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聖誕禮物
「這些是什麼?」陸江寒瞥見在他的電腦下,還壓著一摞凌亂的稿紙。
「下午隨手畫的,想順便帶給您看看。」顧揚把稿子遞過來,「是為了那出新的歌舞劇。」
陸江寒再度對他的辦事效率有了全新的認識,畢竟距離在咖啡館裡拿到劇本,也僅僅才過去了一天而已。
「可能看起來有點誇張,但劇本本身就是一個誇張的故事。」顧揚解釋,「所以我想讓舞台變得更加……詭異和華美。」
如果用普通的旗袍和高跟鞋,這場歌舞劇應該也是好看的,住在污水巷裡、靠出賣自己為生的女人,被廉價布料包裹的玲瓏身體,鮮紅指尖夾著的香煙,都是最殘忍的人間真實。但如果變成這種奇怪的服裝——寬闊的大裙擺層疊華麗,粗看像是晚宴貴婦,可要是細細觀察那些花紋和褶皺,就會發現其實全是污漬和補丁,或者是超短的皮裙和緊身內衣,以及綴滿了羽毛和水鑽的襯衫。沒人能說清這些俗艷露骨的衣服究竟出自哪個年代,甚至連顧揚自己也不能,但這恰好是他想要的效果,用最荒誕的服裝,讓這個同樣荒誕的故事徹底脫離真實,飛到天上去。
「我不知道劇本的詳細內容,但如果非要在這些和旗袍裡二選一,」陸江寒揚了揚手裡的稿紙,「明顯你目前的想法要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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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這些衣服在跳舞的時候,也會更好看。」顧揚說,「我會再理一下思路,等差不多了再去和琳秀姐溝通。」反正還有一年半,完全不用著急。
「所以說,易銘嫉妒你的才華是理所當然的。」陸江寒說,「有沒有看過『暮色』這一季的新品?和Nightingale完全不是一個等級。」那是易銘在大學畢業後一手創立的品牌,曾經紅極一時,現在已經被凌雲時尚收購。
「他太急功近利了。」顧揚拉開一聽飲料,「不過這暫時和我也沒關係。」
陸江寒笑了笑:「最近這人還找過你嗎?」
「偶爾會見面,為了Nightingale。」顧揚說,「至少從表面上看,我們都對這種合作關係很滿意,聊得也很融洽。」易銘沒有再對酬勞提出過任何異議,雖然那的確是誇張的天文數字,但顧揚很明顯不打算退讓,他也就識趣地放棄了討價還價。
而在這件事情上,顧揚最感謝的人就是陸江寒,如果沒有對方的引導,自己或許還在為了Nightingale焦慮煩躁,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輕鬆愉快,對未來充滿希望,而且銀行存款驚人。
他也仔細考慮過,這份感謝要用什麼途徑來具體表達,總裁的物質生活看起來很富足,精神世界好像也不貧瘠,俗稱什麼都不缺。所以顧揚思前想後,除了努力工作之外,好像就只剩了一個思路,他可以親手做一套正裝,雖然總裁的衣櫥裡掛滿了Kiton和Stefano Ricci,但這和所有高定都不一樣,是只為一個人服務的奢侈心意。
「你在想什麼?」陸江寒問。
「沒什麼。」顧揚收拾好桌上的東西,「那您早點休息,我先回去了。」
陸江寒點頭:「謝謝。」
中華小當家的服務很細緻到位,在離開之前,還會幫忙收拾好餐桌,把碗放進洗碗機。
陸江寒躺回牀上,原本空虛的胃裡有了食物,骨子裡的酸痛和寒冷也就隨之消失一空,變成了溫暖和奇異的虛脫感。
像是被卸掉了所有的力氣,漂浮在雲朵間。
1703的公寓裡,顧揚正在認真思考要去哪裡弄一套陸江寒的正裝,尺寸總是要量一量的,按照他目前的水準,還不足以目測定Size。
微信群裡消息跳動,是杜天天在哀嚎,為什麼最近小揚揚都不理我們了,是不是被富婆拐走了,然後就是刷屏一般的「苟富貴」。顧揚哭笑不得,他考慮再三,還是沒有把自己正在給陸江寒做衣服的事情說出去,畢竟從大一開始,宿舍的群眾們就強烈要求要獲得一件手工襯衫,後來退化成T恤,再後來又自暴自棄成老頭汗衫,結果直到畢業,也沒能穿上一條師弟親手縫的高定大褲衩,簡直聞者傷心。
顧揚抱著靠墊坐在落地窗邊,看著遠處終夜不滅的燈火,眼底閃著光。
往後幾天,楊毅納悶地說:「你有沒有覺得,最近顧揚總是往你的辦公室裡跑?」
陸江寒放下手裡的文件,疑惑道:「是嗎?」
話音剛落,顧揚就捏著薄薄兩張紙,來找總裁簽字確認。
陸江寒:「……」
「謝謝陸總。」顧揚掃了眼衣架,淡定離開。
還是沒找到機會。
……
提問:要怎麼樣才能找個合理的理由,把總裁的西裝帶回家?
