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四十八條魚
鄭意眠磨磨蹭蹭,右腿往外挪出去一寸,咬著下嘴唇問:「……够了……嗎?」
「差不多了。」梁寓迅速以指腹在她腿側擦了一把,站起身來, 「好了,走吧。」
她輕咳一聲,在他看不到的角度裡輕輕曲了曲腿窩,感覺身體裡,有一部分像是不屬於自己了。
曲了曲腿,她又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裙擺。
抬頭的時候,看到梁寓正低頭看著自己的指腹,又幷指摩挲了一番,像是在回味什麽。
立刻有道溫度順著脖子一路往上攀升,纏過鄭意眠耳尖,又像一個氣球似的砸上她臉頰,砰然一下炸開,溫度貼著臉頰轟地蔓延開。
她低頭走路,感覺腦袋裡好像有個年久失修的縫紉機,走一步,縫紉機老舊的踏板就動一下,吱呀,吱呀。
就那麽雲裡霧裡地走了一會兒,她好像聽到梁寓低聲笑了,沉沉的,和緩又好聽,像是雨天啪啦落在傘面上的水珠。
回寢時候是下午五點,大家也差不多都回來了,各自抱著自己的畫稿在坐在一張桌子旁邊,邊看電視劇邊畫。
宿友看了一眼鄭意眠的畫稿:「啊,你已經畫這麽多了啊?完了完了我要趕快畫,不然到時候交不上就完蛋了。」
「還有三天。」有人下筆動作沒停, 「够了,能畫完的。」
「不過眠眠你的真的挺難的,你還能畫得這麽快,我真心佩服。」
「我還好啦。」鄭意眠數了數自己的,「我估計還要畫兩天半,也跟你們差不多了。」
聊到後面,大家才慢慢開始講了講自己的情况。
整個比賽裡,大四的學生居多,大一大二也有一些,在讀研究生也有幾個。
大家基本上都是抱著來玩兒的心態,平時喜歡畫,碰上了比賽,就剛好得了一個展示的機會。
决賽截止日如期而至,前一晚大家都收拾好了行李,等工作人員來敲門,交上自己的畫稿,就自己搭車回學校。
梁寓運氣好,陪鄭意眠的這一個星期趕上學校的學術周,整個周都沒課,只是到處去聽講座,他只需要讓趙遠參加活動的時候幫自己也簽個名字,就可以在這裡悠哉悠哉地待上一周了。
要動身啓程,鄭意眠給他發了消息,他就上來幫她拎東西。
今天天氣好,他只穿了一件深藍色的襯衫,懶懶地靠在櫥櫃上:「就一個箱子一個包?還有別的麼?」
鄭意眠搖頭:「沒有,就這些了。」
他伸手,一邊一個,轉身下樓:「我先下樓,把這些裝到後備箱裡,你弄好了就下來。」
鄭意眠站在門口,看到襯衫下,他因爲用力而綫條感愈發清晰的手臂肌肉,又看到他的肩膀和整齊的發,感覺到心安。
同住了幾天的「露水宿友」靠過來,嘖嘖感嘆:「真好誒,男朋友一直陪著你,還幫你搬東西。你們談幾年了?」
「幾年?」鄭意眠停了停,「……幾個月吧。」
「才幾個月啊?」她面帶驚訝,「看著感情這麽好,像談了很久一樣。」
鄭意眠看她:「你們呢,現在不走嗎?」
「我們?我們老老實實等司機來接,順便給我們搬個東西唄。」
告別之後,鄭意眠就下樓了。
梁寓靠在車邊等她,見她來了,這才抓了抓發頂,道:「這次先坐車回去,以後你再有比賽,我就開車來送你。」
本來一開始他也準備開車來,但因爲鄭意眠和他那邊兩個寢室的人都要一起來,一輛車坐不下,他才放弃了這個想法。
