人去了他的老家。」陸江寒說,「得癌症的是他的姑父,他父親壓根就沒病,至於吸毒的事情,是因為前兩天他姑媽和他媽媽吵架,一時情緒失控嚷嚷出來的,不過現在兩家和好,好像又在往回圓了。」
「如果吸毒,那這些事情也就能解釋通了,包括他瘋了一樣的想和我合作。」顧揚問,「你覺得易銘會知道這件事嗎?」
「不管知不知道,我都得去找他談一談。」陸江寒說,「吸毒不比別的事,我不希望這麼一個人摻和進Nightingale,哪怕他真的能所謂『幫』到我們。」
「我懂。」顧揚點頭。
「還疼嗎?」陸江寒扶著他靠好。
「吃過藥好多了。」顧揚握住他的手,「雖然你可能沒有生氣,但還是對不起。」
「沒關係。」陸江寒在他額頭上親了親,「你沒事就好了,先睡吧,明天我們再一起商量,要怎麼和伯父伯母說這件事。」
護士進來測完體溫之後,就調暗了病房的燈光。
顧揚躺在牀上,睏意全無。
除了右臂不時傳來的刺痛,還有生日旅行泡湯的遺憾——雖然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但他知道,對方一定準備了很久。
半個小時後,陸江寒用手指揉了揉那軟軟的頭髮:「不想睡嗎?」
「不睏。」顧揚往他的方向挪了挪,「我們還能去生日旅行嗎?」
「現在你這個樣子,當然不行,至少得等到醫生允許出院。」陸江寒拍拍他,「但是沒關係,我們可以稍微延後一段時間。」
「等到聖誕節嗎?」顧揚問。
陸江寒笑笑:「等你痊癒之後,想要挪到哪一天都可以。」
顧揚用沒有受傷的手臂摟住他,說,嗯。
這是一個有些糟糕的夜晚,但幸好有最愛的人陪在身邊。
……
第二天中午,顧媽媽正準備給兒子打電話,問他到機場了沒,結果手機就開始自己震動,陸江寒在另一頭聲音沉穩,以公司總裁的身份,向岳母通知了老婆住院的事。
「怎麼樣?」顧揚眼巴巴地問。
「還能怎麼樣,已經在來的路上了。」陸江寒說,「要不要撒個謊,不說你去酒吧的事,改成加班回家被人襲擊?」
「算了吧,醫療系統裡到處都是我媽的熟人。」顧揚蔫嘰嘰地說,「醫生護士都知道我喝酒了,出事的地點也知道,一問準露餡。」
「那我留在這。」陸江寒摸摸他的頭,「岳母看在我的面子上,大概會少嘮叨你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