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英國
陸江寒這次去美國要談的品牌不算少,直到最後一天也沒能抽空回趟家,原本還想著要在電話裡把這件事糊弄過去,結果晚上一到酒店就在大堂被人截住,一只愛馬仕Kelly飛拍而至,「砰」的一聲,驚得酒店保安險些以為有人要鬧事。
陸江寒說:「媽。」
回到高層套間,陸媽媽氣沖沖地坐在沙發上:「美國總統也沒你忙。」
「美國總統說不定還真沒我忙。」陸江寒幫她把外套掛好,態度良好承認錯誤,「我這次是真的沒時間,不信你去問小劉。」
「關小劉什麼事,你說忙就忙,先過來。」陸媽媽拍拍身邊,「我有話要問你。」
「你是想說白青青吧,我三姨告訴你的?」陸江寒一猜就中,「我和她可一點關係都沒有。」
「真沒有?」陸媽媽狐疑,「先說好,這女明星花邊新聞漫天亂飛,我不准她進門。」
「那就謝天謝地了。」陸江寒攬住她的肩膀,「是這樣的,別人的私生活怎麼樣我們管不著,但你兒子絕對不會因為她而上新聞,放心了?」
「你說你這三姨,怎麼淨給我提供虛假情報。」陸媽媽鬆了口氣,又問,「那你有沒有交女朋友?」
小廈言情小說
陸江寒乾脆俐落地搖頭:「沒有。」並且又及時補了一句,「你想讓我找一什麼樣的?我盡量按這個方向發展,爭取三年內帶回來。」
陸媽媽果然就被哄得很高興,想了半天才說,要乖巧懂事的,性格好,學歷高,智商也不能低,最好是知識分子家庭,還不能是我這種長相,這種長相的都霍霍老公,一般漂亮就可以。最後又補一句,還得會做飯,雖然家裡有阿姨,但晚上應酬回家,老婆熬的粥和別人熬的,那味道都不一樣。
她盡量把家庭生活描述得美好又溫馨,期盼能以此打動光棍兒子,讓他快點滾去談戀愛。
「行。」陸江寒幫她捏肩膀,「我一定好好努力,找個會做飯的。」
……
暖融融的陽光照進露台,顧揚幫著顧教授把花園修整好,重新種了一大片薔薇。
「晚上真的不在家吃飯了?」顧媽媽問。
「嗯,約了人。」顧揚換了套乾淨的衣服,「排骨還有嗎?我帶兩盒給陸總,他今晚回S市。」
陸媽媽拉開冰箱看了看:「還有挺多滷菜的,每樣都帶點兒吧,也別老吃葷的。」她拍了個黃瓜,燙好西蘭花,還專門調了兩種口味的油醋汁裝進小保鮮袋裡,撕開就能做拌菜。
顧揚背起書包,覺得自己背起了整個世界。
他愁眉苦臉地想,為什麼這麼沉。
出租車一路開往高層公寓。
1901的植物群長勢很蓬勃,除了綠蘿,顧揚後來還陸續往這裡運送了仙人掌、鑽石玫瑰和小茉莉,只要照顧得當,一年四季都能有花。他和往常一樣先給花澆了水,然後才抱著書包進廚房,把所有的菜都裝進盤子,整整齊齊擺在餐桌上。
何垚打來電話:「我已經出發了。」
「我也馬上出門。」顧揚擦擦手,「六點見。」
兩人約的地方也是一九七零西餐廳,不過這次換了包廂,畢竟何垚是曾經紅極一時的名模,在國內知名度不低,而她今天並不想被人認出來。
「要試一下烤芝士土豆嗎?」顧揚提議,「這裡的招牌。」
「你點就好了。」何垚雙手握著玻璃杯,「我晚上只吃沙拉。」
「偶爾一次也不可以?」顧揚把菜單推到她面前。
「我只是想找個人聊聊天。」何垚說,「希望沒有打擾到你。」
「當然不會。」顧揚笑著說,「對我來說就像做夢。」他這話也不算全然客套,在上中學的時候,何垚的確是全班男生心裡的女神,慵懶而又頗具獨特氣質的五官,讓她頻頻登上各大時尚雜誌封面,也讓東方面孔第一次出現在了世界超模排行榜。
「謝謝你發給我的那些圖,都很漂亮。」何垚說,「經常去看展嗎?」
「有時間就會去。」顧揚說,「工作太忙,只有利用各種不同的展出,才能假裝自己去了很多不同的地方。」
何垚說:「如果我是你的老闆,一定會給你很多假期。」或許因為兩人的初遇是在充滿狂野氣質的肯尼亞,所以在她的心裡,顧揚也就一直是浪跡天涯的流浪形象——不是那種邋遢而又無家可歸的流浪,而是精緻乾淨、光鮮體面的詩人和畫家,細心地走遍世界每一個角落,然後在每一個駐足停留過的地方,都種下一朵花。
「你的氣質,很像是……」何垚稍微停頓了一下,她本來想說浮在天上,可後來卻又覺得似乎不太吉利,於是換了個形容方式,「活在童話故事裡。」小王子、星球、玫瑰、夜鶯和紅寶石鑲嵌的刀柄。