鄭意眠坐進車裡,笑道:「沒事,我都無所謂的。」
車順利載著他們回了學校,梁寓問她:「結果什麽時候出?」
鄭意眠抿抿唇:「好像是聖誕節前後,出了結果我應該能拿到通知的。」
本就是隨口一說,鄭意眠也沒料到出名次的時間那麽準,正正好好就是聖誕節。
那天她跟梁寓本來約好了要去游樂場,中午正準備到一半,一個電話,就被老徐喊去了辦公室。
老徐說名次出來了,讓鄭意眠去拿獎杯和獎品。
但在電話裡,她不知道自己具體拿的是第幾名。
鄭意眠在電話這邊匆匆應下,而後趕往辦公室。
她在路上的時候,辦公室那邊,老徐跟幾位老師已經開始就她的畫討論起來了。
賽方很體貼,一同寄來的除了獎杯,還有她漫畫的複印稿。
張春指著她的漫畫道:「能看得出來,小姑娘底子好啊。老徐,你之前是不是說她畫過漫畫?嗯,這的確有點畫過的樣子。」
老徐伸手,翻過一張漫畫頁:「經常畫的跟沒畫過的還真有區別,她對透視的處理已經很駕輕就熟了。」
李蔓道:「你們都說她的畫,但是我覺得名次這麼好,不僅是畫好,故事處理得也很到位。」
老徐低頭看鄭意眠的畫稿,旋即,點了點頭。
命題是「傘」,而她交上去的比賽稿的標題,就叫《保.護傘》。
很切題,故事從傘入手,第一幕講的就是,漫畫女主宋寧去火車站接因爲外婆出外辦事,而暫時寄住在自家的外公。第一次見面,外公拎了一把很重的藍黑色大傘,看到的那瞬,小宋寧在心裡想,這把傘一點都不好看,老氣橫秋的。
幾天後下大雨,家裡沒有備用傘可用,外公讓她拿自己的傘,但宋寧覺得那把傘不符合自己的審美,選擇冒著小雨出門。上完課後雨勢漸猛,宋寧正决定跑回家時,遇到了打著傘來接自己的外公。
後來那把傘保護著她,給她擋過大雨,遮過烈日;外公也保護她,給她煮牛奶,陪她摘橘子,安撫她學業上的迷茫。
但矛盾不期而至,外公在她壓力最大的時候,不慎扔掉了她掉在桌底的日記本。他們爆發了一次爭吵,而後沒過多久,外婆辦完事,外公離開她家。
後來她要應付中考,越來越忙,有一兩年的時候沒去探望老人。外公每况愈下,她艱難地請了一天假回去看他,兩個人仿佛未曾有過隔閡似的徹夜長談。
人耗不過時間,外公終是很安詳地壽終正寢,沒有病痛折磨,願望也全部都完成。
後來回去的時候,宋寧從角落裡搜刮出那把傘,黑色的傘面有褪色的痕迹,手柄處上好的漆也已經七七八八地脫落,露出木質的內裡。
鄭意眠在空白處恰當地點題:他在的時候,給她撐起保.護傘,阻隔所有這世界帶給她的傷害;現在他走了,她却學會了保.護傘,保護這把雖已老舊但依然珍貴的傘。
就像這塵世間的很多愛,綻放光芒時我們渾然不知,只待它銹迹斑駁我們才悔不當初。
趁著來得及,要好好珍惜。
點題、深刻蘊意、昇華主題,巧妙地用「保.護傘」一語雙關,支撐起本文的主線和深意。到最終,又强調了「珍惜」。
老徐點點頭,道:「故事確實也很不錯。」
他話音剛落,鄭意眠就在門口處敲了敲門,進來了。
鄭意眠剛進門,張春就笑著看她:「鄭意眠是嗎?這次拿了特等獎,不錯啊!」
老徐說獎金會在三周內打進她的校園卡賬戶,讓她拿了自己的獎杯就可以先走。
鄭意眠問:「……畫稿呢?」
