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溯微頓,似是沒想到路知宜還會關心自己。
“沒事。”他輕淡帶過。
可路知宜根本不信。
她親眼看到那樣一把刀扎進去,血流滿他的袖口,怎麽可能沒事。
“你連這個都要騙我嗎?”
路知宜語氣酸澀,好像要哭了一樣,這讓程溯手足無措,馬上露出袖口承認,
“縫了九針,包扎過了,也打了破傷風。”
“……”
怕說得太詳細嚇到她,程溯又軟下語氣,“真的沒事。”
看著還微微滲出一點血的白紗布,路知宜心裡難受極了。
“那額頭上的呢,為什麽沒處理。”
程溯額角有一道被劃傷的小口子,這樣的傷他根本不會在意。
可眼下路知宜問,他又莫名生出幾分私心。
“我……沒注意。”
路知宜沒說話,吸了吸鼻子,一聲不吭地去翻自己的包。
她包裡經常會放幾片備用的創可貼,可大概是之前用完了,今天怎麽找都沒找到。
正沮喪時,程溯的手忽然伸至眼下,“是找它嗎。”
看到他掌心的東西,路知宜驀地怔住。
是自己曾經在他家看到過的,那張粉色小花圖案的創可貼。
刹那間,一些陳舊的記憶海水翻滾般倒灌入腦中。
鑽豪那晚,他為自己擋下的那一臂,他被劃傷的手背,自己不安地給他送去一張創可貼。
一個個畫面如電影膠片,在路知宜眼前閃動浮現。
可這一切,她竟忘得一乾二淨。
甚至還在後來很長的一段日子裡被它困擾,反覆猜測程溯心裡的創可貼女孩是誰,猜測他們的關系,猜測他有多喜歡她。
她問了程溯那麽多次,他卻從沒正面回答過。
直到眼下這一刻,所有事情才好像撥雲見日,回歸了原本該有的位置。
“你之前說,送創可貼給我的女孩才是適合為我清理傷口的那個人。”
路知宜呆呆地抬眸看著程溯。
“所以知宜,”程溯聲音溫和,把那張宿命般的創可貼輕輕包到她手心。
“一直是你,也只有你。”
第31章 程溯 她要是少一根頭髮
這幾天,路知宜持續接受著風暴般的意外和“驚喜”,沒想到現在卻措手不及地被程溯溫暖了整片心房。
原來他藏著的創可貼竟然是自己送的,原來他放在心上的創可貼女孩是自己。
原來那些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的夜晚,她糾結羨慕過的人是自己。
路知宜真的從沒想過這種可能。
是你啊。
一直是你,也只有你。
聽著程溯這句話,握著那張似乎冥冥之中牽絆住他們的創可貼,也不知道為什麽,路知宜忽然便釋然了很多事。
他們都曾那樣真誠、小心翼翼地靠近對方。
他拋棄真正的自己,收起所有黑暗面,不惜為她編織一個完美溫柔的世界。
她幸福地享受過、依賴過,現在卻因為身份的不同對他開始防備,懷疑。
路知宜,你到底在做什麽?
路知宜垂下眸,再難克制心中洶湧酸澀,滾燙的淚落在創可貼上。
見她哭,程溯有些無措,忙抽了紙幫她擦,“怎麽哭了。”
路知宜卻只是搖頭。
她很清楚自己不是傷心,不是難過,壓抑了兩天,其實她比誰都害怕失去程溯。
而這一刻自己想通了,想明白了,所有情緒終於能肆意地發泄出來。
可她哭得程溯心都揪到了一起。
見多了她單純笑的樣子,見不得她受一丁點的委屈。
尤其是,這樣的委屈還是因為自己。
程溯完全沒經驗,不知道怎麽哄哭的女孩,只能一邊幫她擦眼淚一邊道歉,“都是我的錯,別哭好不好。”
“不是。”路知宜搖頭,哽著嗓子,“你沒錯。”
她抬眸,看著程溯的臉,像是在一點一滴找回過去的影子,須臾,又撕開手裡的創可貼,輕輕貼到他的額角。
像是回應了程溯剛剛的話一樣。
他只要她,而她也願意為他。
和上次一樣,路知宜動作很輕,只是眼睛紅紅的,眼角還掛著淚,看著溫柔又破碎。
盡管理智一直在克制,程溯最終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將她一把抱到了懷裡。
誰都沒有說話,可這一刻,無聲的溫柔卻勝過萬千語言。
路知宜第一次伸手回應了他的擁抱,閉眼想,就這樣吧。
陷落也好,沉淪也好,只要是他,她都願意。
楚妍說過,十八歲要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她路知宜的轟烈,大抵便是遇見了程溯,為他付出她青春裡最大的勇敢和瘋狂。
兩個年輕人在車裡用自己的方式和對方做了和解,卻不知道從路知宜出門就跟在身後的車裡——
路弘看到了一切。
–
送完路知宜,再回店裡時,程溯心情輕松了許多。
雖然知道離路知宜接受真正的自己一定還有些過程,但至少她沒有離開,沒有馬上和自己劃清距離。
這已經是對他而言,最好的結果。
重返俱樂部,梁展展的party還在進行,程溯不想看到成瀾,便沒過去湊熱鬧。
剛好池銳打來電話,說是梁美嵐來了,問了些昨晚被伏擊的事,現在在辦公室等他過去。
程溯沒多想就去了辦公室。
梁美嵐也是被梁展展拉來參加party的,但包廂裡面孩子太多太吵,她只是進去坐了下就回了辦公室。
程溯過來的時候,池銳也還在。
“乾媽。”程溯關上門,走到梁美嵐面前。
