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擁戀人的和好信號是無聲的,他有了傷假,又因抓獲多名罪犯立了功,騰出些時間來陪她,二人在她的小房子裡,擁有了很溫馨的一周。
當晚本來是他求婚的時候,卻被一聲響鈴急促打斷。
他最好的戰友因公犧牲,被罪犯引爆手榴彈,生命永遠停格在這個冬天。
獲知毒販在逃,沒有任何猶豫,他再次主動請戰,接下這個任務。
換好衣服,身後的戀人已經淚流滿面。
“我聽到了,他們還有槍是嗎?武裝販毒,那該多危險……”
他走過去,一滴滴吻掉她臉頰上的淚,她嗚咽著觸碰他的嘴唇,像是獻祭最熱烈的,最後一個吻。
他們吻了很久,吻到計時的響鈴第三次響起,唇舌勾纏之中,她仍緊緊拉著他的衣襟。
如果有世界末日,她多想時間永遠停在這一刻,心臟再不會為戀人的生死緊張地跳動,他們庸俗而幸運,躲避在不會有任何人找到的角落,接一個漫長到足以毀滅的吻。
然而時間還是會流逝。
他擦著她的眼角,低聲說:“回來就結婚。”
她紅著眼眶,一頓一停地點頭:“好……回來就結婚。”
他拉開門,再度走了出去。
——而這一次沒能再回來。
像是預感成真,不眠不休的72小時過後,她接到他的死訊。
“哥是……”戰友哽咽地說,“哥是掉下山崖犧牲的。”
“他們開著車,車裡全是毒品,因為攔不下來,哥敲碎窗戶自己翻了進去,你也知道他們都是亡命之徒……就……直接開著車,衝下了懸崖。”
我有危險,你也別想活命——這就是亡命之徒的一貫思維。
像是在這瞬間靈魂歸位,又像是在此刻漂浮起來,她耳畔開始陣陣嗡鳴,彷彿一切都看不真切,還像是在做夢。
“人……人找到了嗎?如果沒找到的話……”會不會還活著?
不是總有奇跡的嗎?會不會老天也垂憐呢?
那邊強忍著悲痛,說:“找到了,已經救不回了。”
一瞬間身體脫力,手機摔到地板上,她站不穩,順著牀沿滑到在一旁,連找個乾淨的地方坐下,都做不到了。
像是五髒六腑一起翻攪,頭暈目眩,彷彿有人生生撕裂開她的胸腔,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心臟是會這麽痛的。
她半趴著,弓起身子,一下下捶打著心臟,彷彿想通過這樣的方式來緩解疼痛,然而窒息感還是一刻不停地籠罩下來,像要將她吞噬。
她暈過去,再醒來是在醫院。
看見白色窗簾的那一刻,甚至有喜悅一晃而過,她以為是自己做了個噩夢,而此刻夢醒,世界恢復如常。
直到他的戰友走進病房。
那一刻彷彿一盆冰水澆下,她心臟驟然一停,冷汗爬滿全身。
他們終於還是說出她最害怕的句子。
“嫂子,節哀。”
節哀,節哀。
怎樣的情況下才需要節哀,而她此刻如果不想節哀,他是不是就能活過來?
越來越多荒誕的想法充斥著她的大腦,她頭痛欲裂,眼眶卻乾澀地流不出一滴淚來。
原來人在難以置信的極端痛楚下,是會沒有眼淚的。
戰友打開一個小盒子,放到她面前。
“這是在……哥的口袋裡發現的。”
黑色絨面的小盒子裡,整齊擺放著兩個小東西。
左側是一枚被血染紅的軍功章,右側,是一枚戒指。
如同他這一生竭盡全力想守護的,一個是國家,一個是她。
她捂住臉,終於難以控制地哭出聲來,眼淚一滴接著一滴,沿著指縫向下溢出,沉甸甸地跌在被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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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說好……”她哽咽著,“一定要平安回來,然後來娶我的嗎?”
良久,她拔下手上的輸液管,止血後揭開,耐心地擦淨傷口,然後攤平手掌。
像是任何一個正常的黃昏,她沒有傷口,他也一樣。
她取下戒指,緩緩、緩緩地推到自己的無名指根。
“就算你沒有問我可不可以,”她顫抖著聲音,重複說,“我也會告訴你,我願意。”
……
她好像終於理解了這個職業,在她愛人犧牲的這一天。
在中國,平均每天都有一名緝毒警察犧牲,這是和平年代最危險的職業,緝毒警察的平均壽命是41歲,死後沒有碑,生前無法正面出現在新聞裡,唯一一次公開出現,即為悼念。
和平的時代裡,總有英雄負重前行。
*
這是第一次,導演早已喊了卡,但顏漫遲遲無法出戲。
片場是安靜流淚的聲音,她靠在病牀上,像被抽空了力氣。
她沒有任何想法,大腦一片空白,眼眶卻一陣又一陣溫熱,在自己也無法自控中流下淚來。
等到片場收工,顏漫坐上車,還是一句話也沒說。
“還好嗎?”西蒙遞給她一杯水,“喝口水吧。”
她搖搖頭,抵靠在窗前,看著這座城市繁忙而溫馨的燈火,又一次流下淚來。
第二天中午,西蒙將周璿拉到陽台。
“昨晚她睡了嗎?”
“沒,”周璿搖頭,“一整晚都沒睡,好不容易躺了會,一睜眼,又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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