老徐笑:「畫稿我複印一百來份,辦公室裡交相傳閱啊,君子成人之美,畫稿你就別拿走了哈。」
後來畫稿鄭意眠的確沒拿走,老徐單獨在藝術樓裡的展覽欄劈開了一方天地,把這個故事給貼了進去。
聖誕節就該有聖誕節的樣子,雖然中午才拿了獎杯,但幷不妨礙鄭意眠晚上的約會。
聖誕節的游樂場布置得很有氣氛,雖然天氣冷,但幷沒有辦法阻擋大家如潮的熱情,鄭意眠圍了條圍巾,穿著大衣跟在梁寓身後。
梁寓指著過山車問她:「坐過山車嗎?」
「太冷了,別玩這個了吧。」鄭意眠指著遠處,「坐摩天輪行不行?」
「好。」梁寓牽著她,笑,「當然行,今天本來就是你高興最重要。」
他們沿著游樂場的小路往前走,偶爾說一些以前的小事,以鄭意眠開口爲主,梁寓聽她一點點慢慢講,好像這樣就能彌補那些,自己沒能參與的時光。
鄭意眠手插在口袋裡,笑道:「我們每天上午都畫素描嘛,因爲素描需要畫很多塊面,綫條沒辦法構成,我們剛開始會用紙巾擦,畫到後面就直接用手指抹,他們有的人抹了一手的鉛,又忘記手上有東東西,就直接去摸臉摸鼻子,把整張臉都摸得特別黑,跟土撥鼠似的……」
「又或者說我帶了蛋糕給他們吃,他們就直接用手拿,吃完之後才發現自己沒洗手。」
「後來出去別的畫室學畫畫,有個女生是外地來的,就直接住在畫室裡,每天我去得最早,開了門之後就去裡面叫她,她普通話說得不清楚,想說自己迷迷糊糊,但每天起床的時候都揉著眼睛說’哎呀迷迷福福的’……」
她一邊說,他一邊牽著她,防止她被不看路的路人撞到。
她笑著轉頭問他:「你呢?你以前班上沒有很好笑的事情嗎?」
「班上沒有,網吧裡有。」梁寓抬眉,「每次對面打游戲打得很慢,趙遠都會質問別人是不是在用家裡的洗衣機打游戲。」
「高三快聯考的時候呢?也沒有嗎?」
「那時候請的老師一對一,邊上都沒人,沒你們那麼有意思。」
鄭意眠點點頭:「那肯定很無聊吧,又沒有人和你一起,我要是你肯定很難堅持下去。」
「沒什麼難的。」他語速放慢,轉頭看著她,「因爲願望和目標太强烈了,所以不會覺得有多累,只要結果是好的,就行了。」
「那時候知道你要考大,我差得實在是太遠了,沒辦法,只能日以繼夜地去學。」
說到這裡,鄭意眠想起之前某晚閒聊時,李敏問她:「梁寓那時候爲什麽喜歡你,你不好奇嗎?」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老三立刻接口:「因為長得好看。」
那時候鄭意 撇撇嘴,道:「他才不會那麼膚淺。」
想了想,鄭意眠决定問問,她舔舔唇,問他:「你……為什麼喜歡我啊?」
其實喜歡她的話,她倒也不會那麽好奇,只是那時候他們都沒什麽交集,梁寓能情動到那種地步,她是沒有預料到的。
他身子頓了頓,倒沒什麽思索,很快答道:「因為好看。」
鄭意眠:?
半晌,他笑著攬過她肩膀,道:「太複雜了,我沒辦法講。喜歡你的理由,如果詳細說的話應該是你的優點,但是在我看來,你全身上下都是優點,怎麼樣都是好的,怎麼樣都是加分項。」
「與其覺得我喜歡你這事很奇怪,我覺得,不喜歡你,才更奇怪吧。」
鄭意眠暗自感嘆自己問這個問題約等於白問,又恍惚問自己,他討她喜歡的能力,是不是一直都這麼高?
