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繞開車身走到副駕駛的位置,程溯從裡面給她打開門,她收傘坐進去,剛想說聲謝,忽地察覺自己好像坐到了什麽東西。
側身去看,竟是程溯常帶的那副金邊眼鏡。
路知宜忙拿出眼鏡檢查,卻發現鏡腿被她一屁股坐斷了一隻。
“對,對不起。”路知宜尷尬極了,“我沒看到……”
程溯的車平時沒人坐,不記得是哪次演完家長後隨手把眼鏡扔在了副駕座位上。
夜晚光線暗,路知宜沒看見很正常。
程溯直接從她手裡拿走眼鏡,“沒事。”
路知宜有些不安,“我改天賠個新的給你。”
“不用。”程溯從車載紙巾盒裡抽出幾張紙遞給路知宜。
路知宜愣了下,反應了下才明白他是讓自己擦一擦剛剛被濺濕的腿。
路知宜接過紙,小聲說了謝謝。
可低頭擦那些水漬時卻在想,他是怎麽知道自己被濺到的?
難道……
他早就看見了自己。
一旦想到這樣的可能,好像那些視線突然又都燙人地聚集過來般,路知宜不由閉了閉眼,把頭低得更深。
程溯沒注意她的異樣,拉下手刹發動了汽車。
伴著不斷墜落的細碎雨滴聲,車緩緩從路邊駛出。
兩人很默契地各坐一方,路燈的昏黃光影透過車窗落在他們臉上,忽明忽暗地流動著,勾勒出朦朧畫面。
……太安靜了。
路知宜很輕地做了個深呼吸,隻覺得空氣一點點變得稀薄,充滿熱意,陌生卻又溫柔。
她換了個坐姿,視線不經意落在掌著方向盤的那雙手上。
微微彎曲著的手指修長均勻,線條乾淨流暢,連骨節都好像被精心設計過,完美嵌合在指間。
他的手不僅好看,還充滿了莫名的力量感。
讓路知宜忍不住想,被這樣一雙手牽住會是什麽感覺。
想入神時,一陣急促的鈴聲忽然打破靜謐。
路知宜從注視中抽回思緒,忙拿出自己的手機。
電話是路弘打來的,問她回家了沒有。
“今天晚上你阿姨突然身體不舒服,我讓司機送去醫院檢查,就沒能抽出時間去接你。”
怪不得剛剛出來一直不見司機身影,打電話也打不通。
路知宜很輕地嗯了聲,“知道了。”
路弘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疲憊,加上之前一點就燃的脾氣,路知宜總覺得他最近特別焦慮。
她想了想,還是主動問:“阿姨沒什麽吧。”
程溯微微側頭看過來。
路弘說:“還在檢查,你回去早點休息,掛了。”
不等路知宜再說,電話那頭已經傳來了嘟音。
路知宜隻好把手機收回,放到袋子裡。
程溯看了她一眼,問:“家裡有事?”
“沒。”路知宜搖頭,“我爸擔心我,隨便問問。”
沉默了會,程溯突然笑了下,“這麽晚了,你上我的車,不怕我是壞人嗎。”
路知宜扭過頭,“壞人?”
她重複這兩個字,須臾便也低著頭笑了,“怎麽會。”
車那會兒剛好開到了小區的地下車庫,程溯停好車,轉過來望著她,半晌,“就這麽相信我。”
路知宜也看著他,第一次這樣沒有躲避他的目光。
幾秒後,她肯定地點頭,“是。”
雨刮器停止擺動,殘留的雨水模糊了車窗,就好像一瞬間的事,程溯忽然覺得,從前分外厭惡的天氣,今晚也多了別樣的感覺。
多了,屬於另一個人的溫度。
“咚咚”——
突兀的聲音忽然打斷車內和諧畫面。
程溯轉身,看到車前不知什麽時候站了幾個人,為首的竟是那位周家二少爺周珩。
剛剛也是他在敲擊自己汽車的引擎蓋,慢條斯理的幾聲,帶著挑釁意味。
路知宜見來人都穿得周正筆挺,下意識問程溯:“是找你的嗎?”
程溯辨不清周珩來意,但料到也不會是什麽好事。
他拔了車鑰匙,跟路知宜說了聲“坐這別動”,而後便下了車。
下車那刻,順便鎖了全部門窗。
第15章 程溯 撕掉溫柔外衣
找出程溯的住址對周珩來說輕而易舉。
程溯讓他在生日當天顏面盡失,甚至還成了某些對頭的笑話,這口氣無論如何他都咽不下去。
見人下車,周珩臉上帶著微笑,看上去十分友好,“程溯。”
他非常玩味地念了一遍程溯的名字,“沒想到這麽快又見面了。”
程溯沒耐心,甚至有點生氣。
周珩可以來找自己的麻煩,但不應該是現在。
不應該,在路知宜的面前。
程溯冷淡開口:“直接一點,別兜圈子。”
周珩原本是想來這裡堵一下程溯的,沒想到卻等來了兩個人。
他心中臨時改變了計劃,聳了聳肩,手輕拍程溯的肩,“沒什麽,我就是來看看你。”
這個動作極具尋釁意味,可程溯知道路知宜在看。
他不想她亂想,更不想嚇到她。
程溯忍了,“那現在看完沒有。”
“當然。”周珩目光斜斜落在車裡的路知宜身上,意味不明道,“看得很清楚。”
程溯馬上往旁邊挪了點,擋住他的視線,“那就不送。”
周珩笑了笑,後退兩步沒再說什麽,轉身上了一輛黑色的路虎。
等人離開,程溯才轉身回去開了車門。
路知宜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程溯鎖了門窗的行為還是讓她有些不安,所以程溯一過來她馬上就問:
“怎麽了?”
