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旅行
回寢時候, 洛洛她們正在討論這事。
林盞把鑰匙扔桌上:「你們怎麼知道她哭了?」
「那麼大聲啊,最後又哭又叫的, 整個樓道都聽得清——」洛洛說, 「我們上了趟廁所, 一出來就圍觀到了,哭得真是很慘。」
老幺正在擦眼鏡:「一個比賽名額而已,至於哭成這樣麼, 當時盞盞的畫展名額被她拿走, 盞盞也沒哭啊。她哭得跟天塌了似的。」
「這比賽重要著呢,」寢室長說,「就這一個,勝過大學四年所有比賽, 你信麼?」
洛洛拆著手上松子的包裝袋,邊剝松子邊說:「哭也包括後悔吧, 還有, 害怕自己以後都畫不出好的東西來,怕以後賺不了錢了。傷仲永啊。」
林盞看著洛洛,有點驚訝:「你居然知道傷仲永?」
洛洛拿松子扔她:「滾啊!我很有文化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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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上林盞正在睡覺, 被對牀的洛洛砸醒。
「林盞!!」
她好半天才睜開眼,抓著枕頭套, 從乾澀的喉嚨裡擠出幾個字:「……怎麼了?」
「初賽過了!我在群裡看到名單了!」洛洛抓著被單,「太牛逼了!」
「嗯,」林盞應了句,翻了個身繼續睡, 「知道了,快睡吧。」
「幾點了還睡,」底下煮泡麵的寢室長抬頭,「十點了,兄弟們。」
老幺下牀的時候還頗有怨念:「氣死我,大清早把我叫起來,就為這種用腳趾都能想到的新聞……」
「這個新聞很重大了好嗎,」洛洛一撩牀簾,「我們市交上去二三十幅,只過了五幅啊……」
林盞揉了揉頭髮,從上鋪爬下來。
吃了一頓brunch之後,林盞一邊哼歌一邊整理顏料。
「比賽過了這麼開心啊?」
「不是啊,」林盞挑出混合的髒色,道,「暑假要和沈熄一起去旅行,幫我想幾個地方唄?」
洛洛:「……七天連鎖?」
林盞:「……」
林盞:「可不可以說點浪漫的地方?連鎖酒店很浪漫嗎?」
「不浪漫,」老幺說,「但是很實用。」
「……」
「不過,」老幺問林盞,「我們關注你的全壘就算了,你自己為什麼也這麼關注啊?」
「其實也不是很關注,」林盞說,「但是就這個樣子,我會覺得我自己很沒魅力啊……」
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試探,並不是真的想要什麼,只是……
洛洛說:「任何一個女人都想看另一半為自己發狂吧。」
林盞:「……」
「現在還這麼早呢,」寢室長說,「還有幾個月才放暑假……還不如關心比賽呢,決賽結果還有一個月就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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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賽結果是現場公示的。
當天,蔚大美術系幾乎一大半學生都去了,偌大的禮堂層層疊疊坐下了幾千人,跟辦演唱會似的。
正中央一塊大屏幕,屏幕下是高台,台上擺著桌子和話筒。
林盞整個寢室都坐在一塊兒,等待開場的時候,她在底下玩袖子。
把袖口處的鬆緊繩解開又繫上,繫上又解開。
洛洛問她:「緊不緊張?」
沒來得及說話,有人上台了。
一大段冗長繁雜的開場語之後,林盞撐著腦袋,緊盯大屏幕。
現在正在放的是優秀作品。
優秀獎完了是三等獎,而後是二等,最後是一等獎。
入圍的畫全部都是精品,是在成千上萬的畫裡脫穎而出的寥寥十幾幅,也算是擔得上「不負眾望」這四個字了。
優秀獎,五幅。
獲獎者紛紛上台領獎,拿著獎狀在台上合了影。
「獲獎者不要急著走,頒獎完畢後記得去後台,有記者採訪。」
洛洛小聲說:「這次果然也有記者採訪……一等獎就一個吧我記得,估計重點採訪一等獎了。」
緊接著,伴隨著屏幕上一幅幅畫閃現,三幅獲得三等獎的作品也篩選出來了。
依然沒有林盞的。
老幺抖著腿:「雖然明明不關我的事,可我還是好緊張啊……」
「要麼拿一二等,要麼沒獎了,」寢室長抬頭,「等得我都快腦充血了。」
林盞雙手交叉,兩根食指繞在一塊兒打圈,緊盯著屏幕。
二等獎兩幅。
首先展示的是一張寫生畫,畫的中央是一個跳芭蕾的舞者。
畫面的色調處理得非常好,人物塑造也很到位,腰肢柔軟,身段盈然。腳尖弓起,用力,能看出身子的重量全部蓄積在足尖。
隨便裝裱一下就能進大畫展了。
林盞覺得口有點干。
介紹了一下這幅畫的得獎理由,下一張畫從左至右地滑了進來。
林盞心口忽然一鬆,又一緊,千千萬萬種情愫齊齊噴發,在澆頂的那一刻,匯聚成令人胸口發麻身心俱顫的激動。
——是她的。
這張畫是她的啊!