「是不切實際的意思嗎?」顧揚把沙拉遞給她,「可太童話也不好,會被現實教做人,所以目前我正在學習要怎麼樣才能平安落地。」
兩人聊得很融洽,不知不覺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變暗,櫥窗裡也再度亮起了星星燈。
……
楊毅親自到機場接的陸江寒。
他原本已經訂好了餐廳,誰知一開1901的門,迎面而來的居然是撲鼻飯菜香。
餐廳裡亮著一盞昏黃的小燈,桌上整齊地擺著紅燒排骨和燒大蝦,還有一道滷味拼盤,黃瓜和西蘭花都是預先處理好的,旁邊的小白瓷碟裡盛著味汁,只要倒進去就能吃。電飯煲顯示正在保溫,裡面燜著飯——這也是中華小當家為數不多,已經熟練掌握的烹飪技能。
楊毅目瞪口呆:「你這是在家養了個田螺姑娘?」
「是顧揚。」陸江寒把手洗乾淨,「他昨天發消息,問我回家想不想吃紅燒排骨。」
「我說你怎麼一直不肯回月藍國際。」楊毅夾了塊鹵豆乾丟進嘴裡,嘖道,「這待遇,換我我也不搬。」
顧媽媽廚藝高超,隨手拌個小菜都能色香味俱全。陸江寒發了條消息給顧揚,對他表示了感謝。
「晚上還有約?」何垚問他。
「沒,陸總今天從美國回來。」顧揚把手機裝回褲兜,「如果您不著急的話,我們還可以再聊一會兒。」
「你真的覺得我應該精簡嗎?」何垚單手撐著下巴,微微皺起眉,「可我覺得它們目前其實很空洞,並不能完全表達出我想要的意思。」
「用具體的服裝來表達事物的多層面和文化的多元性,其實是很難的,因為後者是一個很抽像的大概念。」顧揚說,「如果是我的話,會先選擇一個具體的點切入,這樣會簡單許多。」
「但那樣很俗。」何垚從包裡摸出一盒女士煙,想起來這裡是無煙餐廳,於是又塞了回去。
「俗也未必就代表著不好。」顧揚說,「就像電視裡的娛樂節目,觀眾都喜歡看,因為不管它有沒有深刻的內涵,但至少那一瞬間的快樂是真的。」而何垚現在太想拍出內涵深刻的電影,卻因為不得其法,反而會讓作品看起來複雜、死板、套路而又莫名其妙。
當然,顧揚暫時不會這麼直白地剖析,只是委婉地表達了一下,她之前的作品就很有靈氣,那恰恰因為沒有想太多,所以美才能不被束縛,才能有更多的空間去揮灑馳騁。
「而且回到過去的思路,並不意味著倒退或者炒冷飯。」他繼續說,「我很喜歡一位服裝大師強調的『此時此地』,只要能表達出那一瞬間心裡的想法,服裝就是有靈魂的。」
何垚看著他沒說話,像是在出神,過了好一會才輕輕歎了口氣:「你真不應該去做零售。」
「我很喜歡現在的工作。」顧揚說,「而且我也想趁著現在,多體驗一點不一樣的人生。」好的或是不好的,那都是生活的一部分,他曾經強烈排斥過,但現在卻更願意享受每一個「此時此地」。
「我很喜歡和你聊天。」何垚點點頭,「不過希望下次再見面的時候,你能少一點客套,可以直接說我的設計很爛,沒關係。」
「但它們並不爛。」顧揚強調,「只是暫時沉睡在了森林迷霧裡,需要一束陽光出現。」
從骨子裡就散發出浪漫氣質的人,講道理也像在念詩。
何垚笑了笑:「走吧,我的助理已經到了。」
在路過走廊的時候,顧揚又介紹了一遍自己的照片,能讓童年在同一家店裡停留十幾年,他一直視之為榮耀,所以很想分享給每一個人。
何垚發表了和陸江寒一樣的看法。
「很可愛。」
……
第二天是週日。
需要倒時差的總裁和需要偷懶的員工,都可以盡情睡到中午十二點。
顧揚穿著一身白色的家居服,赤腳踩在柔軟的羊絨地毯上,借助窗外的太陽進行光合作用。
睡太久也不好,容易懵。
陸江寒按響門鈴,他手裡拖著一個巨大的行李箱,看起來很像是因為受不了美食的佑惑,所以終於決定要搬來和小當家同居,但其實那裡面塞滿了原版零售業相關書籍——教導主任遠赴黃岡出差,回來時帶了滿滿一箱花色不同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大概也只有像顧揚這樣的學霸,才能開開心心把它們當成禮物。
顧揚從廚房裡捧出來一杯茶:「嘗嘗看這個,裡面是我自己種的食用茉莉。」
陸江寒意外地想,已經發展到要自己種菜了嗎?