“沒事。”程溯自己都沒有察覺語氣裡的溫和,“問路的,已經走了。”
路知宜原本還有些疑惑。
比如,為什麽他下去後要把車窗和門都鎖上。
但程溯安撫的語氣忽地就讓她放松下來,覺得也許只是他隨手的習慣,自己沒必要這麽大驚小怪。
兩人一起進了電梯,上升過程中或許是太安靜,路知宜隨意問:“成老師,你辭職了有什麽打算?”
程溯微頓,淡道:“還沒想好。”
在有些事上,他的確還沒想好。
比如——
沒想好自己現在到底在做什麽,或是貪戀什麽。
沒想好,自己還要頂著別人的名字和身份多久。
路知宜當然不知道他的意思,輕輕“噢”了聲。
簡單兩句對話,電梯到了九樓,兩人各自走到自家門前,很默契地道了別。
–
下雨的晚上,安靜的小臥室顯得格外冷清。回家後,路知宜給路弘又打了通電話,卻沒人接。
順便給母親發了條微信,也是石沉大海,遲遲沒有回復。
一種說不清的孤獨在這樣的夜晚,忽然無限擴大,蔓延。
路知宜翻來覆去睡不著,最後想起什麽,打開手機,在地圖上輸入“眼鏡店”這樣的字眼。
很快,地圖上跳出三四家店鋪。
有一家營業到晚上十點,離小區不遠。
路知宜悄悄做了標記,決定明天下了晚自修去看看。
隔天清晨五點半,路知宜還在睡夢中,忽然被手機鈴聲吵醒。
這種時候打的電話,要麽是打錯了,要麽就是有什麽急事。
路知宜忙拿出手機,發現竟是江映月。
怕是路弘出了什麽事,她馬上按下接聽。
“知宜啊。”不等路知宜發話,江映月主動開了口,“阿姨打電話跟你說下,最近一段時間你自己放學回家沒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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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知宜皺眉:“發生什麽事了嗎?”
“事兒呢是有,不過是喜事。”江映月語氣裡掩不住的歡喜,“你要做姐姐了,高興嗎?”
“……”
握著手機,路知宜頓在那久久沒動。
“不過你弟弟在阿姨肚子裡不太聽話,昨天還讓我暈了下,所以最近家裡的司機得隨時在我這邊候著,你沒問題吧?”
“知宜?”
“知宜,你在聽嗎?”
路知宜從催促裡回神,意識空白地應了一聲:“知道了。”
江映月得意地掛了電話。
路知宜沒想到自己馬上都要18歲了,竟然還能做別人的姐姐。
這事其實也在情理之中,雖然聽上去有些諷刺,但路知宜除了接受也做不了什麽。
只是這本就陌生的家,以後怕是更陌生了。
路知宜看了眼手機,一夜過去,母親的回復也姍姍來遲:【和你叔叔在翡諾島潛水呢,你找媽媽有事嗎?】
看到這條消息,再加上江映月的懷孕,路知宜莫名倦了。
父親即將一家三口,母親也在新婚蜜月中,她卻還時常像個孩子般渴望從他們身上得到慰藉。
殊不知,自己早就成了那個局外人。
路知宜看向堆在牀頭的一堆招生資料,心裡很清楚。
她的人生,從被送回安寧的那刻起,就只剩下自己。
–
距離高考還有50多天的時間。
之前策劃的畢業晚會已經結束報名,晚會時間定在6月5日,就在高考前夕。
學校旨在讓所有考生愉快地迎接考試,開心過後輕松上陣。
經過篩選,當天一共會有18個節目登台表演,這已經成了高三所有學生最期待的一件事。
路知宜不擅文藝,對這場晚會的期待度倒是一般。課間她找到班主任老張,拿出幾張高校的招生宣傳資料問:
“張老師,這幾所學校您覺得哪個更好?”
老張有些詫異:“你問這個做什麽?你不是都被澳大利亞那邊的大學錄取了嗎?”
“沒。”路知宜笑著掩飾過去,“我幫朋友問的。”
老張恍然地哦了聲接過資料,仔細分析一番後總結道:“A大以文科類專業著名,B大和C大在物理,科研方面較有建樹,其實怎麽選還是要看自己的強項以及心儀的專業。”
老張翻到最後一頁,“至於安大嘛,相較於前面幾所,師資力量等各方面都一般,也沒有特別亮眼的專業,不做第一推薦。”
老張口中的安大便是安寧市唯一一所稍知名的大學。
安寧市旅遊業和娛樂業都相當發達,唯獨教育行業差強人意,整個城市就這樣一所拎得出名字的大學不說,各方面還表現平平。
聽了班主任的話,路知宜心裡有了數,點頭道謝,“謝謝張老師。”
晚上九點,下自修後,路知宜沒敢耽誤時間,用最快的速度離開學校,去了導航上標記的那家眼鏡店。
她昨天就想好了,要給程溯重新買一副鏡框。
其實家裡的司機留在江映月那邊待命,路知宜一個人也樂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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