耳邊嗡了一聲,像是老舊的黑白電視機飄滿雪花,還一邊帶出死機般的、連綿不斷的噪音響在她耳邊。
太陽穴突突發脹,每一寸脈搏都跳動起來,在血管裡吶喊叫囂。
電視終於被關掉,所有的雜音頃刻間消弭,回歸一片漆黑。
林盞冷靜下來的時候,她的獲獎理由已經唸完了。
她甚至忘了上台,被她們推著從位置上站起來,飄飄然地站上了領獎台。
冰涼而沉甸的獎盃觸手的時候,她才有了那些微的真實感。
放眼望去,台下黑壓壓的,人頭一片,整個場館安靜得不像話。
她覺得頭昏,鞠躬感謝的時候,差點害怕自己一頭墜下去。
「大家恭喜二等獎獲獎者!下面,我們公佈一等獎!」
走回座位的時候,林盞聽到掌聲。
好像是,這麼久的拚搏,終於嘗到了一點甜頭。
所有的榮光都不會遲到,假如遲到了,那是上天在為你蓄積獎賞。
所以,無論有多困難,有多艱苦,一定不可以放棄。
真正要去的地方,是沒有人可以阻擋的。
頒布一等獎的時候,林盞坐在底下看著自己的獎盃發呆。
洛洛戳戳她的獎盃:「很激動吧?」
林盞看她一眼,渾渾噩噩。
「等下還要接受採訪啊,你別一臉懵逼地看我啊,」洛洛笑了,「我怕你一問三不知!」
語畢,她模仿了一下記者:「請問,你覺得自己為什麼會獲獎?」
林盞抿抿唇,仔細思考了一下。
「長得好看吧。」
洛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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頒獎結束之後,等觀眾全部離席了,獲獎者才去後台接受採訪。
林盞是年紀最小的那一個,好幾個記者都圍著她問問題。
年紀最小的、名氣最大的、獲得第一的,全是他們的重點勘察對象。
記者:「你是怎麼接觸到繪畫這個行業的?」
林盞:「熱愛吧。」
記者:「在繪畫過程中會遇到困難或者瓶頸嗎?」
林盞:「其實都有,但是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雖然辛苦,但不痛苦。」
記者:「家裡人支持你嗎?」
林盞:「不管支不支持,自己堅信對的東西,就要去做。」
記者:「你是獲獎者裡年紀最小的,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畫畫的呢?」
林盞:「很小就開始了。」
記者:「對未來有什麼打算嗎?」
林盞:「希望可以辦一場自己的畫展。」
記者:「能一路走到這裡,是不是很感謝自己的家庭?」
停頓了片刻。
林盞問:「這個問題……可以不回答嗎?」
記者笑了下,又問:「那最感謝的是誰呢?」
林盞說得模糊不清,但惹人遐想:「感謝……我的希望之光吧。」
……
整個採訪持續的時間不長,林盞那時候腦子居然出乎意料地清明,言簡意賅地回答完,就離場了。
雖然離場之後,已經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了……
林盞揉了揉自己的頸椎,回頭看了一眼下一個接受採訪的獲獎者。
依然是差不多的問題,差不多套路的回答……
林盞低頭看著腳下台階,一步步走完,走完後抬起頭,準備從後門出去。
發現光線裡站著一個人。
大把熾烈光暈不斷湧現,照得人無所遁形。
林盞本想裝作不認識,但和孫淇淇錯肩而過的時候,聽見她低聲說。
「我錯了。」
林盞腳步忽的一頓,右腳尖停在地面上,再沒有動作。
她沒有往前走,只是等著孫淇淇的下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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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贏了,我輸了。」
孫淇淇語調艱澀,低著頭,一字一頓。
她曾經固執地以為,只要能夠牢牢抓住每個機會自己就能贏,不管那機會是否屬於自己。
她曾妄想過站上高峰,如斯便能蔑視一切。
直到她發現自己的水平在退步,主顧逐漸流失,連平日裡最不屑一顧的機會都爭取不到的時候,她才終於明白,是自己做錯了。
現實終於還是給了她響亮的一巴掌,讓她從夢境回歸到現實。
她喪失了畫畫的初心,往後也許再難尋求回往日的靈氣。
對於一個創作者來說,沒有比這還要嚴重的懲罰了。
這世界給了她懲罰,她也應該為自己的貪婪和魯莽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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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紙在第二天就印刷出來了。
約莫是比賽比較大的緣故,採訪和介紹分了兩個板塊。
蔚大把報導林盞的那一張單獨粘貼在公示欄上,右上角還貼了一**盞接受採訪時的照片。
是從那時候開始,林盞才慢慢感受到這個比賽帶來的好處了。
不僅是本市的報紙來採訪,甚至還有雜誌來接洽她做專訪,還有勵志的青少年讀物要她給寫個總結自己人生經驗的專欄……
她慢慢開始能夠接觸更優異的青年畫家,以及一些頗有建樹的指導老師。
比賽只是將她暴露在大家視野中的一個契機,要真正打入這個圈子,她還需要更加努力。
整個大三上半年,林盞都處於高產的狀態。
她不斷出去采風,汲取更好東西填進自己的畫面,有幾幅經過修改之後,畫面十分可圈可點。
暑假的時候,約好了和沈熄一塊兒出去旅遊。
剛開始提議的時候,沈熄還一臉戒備。
林盞皺眉:「你這個表情是什麼意思?你怕我對你做什麼?」
彼時的沈熄答得很快:「嗯。」
林盞:?