到了摩天輪,正巧碰上上一批的結束,摩天輪緩緩轉動,迎接新旅客一個個上去。
梁寓扶著鄭意眠的腰,讓她坐在位置上,自己則坐在她的對面。
艙門關閉,摩天輪開始轉動,閃爍的霓虹燈在腳底連成一片爛漫的燈海,綽約地搖曳在眼底。
鄭意眠往外看,看到遠處草木掩映下,隱約透出來一家書店招牌。
她指著那家書店,閒聊似的隨口說:「我小時候在書店看漫畫書,心裡就偷偷想,要是我以後也能出一本漫畫書就好了。」
梁寓笑:「你很小就有夢想了啊。」
「誰小時候沒夢想啊,你應該也有吧?」
「有。」
鄭意眠問他:「是什麼?」
梁寓頓了頓,問她:「想聽?」
鄭意眠點點頭。
梁寓:「……真想聽?」
鄭意眠這下才開始真的好奇了:「怎麽,夢想很偉大嗎,你搞得這麽神秘,我更想知道了。」
梁寓言簡意賅,望著窗外道:「娶你。」
………..
第49章四十九條魚
鄭意眠以爲自己聽錯了,側著頭又問了一遍:「……什麼?」
梁寓神情隱約有點异樣,但還是看著窗外,竭力克制著什麽似的,平常地開口:「娶你,和你結婚。」
鄭意眠哽了一下,說:「這是你的……夢想?」
「是。」
「除了這個,沒有別的了?」
「有。」
她以爲他終於要說正題了,不迭問道:「……還有什麼?」
梁寓:「生個孩子。」
鄭意眠:?
鄭意眠摸摸鼻子:「誒我跟你說正經的呢,別跟我開玩笑啦。」
梁寓側頭看著她,竟然微微地皺了眉:「你覺得我在和你開玩笑?」
頓了十秒,鄭意眠縮回脖子,輕輕地「噢」了聲,靠在椅背上,手搭在膝蓋上,盯著自己的指甲蓋看。
梁寓手指敲著椅沿,挑眉笑:「被我嚇到了?」
「也沒。」鄭意眠蜷起手指, 「就是,話題忽然跳到這裡,我還沒準備好。」
梁寓揉揉後頸,抬頭往上看。
她這麽一提,他才突然發現,自己的人生軌迹中,好像從未明確地出現過一個方向。
從前是想著和她考一所大學,實現之後,發現自己對於未來,竟然一點規劃也沒有。
以後想從事哪方面的工作、想要什麽樣的生活,是接手家裡的企業還是自己創業,或者是做一個普通的小職員?
他沒有打算,一點也沒有,只是想著順其自然,總會有辦法的。
下摩天輪的時候,看鄭意眠伸過來拉他的那雙小手,他頭一次想,不能這樣了。
她已經在往前跑了,他必須站得比她更前,才能爲她遮擋風浪。
聖誕節過完,終於迎來了衆望所歸的寒假。
寒假剛開頭,鄭意眠終於能從無止境的專業課和作業裡緩一口氣,每天早上睡到自然醒。
寒假再往後一個星期多一點,就迎來了鄭意眠的生日。
林盞本來說叫孫宏他們來陪她一起過生日,但孫宏早就飛到國外去度假了,只是信誓旦旦在電話裡說下次一定趕到,這次就暫時以faetie代替。
早上一起牀,隨著梁寓的消息一同襲擊來的,還有林盞的視頻通話。
四人的小群裡,一人開著一個攝像頭。
林盞坐在咖啡廳裡,前前後後地晃著小藤椅,戴著耳機舉起話筒:「生日快樂!禮物我給你寄過去了,今天下午肯定能到。」
旁邊傳來一道略壓低的男聲:「晃這麼久不頭暈?」
鄭意眠笑她:「你跟沈熄在咖啡廳呢?」
林盞托腮,慢慢悠悠道:「……是啊,快把這裡住成我的第二個家了。」
語畢,林盞把鏡頭移到身下椅子上,指了指:「看到沒,就這位置,我的專屬座位,我十二點沒來,沒人敢來坐。」
「你怎麼把自己說的跟女魔頭似的?!」好不容易連綫上來的齊力杰皺著臉,面對著鏡頭懟上一張自己的大臉,「生日快樂啊,我還……」
話沒說話,下一秒鐘,被一道「喂喂喂」給打斷了。
孫宏:「餵?怎麼不說話?沒聲兒了?」
齊力傑:?