——謝邀,你的確是我見過最飢渴的題主。
——兄dei,是男人就按在地上硬脫。
——這道題我會做!潑他一杯愛的卡布奇諾!
……
其實仔細想想,「不小心」潑一杯水,換一個乾洗的機會也不是不可行,但這種行徑一來很腦殘言情劇,二來顯得自己小腦有恙,三來總裁的Cesare Attolini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捨得潑,潑壞了還得賠,不划算。
隆重的感謝計劃在一開始就卡在瓶頸,下一步貌似遙遙無期。
顧揚單手撐著腦袋,發自內心地、深深歎了口氣。
普東山的新店已經進入了改造階段,林洛的助理偶爾會發來信息,和他分享一些新的想法和照片。被綠色防護網圍起來的主體建築既龐大又神秘,不僅是普東山市民,從S市乃至全國,只要關心零售業的人,都在等著看這家新店最終的模樣。
而楊毅在每次去新店時,也都會帶上顧揚。鑫鑫百貨被林洛砸得只剩下了一個空殼,內部亂七八糟,到處都是安全網和石材堆,胡亂拉扯的鋼絲和燈泡縱貫在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織成一張網。在普通人眼裡是高空墜物髒亂差,而在顧揚看來,這是世界末日後的斷壁殘垣,有折斷的水泥樁和赤果果露的鋼筋,昏黃燈光下,每一粒飛舞的塵土都像是有了新的的生命——哀傷的,不屈的。
他站在斷裂的旋轉樓梯上,覺得世界搖搖欲墜。
退伍軍人出身的老閻身手敏捷,爬樓爬得悄無聲息,最後一把扯住顧揚的衣領,把他猛然拽回了平台上。
顧揚被嚇得不輕:「啊!」
「你這傻孩子!」老閻臉色比他更白,坐在地上訓斥,「一動不動站這兒幹嘛呢?!」
顧揚:「……」
嗯?
「你是沒看到啊!」週一的時候,楊毅對陸江寒大倒苦水,「那一臉傷感,我們都以為他要跳樓,搬磚工人扛著麻袋,站在原地動都不敢動。」這些藝術家都什麼毛病,盯個建築垃圾也能盯出感情。
陸江寒:「噗。」
而顧揚也找了個機會專門對總裁解釋,自己真的不想跳樓,只是發了會兒呆。當然,發呆的時間地點的確都不怎麼合適,所以他也已經請工友們吃了頓飯,還買了煙酒送給老閻。
「沒事,我理解你。」陸江寒笑著說,「所以有收穫嗎?那堆建築垃圾。」
顧揚從手機上調出一張圖片:「隨便畫的,打算燒個杯子出來玩。」
除了灰黃的色調,陸江寒暫時沒發現這張畫和工地有什麼關係,但它的確是恢弘的,而且寓意也不錯——源於新店最原始的樣子,是一切的開始。
於是他說:「杯子可以送我一個嗎?」
顧揚欣然答應。
……
為了迎接聖誕節,整座商場都被裝點成了金銀和紅綠色調,廣播裡循環播放著Jingle Bells,而寰東內部也舉行了一個小活動,可以和同事互換聖誕禮物。
顧揚運氣驚人,手伸進抽獎箱裡隨便一掃,就拖出了陸江寒的名字。
群眾集體發出羨慕的聲音,咕。
畢竟那可是總裁,一想就很大手筆。
半山別墅和阿斯頓馬丁瞭解一下。
「你打算送什麼給陸總?」胡悅悅問。
「沒想好。」顧揚回答。他是真的沒想好,心心唸唸的定製西裝連尺寸都沒拿到,杯子也要抽空去景德鎮守著窯才能燒,倒是可以買一本《教你如何深度睡眠》當禮物,但未免有些太隨意,畢竟他還是很重視這次機會的,不想敷衍了事。
這就是有錢人的可惡之處,看起來什麼都有,令想要送禮物的人非常憂愁。
臨下班時,窗外再一次飄下牛毛般的雨和雪,細細碎碎。
顧揚瞇起眼睛,看地面上濕漉漉的倒映路燈,任由那些顏色在視線裡融成一片金色的影。
……
對於零售行業的人來說,每一個節慶日都是最忙碌的時候,聖誕節更不例外,就算陸江寒也沒有放假特權,照樣在早上十點準時抵達公司。
辦公桌上放著一盒糖果和一張卡片,顧揚的字和他的人一樣秀氣又乾淨,先祝總裁聖誕快樂,又表示禮物有些過分巨大,不方便帶來公司,所以想等到晚上回家再交換。
陸江寒難得好奇一次。
他問楊毅:「什麼禮物會很巨大?」
楊總答曰:「冰箱空調洗衣機,烤箱彩電微波爐。」
然後就被趕出了辦公室。
為了配合這次的消費大獎,也就是那六張《海邊月光》貴賓票,顧揚特意請來一個小型歌舞團,在一樓大中庭做平安夜演出,雖然節目稱不上有多精彩,但歡快的旋律也足以帶動現場顧客的情緒,讓興奮和熱情蔓延到商場的每一個角落,直到深夜才散去。
