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回憶(二)

發佈時間: 2024-07-31 09:5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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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3章 回憶(二)

  接下來,就是漫長的等待,白天還好,李越,孫家父子他們都過來陪著;晚上就特別難熬,根本無法入睡。

  許一寧常常是話未開口,大顆眼淚已經掉出來,他知道她在擔心什麽,擔心顧銳被判死刑,擔心孫秋怡受不了這個打擊,擔心他因為這事恨她們母女,可他自己都亂成了一團麻。

  當時,他還不知道自己和顧銳不是親兄弟,感覺心裡有一處地方漏風了,刮進來的都是恐懼。

  顧銳是他的天啊!
  短短兩天,許一寧就瘦了一大圈,他內心絞痛,決定做點什麽。

  他去圖書館查法律資料;找顧銳要好的朋友打聽消息;求學校有人脈的同學找關系……

  幾天后,孫秋怡被放回來,嘴唇白得沒有一點顏色。她洗了個澡,換了套乾淨的衣服,給兩個孩子做了頓飯,然後命令他們回學校上學。

  顧湛不知道她為什麽會這麽冷靜,換了其他女人,不說哀哀欲絕,也得歇斯底裡,哥可是為了救她才殺的人啊!
  孫秋怡說她在大學的時候修過法律,顧銳是防衛過當,就算是兩條人命,了不得是無期,她等他!

  這話讓顧湛心裡升起了希望,不管如何,只要不判死刑,只要他哥活著,活成啥樣他都不在乎。

  哪知,宣判的那天,情勢急轉之下,檢方根本不提防衛過當,而是直接以故意殺人罪提起訴訟。

  當“死刑”兩個字落下時,他整個人都瘋了。

  他一口氣跑到河邊,號啕大哭,一邊哭一邊喊他哥的名字,哭累了,他又衝到公安局,想去找局長理論,卻被幾個警察按在地上。

  他們沒打他,只讓他回去。

  回去,還能回哪裡去,他哥沒了,他的家也沒了。

  他渾渾噩噩走回學校,像個死人一樣躺在宿舍裡,不吃不喝,宿舍的兄弟們圍著他,七嘴八舌的安慰。

  這時,有人敲門,是隔壁宿舍的吳三憂,問他要不要送他哥最後一程?
  這時他才知道,吳三憂的父親在殯儀館工作,所有死刑犯都會在那裡火化。

  顧湛想去。

  他從櫃子裡翻出一套最新的襯衫和褲子,十六歲的時候,他的個子就竄過了顧銳,為此,顧銳常罵他:“長那兩條大長腿有什麽用,費布料。”

  他想一會給哥換上的時候,得把褲腳卷起來。

  接著,他又把熱水瓶,臉盆和毛巾裝背包裡,一言不發的跟著吳三憂走了。

  打車到殯儀館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裡面陰氣森森,比外頭的溫度低了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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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吳等在後門口,見他們來招了招手,把他們帶進了停屍間,老吳還問他怕不怕?
  他說:“自家親哥,有什麽怕的!”

  屍體放在冰櫃裡,老吳抽出冰櫃,他說:“我得給他清理下身子,換套乾淨的衣服,讓他走得體體面面。”

  老吳問了句:“要不要我幫忙?”

  顧湛搖搖頭,“不用,我哥這人夾生!”

  老吳很識趣,拉著吳三憂去外面守著。

  他把熱水倒進臉盆裡,在滾燙的水裡,緩緩的絞了毛巾,擰乾,掀開覆在顧銳身體上的白布。

  看到顧銳那張臉的時候,他的眼淚就下來了。和平常沒啥區別,就是臉色跟個鬼似的。

  也是,他已經是個鬼了。

  他抹了把眼淚,一邊給顧銳擦臉,一邊用玩笑的口吻,說:“從前你總對我說,孫秋怡怎麽怎麽好,怎麽怎麽好,現在好了,你把命都給她了,好有個屁用!”

  “我其實不怨她,真的,換了是許一寧被他們欺負,我也會殺人,有一個殺一個,有十個殺十個,我只是接受不了你就這麽走了。”

  “你放心,等我緩過勁來,我會好好照顧好他們的,以後這個家我……”

  手和話同時頓住,他全身的血液都向眼睛一處流去,瞳孔幾乎縮成了一個針尖。

  他哥右上腹的地方,有一道極長的,猙獰的疤痕,用針線縫起來,縫得很粗糙。

  他顫顫巍巍伸出手,輕輕一碰,又縮了回來,這疤痕是新的,因為線頭是濕潤的,被血浸濕。

  為什麽會有這個疤?

  顧湛衝出去,一把揪住老吳死命往裡面拖,老吳小吳都被他嚇了一大跳。

  吳三憂連聲叫:“顧湛,這是怎麽了,這是?”

  顧湛把老吳拖到冰櫃前,聲音顫得不像樣,“你……瞧……瞧……為……為什麽……會……會這樣?”

  老吳一看那道疤,臉色變了變,重重歎出一口氣,“小兄弟,下面的話你左耳進,右耳出,千萬不要和任何人說起,我上有老,下有小,可不想惹上麻煩。”

  顧湛拚命點頭。

  老吳一咬牙,“你哥的肝被摘走了,多半是簽了無償器官捐獻之類的,但也有不簽的……哎啊,總之,就是這麽一回事,你也別多問了,趕緊換了衣服走人吧!”

  顧湛只覺得胸口一陣劇痛,彷彿有一只手從他右腹伸進去,活生生扯下了他的髒器。

  他痛不欲生。

  從殯儀館出來,他一句話不說,車子到學校門口的時候,他讓吳三憂先回宿舍,自己坐在學校門口的台階上,一根煙接著一根煙的抽。

  他哥的肝被人摘走了?
  被誰摘走了?
  放在了誰的身上?
  誰簽的器官捐贈?
  一包煙抽完,他拿出手機給醫學院的高中學長打電話……當清晨第一縷陽光刺進他的眼睛時,學長的電話回了過來:

  “昨天整個帝都只有一例手術是器官移植,是在人民醫院做的,肝部手術,捐贈人是一個死刑犯,受捐的人姓許,叫許書陽。”

  顧湛的手機“叭”的一聲掉落在地上,屏碎了,卻還能傳出學長的聲音。

  他已經聽不見了。

  許書陽是許興利的父親,是許一寧的爺爺,如果沒有記錯,他已經是七十八歲。

  七十八歲的人活下來了,兒孫滿堂;四十不到的顧銳卻死了,他甚至沒有機會看到他弟弟戴上學士帽。

  顧湛吐出最後一口煙,掐滅煙蒂。

  哥,黃泉後土,你可千萬別急著去投胎,你得看著你兄弟把害死你的人,一個一個送進地獄!

  你再等一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