牆角的花架上面擠滿了花盆,平時是很鬱鬱蔥蔥的,但一旦有了食材的需求,立刻就顯得窘迫和寒酸起來。顧揚不明就裡,還在拿著小噴壺給花澆水,看起來似乎很希望茄子辣椒西紅柿能盡快長大,於是陸江寒不由自主就想起了自己的一個朋友,據說在郊區承包了一大片農場,割出一塊地來應該不成什麼問題。
不過幸好,就在他即將提出這個驚悚想法之前,身體裡屬於寰東總裁的那一部分靈魂及時出現,打敗了忠實食客,提醒他小員工目前已經很忙了,完全不可能再有時間再去郊區種地。
所以,還是以後再說吧。
五月中旬,不算冷也不算熱。
顧揚把噴壺放回花架,抱怨道:「這種季節,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
中華小當家已經明確發出了很累的聲音,陸江寒只好說:「中午想吃什麼,外賣?」
顧揚坐在地毯上:「嗯。」
顧揚蔫蔫地說:「謝謝陸總。」
「我是不是把你壓搾得太厲害了,怎麼累成這樣。」陸江寒好笑,「還是說,易銘又來找你了?」
「都不是。」顧揚想了想,「大概就是春睏。」雖然來得有些晚,但也算是抓住了春的尾巴,該睏還是要睏一睏。
陽光從窗外灑進來,把整個客廳都籠罩在了虛幻的金色光影中。
綠色的植物蓬勃而又積極地生長著,如果這真是童話,應該在下一刻就會有籐蔓延展過來,讓他跌進柔軟的吊牀裡。
在鋼筋水泥澆築的空隙間,小王子有他自己的風和森林。
外賣一直沒有送來,顧揚蜷在沙發上,睡得很熟。
陸江寒把毯子輕輕蓋在他身上。
靜謐的午後,房間裡浮動著花的香氣。
……
五月促銷過後,每年的六月到八月算是零售業的相對淡季。
部門同事輪著休年假,顧揚作為工作不滿一年的小新人,暫時沒有這種福利待遇,只好每天看著電腦屏幕,假裝自己在遨遊世界。
楊毅叫住他:「有英國簽證嗎?」
顧揚說:「嗯?」
陸江寒計劃帶團隊去歐洲考察,指明要顧揚同行。
楊毅說:「你還能不能講點道理了,出差帶我的人?」
陸江寒說:「不講。」
楊毅:「……」
公司裡的其他人聽到消息,都是見怪不怪,畢竟在實習生時期就能獨挑大樑策劃服飾秀,那現在能跟著總裁出國旅遊……不是,考察,也是理所當然的事。職場上的勾心鬥角固然不會少,但是對於有真才實學的人,大家也都還是服氣的,並不會多說什麼。
出發時間是六月中旬,目的地英國倫敦。
「行程會很忙碌嗎?」在飛機上的時候,顧揚問。
「應該不會。」助理小聲說,「這次算是半福利性質,忙的時候可能一天要走三四家店,不忙的時候,自由活動。」
沒有年假的憂傷一掃而空,顧揚從書包裡掏出日程表,打算看一看哪幾天可以自由如風。
晚上七點,飛機穩穩降落在希斯羅機場。
十幾個小時的長途飛行,讓每一寸肌肉都透著疲憊。顧揚趴在酒店舒服的大沙發上,一動也不想動:「我能申請叫客房送餐嗎?」
「行。」助理說,「我去問一下陸總,不然今晚就都在房間裡吃得了,省得折騰。」
這次的團隊一共有五人,剩下的倆一個是家居部經理唐威,另一個是男裝部經理江峰,大家紛紛表示不想動,隨便叫點吃的填飽肚子就行,畢竟明天還要早起。
「以前來過英國嗎?」助理問。
「嗯,不過一次是高中畢業旅遊,一次是為了看藝術展,基本沒怎麼逛過商場。」顧揚把三明治從包裝裡拿出來,「有沒有什麼注意事項?」
「對於老唐他們,還真有,得注意人家的陳列和品牌佈局,回去要寫報告的,但對你就沒有了。」助理說,「多留心觀察學習就行,至於到底學到了什麼,也不會有人考試。」
顧揚把薯條裹滿番茄醬,心想,那不一定。
教導主任就住在樓上,隨堂測驗隨時都可能出現。
所以還是很需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
……
倫敦的六月,夜裡依舊有些冷。