遠處隱隱傳來凌晨的鐘聲。
桌上手機悄悄震動,傳來一條試探詢問。
陸江寒把電話回撥了回去。
「陸總,對不起。」顧揚說,「店裡今天活動太多,我剛剛才回家。」
「因為工作耽誤了你的聖誕節,好像應該是我道歉。」陸江寒放下手裡的酒杯,聲音裡有些笑意,「早點睡吧。」
「那我們需要明天再交換禮物嗎?」顧揚問,「您睡了嗎?」
陸江寒說:「沒有。」
五分鐘後,顧揚就扛著聖誕禮物,按響了1901的門鈴。
陸江寒果然被體積震了一下。
「只是一點小東西,您不要嫌棄。」顧揚及時申明,也不要抱太高期望。
陸江寒被逗樂:「你這禮物可真不小。」
他拆開包裝紙,是一副畫框。
被雨浸透的城市,顛倒的路燈,虛幻的世界。
灰色的,金色的,被打碎的,融合的,流淌的。
還有絲絨一般厚重的藍色天穹。
「這就是你要告訴我的?」陸江寒第一時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天晚上你看到的世界?」
顧揚點頭,他真的不是行為藝術家,也不喜歡在暴雨街頭錯亂狂奔,只喜歡這色彩斑斕的虛幻城市。
「很漂亮。」陸江寒說,「謝謝。」
他又拿起茶几上的一個木盒:「送給你的。」
顧揚稍稍有些意外,因為今天白天的時候,楊毅還特意讓助理送來一張購物卡,說是聖誕禮物,他以為那就是全部。
「不拆嗎?」陸江寒問。
顧揚打開木盒,絲絨緞面上躺著幾枚鑲嵌著寶石的金別針,來自上個世紀70年代的英國,朋克文化大行其道,而這種裝飾也成了一種奇特而昂貴的流行符號。
「在拍賣行遇到的,正好和你想賦予新歌劇的氣質相吻合。」陸江寒說,「怎麼樣,我沒看錯吧?」
「這很珍貴的。」顧揚輕輕撫摸了一下那些別針。
「珍貴在哪裡?」陸江寒問,「我不算懂,不過至少價格並不貴。」
「我一直就很喜歡Vintage,因為每一樣東西都有自己的歷史。」顧揚合上蓋子。時尚圈的潮流總是日新月異,稍有不慎就會被遠遠甩在時髦之外,但Vintage卻不一樣,它們是經典而不滅的,每一條裙子、每一雙鞋,都和那些逝去的歲月緊緊纏繞在一起,像最上等的紅酒,時間只會令它只會越來越有味道。
陸江寒說:「希望它們能給你新的靈感。」
這個夜晚,顧揚把那幾枚別針鄭重地收到了牀頭櫃裡。
而住在他樓上的陸江寒,則是在客廳裡找了個最好的位置,把那幅大畫框挪了過去,和蔥鬱的植物群一起,構成了房間裡最……文藝的角落。
這是很好的平安夜,很好的聖誕節。
……
又過了一段時間,楊毅在過來搜刮酒的時候發現了這幅畫,盯著龍飛鳳舞的署名看了半天也沒認出來,於是問:「誰畫的?」
陸江寒瞥了他一眼,說:「達芬奇。」
楊毅恍然大悟,原來是世界名畫。
「要嗎?雖然是仿製品但也不便宜,我可以八百萬割愛。」陸江寒站在窗前,「讓你也接受一下文化的熏陶。」
楊毅點頭:「考慮一下。」
陸江寒拍拍他的肩膀,是真的服氣。
聖誕、元旦、農曆新年,在一個又一個的節日裡,冬天總是過得異常快。
Nightingale推出了新年限定版,銷量依舊火爆,而顧揚也因此獲得了一筆不菲的新收入,楊毅給他介紹了幾個穩定的理財項目,賺來的利息剛好可以送給每一個喜歡的人一份禮物,也包括陸江寒——他特意找了個週末,坐火車去景德鎮燒了一套漂亮的茶具。
「新年有什麼打算?」陸江寒問。
「加班。」顧揚的回答很實在。市場部的同事有一大半都是外地人,過年不管多遠,總要飛機火車回趟家。一到臘月二十八九,整個寰東辦公區都變得空空蕩蕩。
「不過經理說了,可以給我初八到正月十五這八天假期。」顧揚整理好辦公桌,「我已經訂好票了,去肯尼亞看動物。」
陸江寒評價:「符合你的定位。」和正常人不太一樣的藝術家,度假當然也不應該去海島和歐洲,看動物,挺好。
「您呢?」顧揚問。
「去國外陪陪父母。」陸江寒說,「順便再聽聽嘮叨。」
顧揚用革命盟友的眼神看他。
過年期間,來自長輩的嘮叨。
大家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