齊力杰重整旗鼓:「咳,眠眠啊,我剛剛給你寫了一段生日賀詞……」
孫宏咆哮:「說話啊!拉我進來怎麼不說話?不知道跨國話費很他媽貴嗎?!」
齊力傑:「……我們別管他,我剛剛總結了一下……」
孫宏一張臉忽然出現在屏幕上,他大叫一聲:「我靠,原來我沒帶耳機!」
下一秒,窗口彈出通知- –
齊力杰已退出該群。
孫宏存疑:「我才進來,他怎麽退群了?」
林盞:「……他可能是因為你才退群的。」
孫宏:「……哦。」
孫宏毫無尊嚴地把齊力杰拉了回來,鬧完了,一起圍在一塊兒聊了會兒天,電話才挂斷。
午飯是在家裡吃的,鄭母給她做了一大堆她愛吃的菜,還很是沾沾自喜:「晚上出去吃什麽?吃什麽都沒有媽媽做得好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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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說的。」鄭父接一嘴,「萬一以後結婚了呢?總不能天天吃你做的。」
「以後要是結婚了,我們眠眠周末也會來看我的。」
「萬一住得遠呢?」
「應該也不會太遠。」鄭意眠站起身,擦擦嘴,「我先走啦,晚上吃過晚飯就回。」
「路上注意安全,有事打媽媽電話。」
鄭意眠長睫垂著點了點頭,打開門出去。
梁寓等在她家小區門口,鄭意眠一推開單元門,霎時感覺到來自冬天絲毫不友善的寒意。
想著梁寓應該會早到,這時候也不知道在這樣的風裡吹了多久,鄭意眠立刻把圍巾拉上去一點,手抓著挂在肩膀上的鏈條,開始往大門方向一路小跑開。
他倒是很聰明,站在避風口等她。
她跑到他身前,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他的反問:「怎麼不帶手套?手都凍紅了。」
語畢,他伸出手,碰了碰她的手指。
鄭意眠還沒反應過來,梁寓就直接抓著她的兩只手,往自己脖子上貼。
鄭意眠從來只見過有人把手往別人脖子裡放的,還從來沒見過把別人的手往自己脖子裡擱的。
反應過來的當下,她當即要抽手,梁寓的力氣却很大,不讓她拿走。
「誒。」鄭意眠有點著急了,臉頰上浮一層淡淡的烟粉,「你瘋了呀?不冷嗎?」
梁寓笑著:「不暖和嗎?」
她終於抽出手,理了理自己的圍巾,小聲道:「這才幾天沒見,你怎麽像瘋了一樣……」
說完,她伸出手,把自己纏了幾道的圍巾打開,又往梁寓那邊扯了扯。
幸好圍巾足够長,在她脖子上挂了一道,扯出去也還很長。
梁寓今天穿的毛衣是低領的,鄭意眠一眼看過去,就看到他那截修長脖頸。
她剩下那截把圍巾遞過去:「喏。」
梁寓眼神似有若無地瞟過她的脖子,半晌,又緩緩收回來,任由她把那條淺灰色的羊毛圍巾纏上自己的脖子。
他埋頭輕嗅,除了洗衣液的淡香,還能聞到一點點她身上的荔枝味兒。
鼻尖忍不住更往下,埋進那團她的香氣裡。