「我看起來像那種人嗎?再說了,你是男的我是女的啊,我想幹什麼我也得逞不了啊,你力氣比我大多了……」情之所至,她開始舉例講解,「就比如……」
「好了,」沈熄打斷她,伸手捏住她臉頰軟肉,「我逗你的。」
林盞一邊肉被他掐起來,問:「有成就感嗎?」
沈熄看著她,一本正經道:「有啊。」
……
後來定位置的時候,沈熄當然徵求了她的意見。
那時候林盞趴在咖啡廳的桌上,懶洋洋地晃著籐椅。
她聳聳肩,問他:「那你想去哪裡?」
沈熄:「我都可以,你想去哪兒?」
「海,」林盞想了想,最後給了一個範圍,「我想去海邊。」
「這個要求挺好滿足的,」沈熄頷首,「可以,還有嗎?」
「還想看日出,看星星這些……」林盞想了想,說道,「你記不記得好久之前,你說要陪我看星星的,可是後來沒有。」
「那是出意外了,」沈熄道,「再說,後來那個機會不是滿足你了麼?你給我發消息那次,抵消了。」
林盞坐直身子:「你居然跟我算得那麼清楚?!」
沈熄:「……」
他給她順毛,低聲說:「這不是要答應你了麼,你說什麼,我都會幫你完成的。」
林盞像是聽到什麼很想聽的,雀躍開口道:「我想……」
沈熄打斷她:「正常的我會答應,胡扯的就不要想了。」
林盞撇嘴。
沈熄在一邊開始找起攻略來,林盞看他這麼認真的模樣,忍不住想起很久之前,角色置換,她是喋喋不休拚命想討他歡心的那個,而他只有在心情好的時候,才會應和兩聲。
兩年了,現在變成他坐在她身邊,順著她的心意去給她找她喜歡的東西。
林盞驟然開口:「沈熄,我覺得現在有個句子能形容我眼下的情況。」
沈熄沒反應過來:「什麼?」
她伸出指尖,用食指和中指撓了撓他的下巴,眼中一彎月,笑得餮足而得意。
「翻身農奴把歌唱呀。」
沈熄食指一動,又仿若什麼事都沒有地轉回目光。
當晚入睡時,他滿腦子都是林盞那句「翻身農奴把歌唱呀」。
她聲調婉轉,尾音拖著又打個旋兒,顯出一種周正的勾人來。
尤其是拉長的那一點點,引人遐思的氣音。
沈熄翻來覆去,輾轉難眠。
難得的,再次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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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旅遊的第一站,去了海邊。
海算是林盞心中的一個聖地,這些年,無論她去過多少地方,沒看過海,就總覺得遺憾。
在她的認知中,海是神聖的——
內斂、靜謐、柔和而寬闊的海域,承載著這個星球的漫長歷史,無論歲月如何更迭,它始終就流淌在這裡。
但它如果發怒,瘋狂的海嘯,又無人能擋。
雖然安寧,卻很有力量。
看著海,她感覺到平和。
她穿著一條曳地的藕粉色紗裙,戴了頂相得益彰的遮陽帽,一手扶住帽子,一手牽著裙襬。
沈熄在她身後看著她。
突然,她鬆開右手中緊攥的紗裙,朝他遙遙伸出手——
沈熄走上前,回握住她。
林盞還在低聲說:「當時畫《浪漫廢墟》的時候,我就總想來看一看真實的海。我覺得,你跟它其實很像的。」
沈熄側眸:「和誰?」
「海啊,」林盞笑了,「溫柔,卻很有力量。」
沈熄還沒反應過來,林盞突然摘下自己的帽子,扣到他頭上,然後轉身就跑。
「扣到的是傻子!」
沈熄:「……」
她的畫風可以變得這麼快嗎?
她沿著海岸線往前跑,遺落一串清脆笑聲,和一排排陷在沙灘上的腳印。
陽光下,她的腳踝乾淨而白皙,因為瘦,那條跟腱就格外明顯。
沈熄往前追。
林盞害怕被他捉到,一個勁兒地躲。
沈熄怎麼會讓他得逞,他稍微一用力,就把她扣住了。
饒是林盞力氣大,此刻也明白了男女力量的懸殊。
「沈熄,疼……」她嘶嘶地低眉喚著,還倒抽著冷氣。
沈熄急忙鬆手,林盞泥鰍似的從他懷裡滑出去。
「我騙你的!」
「……」
夜晚,他們就在海景客棧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