梁美嵐輕掃了眼他的手臂,沒有馬上說話,接了旁邊的保鏢遞來的火,吸了好幾口煙才慢慢道:
“明天開始你回鑽豪,這邊有阿銳就行了。”
池銳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別啊乾媽,我——”
“就這樣。”
“……”
池銳很莫名,明明剛剛還在聊周珩,怎麽程溯來了就突然提起了調職。
辦公室氣氛一時陷入寂靜壓抑。
“我能知道原因嗎。”片刻後,程溯問。
“原因?”梁美嵐輕輕笑,“阿溯,當你開始問我要原因,這就是原因。”
從18歲出來做事那天起,程溯和池銳就是梁美嵐最忠誠的孩子,他們只會無條件服從梁美嵐的決定。
可現在,程溯變了。
那天梁美嵐在車裡已經看到他對著學校門口持續走神,晚上剛到會所又撞見他和一個姑娘離開。
看到他當時看那姑娘的眼神,梁美嵐便已經明白了所有。
她養大的這個鐵石心腸的孩子,竟也有了軟肋。
“那邊最近不太平,警察總上門,你回去管管。”梁美嵐喝了口茶,輕描淡寫。
程溯知道自己沒有反對的余地,事實上,在名臻還是在鑽豪,對他而言本沒有區別。
可能是因為這裡有路知宜,他才會多了些不同的感情。
畢竟調回城東,和城南距離遙遠,和路知宜也會隔得更遠。
原本他們的關系就在修補中,如果再加上距離障礙……
可程溯沒得選。
他按下情緒,淡淡回:“好。”
等程溯和池銳離開,跟著梁美嵐的保鏢才不解地問:
“溯哥在名臻管得挺好的,為什麽又把他調回去?”
“孩子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梁美嵐點滅煙頭,早已看穿程溯最近的反常,“他今天敢為了一個女人把周珩壓在天台,明天就敢為了她命都不要。”
梁美嵐歎了口氣,凝視窗外,許久後才傷感地歎了句:“父子倆都一樣。”
保鏢聽不懂後面的話,但也不便多問。手機這時突然響,保鏢看了一眼,遞給梁美嵐,“嵐姨,是周全生。”
周全生是周珩的父親。
電話裡,周全生語氣急切討好,“嵐姨,我兒子不懂規矩,這事兒你看還有沒有余地,咱們可以商量。”
梁美嵐早已不管江湖事,平日裡店裡發生點小恩怨都主張盡量和平解決,就算是最初和周珩發生衝突時,也是讓程溯先回避。
但如今卻有人踩在她頭上跟自己的乾兒子玩起了陰的。
俗話說,先撩者踐。
“周老板。”梁美嵐一秒切換臉色,平和地笑了笑,“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別這樣嵐姨,你乾兒子那邊需要多少賠償,我可以給錢,但別把周珩抓進去,這玩笑開不得,要判刑的。”
梁美嵐皺了皺眉,“周珩進去了?”
明明她只是吩咐了幾個人,對周珩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
周全生卻以為梁美嵐在裝傻,“嵐姨,如果不是你開口,能驚動省廳的人?這事兒算我求你,放周珩一馬,回頭讓他親自給你乾兒子斟茶認錯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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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全生寥寥幾句話,梁美嵐便明白了一切。
“這事我沒辦法。”梁美嵐回周全生,“你兒子踢到鐵板了,既然不懂規矩,正好讓警察好好教教他什麽叫規矩。免得以後出來斷個手腳的,可怪不了別人。”
掛了電話,梁美嵐凝神片刻,忽地笑。
——省廳的人。
他們動作倒是比自己還快。
–
梁美嵐第二天就讓人給程溯送來了城東的新住址。
程溯搬來城南三個多月,終於還是到了離開的時候。
和過去不同的是,向來冷心冷情的他,這次竟然也會生出幾分留戀和不舍。
但不舍的不是房子,不是地方,不過是這裡的一切都有路知宜的影子罷了。
他們在這裡認識,在這裡靠近,無數個夜晚,一起吹風,一起講題,一起聊天。
這裡有太多屬於他們的回憶,帶不走,只能在心裡默默道別。
離開之前,程溯給路知宜打了個電話。
無法接通。
想著可能是在睡覺,又或是忙別的,程溯並沒在意。
可等到晚上,他人已經搬到了城東的新家,再聯系路知宜,還是無法接通。
程溯一時亂想,以為路知宜拉黑了他,找來胡曉宇的電話打過去,卻還是一樣的結果。
莫名的不對勁。
程溯耐著性子等到第二天,繼續打,始終聯系不上路知宜。
程溯再也坐不住,當即開車去了那天送路知宜回去的小區。
可別墅區管理嚴格,沒有業主卡和人臉認證無法進入。
程溯進不去,其實進去了也不知道路知宜住在哪棟。
他坐在車裡,第一次沒來由地產生了一種恐慌感。
好像抓在手裡的流沙從指縫裡一點點滑落,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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