鄭意眠拉拉圍巾,看他:「我圍巾裡有什麼嗎?」
半晌,他抬頭,不輕不重答:「有。」
「什麼?」
「仙氣。」
這趟行程的最終目的地梁寓還是沒有透露,坐在車上的時候,鄭意眠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好像特別喜歡帶著她去經歷未知,給她一種類似驚喜的東西。
目的地到達,梁寓熄火停車,下車給她開了車門。
下車進了正廳,鄭意眠才發現這是一個游戲活動,名字叫「一感愛人」。
她轉頭問梁寓:「一感愛人是什麼意思?」
梁寓解釋:「就是用一個感官去辨認自己的另一半,比如要你去辨認我,你就只能在三個感裡保留一個感官。嗅覺、觸覺、聽覺,你只能保留其中的一個,其餘的全部都要屏蔽。」
鄭意眠點頭,說:「是我們兩個都參加,還是一個人辨認另一個人?」
「你辨認我。」
鄭意眠點點頭,笑著反問:「那為什麼不是你辨認我?你沒信心認出我?」
「不是。」他看著她,「不想聞除了你以外的女人、不想摸除了你的手以外的手。」
「是我摸別的人,你就願意了?」
梁寓還沒說話,一邊就有工作人員開始說明規則了:「大家好,歡迎大家來參加’一感愛人’的活動,現在我的身後有幾個房間,我來爲大家解說一下游戲規則。」
「首先是女方分辨男方的環節,選擇保留嗅覺得,就要蒙上眼睛,戴上放音樂的耳機、雙手 起來,通過對方身上的味道,分辨這是否是你的伴侶。」
「選擇保留觸覺得,就要蒙上眼睛、戴上耳機、挂著沒辦法準確聞出味道的香包。靠觸摸擋板後露出來的那雙手分辨。」
「選擇保留聽覺得,蒙眼、戴耳機、挂著香包,我們將爲你伴侶的聲音做變聲處理,再播放給你聽。」
立刻有人討論起來:「最後一個太難了,變聲之後哪分得清呢……」
「對啊,所以寶貝你還是選前兩個吧。」
「那快點,給我摸摸你的手。」
「不如聞聞我的洗髮水?」
「可是萬一有人和你用一樣的怎麼辦… …」
就在一片嘈雜的爭議論聲裡,鄭意眠被人潮推著往前。
她最終,站在保留嗅覺得房間門外。
雖然不知道梁寓帶她來參加這個活動的目的是什麽,但她還是再三思慮,選擇了應當是最不會出錯的一個。
有黑色的束帶一個個發放下來,梁寓站在她旁邊,伸手給她把眼睛蒙上。
束帶的布料很好,一蒙上眼睛,鄭意眠確實什麽都看不到了。
她伸手拉了拉束帶,而後,手被人綁住。
梁寓又把耳機給她戴好,耳機降噪功能很强,戴上之後,旁邊的聲音也逐漸離她遠了。
本來並不緊張的氛圍,卻因為目不能視耳不能聽,而讓人本能地戒備和緊張起來。
鄭意眠被梁寓扶著,忍不住反握住他的手:「還有幾個到我?」
梁寓可能說了話,但她沒聽到。
就這麽被扶著慢慢往前走,到後面,鄭意眠已經不知道拉著她的究竟是誰了。
走了大約三分鐘,身邊的人撤離。
鄭意眠聽著耳機裡的音樂,慢慢地思索道,應該過一會兒活動就正式開始了吧。她會被人帶著去嗅其他人麼?還是會有小瓶子或小留香紙,記錄他們的味道之後,再讓她進行選擇?