凌晨兩點,顧揚迷迷糊糊踩著拖鞋,剛準備去洗手間,就看到一個黑影向自己撲了過來。
「啊!」
……
陽光落滿玻璃餐廳,顧揚頂著黑眼圈,一口氣喝了四杯黑咖啡。
「我真是冤枉。」助理舉手發誓,「小潔都說了,我自從結婚之後,可就再也沒有夢遊過。」
「顧揚都快昏迷了,你這還發誓呢。」唐威說,「看給人小孩嚇的。」
「我還真不是嚇。」顧揚又叫了第五杯咖啡,啞著嗓子說,「主要七哥吧,他老走來走去,還要去擦膠囊咖啡機。」咯吱咯吱的,堪稱百年酒店恐怖故事。
「哥哥實在對不住你。」助理攬過他的肩膀,「我保證,今晚一定不動!」
「你還能管自己睡著什麼樣?」唐威調侃,「昨晚擦咖啡機,今晚就該洗冰箱了,你說這弟妹是怎麼培養的,睡著了還能做家務,掃地機器人也沒你好用。」
「行了。」陸江寒也哭笑不得,「去讓酒店換個雙人房,顧揚來和我住。」
「別啊陸總,這多不合適。」助理趕緊擺手,「這樣,今晚我把自己捆在沙發上。」
「你少嚇唬顧揚了。」江峰呲牙,「萬一捆著還能站起來,滿屋子跳著蹦躂,更嚇人。」
助理:「……」
「現在九點半,換完房間後十點出發。」陸江寒說,「車已經在等了,我們先去Selfridges。
那是牛津街上最古老的百貨,創建於1909年。每年除了能吸引大批天南海北的顧客,還能吸引許多零售業同行來參觀。
「之前聽說過這家百貨嗎?」陸江寒問。
「來過一次,印象深刻。」顧揚駐足在玻璃櫥窗前,裡面有一只可愛的帕丁頓小熊,「當年這裡是LV和草間彌生概念展。」那時候他對零售業還知之甚少,只顧著欣賞櫥窗裡的高級成衣、手袋和鞋子,以及草間彌生標誌性的、被做成吊燈和展示台的巨型南瓜。
「喜歡LV還是草間彌生?」陸江寒帶著他走進店裡。
「都喜歡。」顧揚說。一個是世界頂級奢侈品牌,另一個則堪稱日本近現代最偉大的藝術家,二者的結合像一場絢爛的煙花,無窮無盡的波點混淆了虛幻和現實,那是一場狂歡,而世人唯有驚歎。
其他人都在男裝部,顧揚問:「我們也要過去嗎?」
「你可以自己隨便逛。」陸江寒笑了笑,「不用覺得自己在工作,好好享受逛街的過程。」
幾乎所有的零售業書籍上,都會提到Selfridges百貨創始人Harry Gordon先生的一句話——顧客總是對的。而這種理念也深刻地體現在了商場的每一個角落,如果換做之前,顧揚可能只會對商品和櫥窗感興趣,但現在,他不由自主就會留意每一處服務細節,從收銀台到洗手間。
「這樣會累嗎?」陸江寒問。
「不會。」顧揚說,「我的腦袋夠用。」完全可以一分為二,一半歸藝術,一半歸零售。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也算是和草間彌生有了共同點,都能任意穿梭在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裡。
「陸總,我們要去下一家了。」過了一陣,助理打來電話,「您和顧揚在哪兒?」
「我們還要在這兒待一陣子。」陸江寒說,「先和老唐他們過去吧,不用安排車等我了。」
「我們要走了嗎?」顧揚從後面跑過來,他懷裡抱了只帕丁頓熊,是陸江寒買的禮物——又是為了送給老閻的女兒,至於能不能成功送出去,另說。
「不用。」陸江寒說,「你剛剛才走完第一層。」
藝術家看展覽的習慣成功延續到了逛商場,顧揚掃店的速度慢到人神共憤,想當初不管是林璐還是張雲嵐,踩著高跟鞋一天也能看完十幾家店,要是換成顧揚這效率,估計得氣出心肌梗塞。
不過陸江寒這次並不打算糾正他,他說:「我們可以在這裡待一整天。」
「那我去把這只熊存了。」顧揚說,「順便看一下他們的寄存服務。」
陸江寒微微點頭:「我去頂樓餐廳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