等了好一會兒,都沒人來接應她。
手上綁著的繩子很鬆,鄭意眠只是抬了抬手,繩子就搖搖晃晃地從她手上掉下去了。
她覺得奇怪,又覺得環境有點不太對,像是站在外面,還有迎面而來的陣陣冷風。
也許這個活動沒她想得那麼簡單。
她伸出手,往前面摸索了一下。
什麼也沒有。
她嘗試著邁動步伐,往前探尋地走了兩步,雙手往前摸索。
沒反應過來的下一刻,有手指順著她指縫鑽入,在她毫無防備的情况下與她十指相扣。
下一秒,相扣的手掌向內,來人壓過來,側頭,在她唇角落下一個吻。
她閉著眼,在他的氣息裡恍惚,像是在自己的世界裡感知到了,來自這個城市饋贈的初雪。
他的嘴唇像微冰的初雪落上臉頰,融化,冰冰凉凉,混著樹葉和青草的香氣。
耳機順著頭髮滑到地上,梁寓伸手,鬆開她腦後的束帶。
鄭意眠睜開眼,微黃的小絨燈成行成列,掛在樹枝上,時而亮起,時而隱沒在層疊的樹葉後。
她身處一片樹林之中,這時候視綫內的一切本該昏暗,但却因爲挂了無數串暖燈,而把這一處映得清晰起來。
他們背影交融,混於一處。
而圍起來的這一塊空地的正中心,擺著一塊蛋糕,蛋糕上燃著明黃色的蠟燭,燭光在風中綽約地晃動。
鄭意眠指了指蠟燭:「我十九了都,那上面寫的是十八。」
「我知道。」梁寓輕笑,「但是你在我心裡永遠十八,永遠是少女。」
鄭意眠環視周遭,最終,輕聲問:「做這些很麻煩的吧?」
燈、場景、佈置、蛋糕,還把她帶到這裡來……
「是啊,真的好麻煩。」他垂眸,聲音繾綣,居然有點佑哄和撒嬌的意味,「所以……」
「所以,嘴上獎勵一下吧。」
她噙笑,正準備誇誇他,但下一秒,就聽他答一句「好」,然後俯身,準確地攫住了她的嘴唇。
鄭意眠還來不及收口,維持著要說話的動作,唇還張著,他舌尖一路暢通無阻地探入,勾過她濡濕的舌尖,吮住。
她毫無招架之力,被他親得七葷八素,感覺到自己的舌尖被他輕輕地含住,而後一寸寸輕柔噬咬。
鄭意眠脊背發麻,也……不清楚自己該怎麽辦,手臂收攏,攬住他的脖子。
梁寓掀開眼瞼,見她眼睛閉著,眼皮輕顫,忍不住埋在她頸窩裡輕聲笑。
鄭意眠立刻伸手要推他:「你又笑什麼啊你……」
他不說話,感覺到她身上柔順又舒服的香味,沒辦法撤離,就埋在她頸窩裡深深呼吸,食髓知味,卻又不知餮足。
不過多久,鄭意眠感覺到不對勁了。
脖子上一疼,又一漲,細膩的皮膚很容易感受到他牙齒和唇的的攻占。
半晌,梁寓挪開腦袋。
鄭意眠低頭一看,當即摀住肩,漲紅了臉,磕磕巴巴道:「梁寓!」
「嗯。」他懶懶散散答,「我在。」
「在什麼在呀你。」鄭意眠咬唇,眉頭擰起來,「你……你怎麽能在這裡……我穿衣服怎麽辦?!」
「特意選了個看不到的位置。」他還挺洋洋自得,伸手扯了扯她的領子,「你看,這不就看不到了?」
鄭意眠:?
「那我應該誇你很厲害?」
他眉一挑,承讓道:「一般厲害吧。」
鄭意眠一時語塞,被他氣笑。
梁寓往前一步,氣息逐漸逼近:「這邊也來一個……好不好?」
話音剛落,似乎碰到從哪兒來的巡視的人,手電筒的光一下就明晃晃地刺過來。
「裡面的人,幹嘛呢?!」
一聽這中氣十足的叫喊,幾乎未過思考,鄭意眠拉著梁寓就往前飛奔:「快跑。」
鄭意眠用起了生平最大的奔跑速度,梁寓在後面哭笑不得地跟著。
跑到體力不支,鄭意眠終於氣喘籲籲地停下來,心有餘悸地往後看:「人……人沒跟過來吧……」
「沒。」梁寓笑著給她理理頭髮,「不過就算跟過來又怎麽樣?只要我們心裡沒有鬼,就……」
他話沒說話,鄭意眠惴惴地打斷。
她情不自禁地抬手摸了摸脖子,眉頭略抬,下垂眼無辜又後怕。
「我們剛剛那個樣子……算沒鬼嗎?」
梁寓頓了一頓,而後,無法控制地笑出聲……..
「我們剛剛……哪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