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二壘
林盞尚且在懵中沒回過神, 只感覺唇上落下一個冰冰涼涼的物體。
燥熱的夏夜,他的唇卻像一顆凍好的果凍, 初初碰時覺得冰涼,第二下的時候,卻感覺到明顯的軟化。
林盞亂七八糟地想著, 這個人身上簡直處處是矛盾,卻又處處矛盾得都是她喜歡的模樣。
那個吻一觸即離,說是蜻蜓點水也不為過。
林盞悵然若失, 不自知地抬手抓住他的衣領。
下一秒, 第二個吻降落。
不同於初次的觸碰, 第二次帶著明顯的試探和輾轉。
他的吻和他本人一樣溫柔,只是輕輕吻著她下唇,再沒有更多動作。
嘗試著加深的每一次, 他的眼皮都會輕微顫動一下。
林盞甚至慌張得來不及閉上眼睛, 只是睜眼看著沈熄, 看他長睫輕顫, 雙眸緊閉。
須臾, 他溫熱手掌抬上來, 遮住她眼簾。
她順從地閉上眼睛。
這個吻帶著棉花糖的清甜香味兒, 縱使只是淺嘗輒止,那股甜還是順著唇齒蔓延開來。
林盞攀住他肩膀, 嘴角盪開一絲清淺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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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們兩個人臉頰通紅頭髮散亂地從小巷子裡挪出來的時候,林盞感覺到,很多路人都向他們投來了注目。
「……」
反正什麼也沒幹, 林盞心道,她不虛的。
倒是沈熄,估計這種事情算得上他循規蹈矩人生中難得的一次出格,沿路他都沒有講一句話。
林盞計從心來,扯扯他的袖子:「你害羞啦?」
沈熄:「……沒。」
林盞搖頭晃腦:「還沒呢,看你耳尖都紅了。」
沈熄禮貌回敬:「你也沒好到哪去。」
「……」
林盞這才看到手上的棉花糖,因為剛剛被他拉近巷子裡時太突然,導致糖撞到了牆上,現在已經不能吃了。
「都怪你太粗魯,你看,都弄髒了。」
沈熄幾不可察地蹙了眉:「……」
林盞上前兩步,找到垃圾桶,把棉花糖扔掉。
這段路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
很快就走到了林盞家樓底下。
林盞開了門禁,拉開大門後,沒有著急著上電梯。
大門是小區標準的防盜門,中間是一整塊鐵皮,上下有四方的鐵塊條分佈,鐵條中間有五釐米左右的縫隙。
沈熄隔著門看林盞。
她是彎著腰的,大半張臉被鐵皮遮擋住,只留下一雙笑意盈盈的眼睛。
她手指扣在鐵條縫隙中,指尖微微探出一點,粉□□白,煞是好看。
沈熄猜到,她可能是有話要說。
「要說什麼?」
她眼下兩個臥蠶月牙似的倒掛,眼中更是一片難言溫軟,稠密欲滴。
她只露出一雙靈動眼睛,手指動了動,小聲說。
「沈熄,你嘴唇好軟。」
……
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帶著包飛快往電梯處跑,進了電梯,就火速地關了門。
像只怕被獵到的小狐狸。
沈熄在原地踟躕一會,轉身走了。
走出去兩步,沈熄似有所思地,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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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後,林政平在學校的事情忙完,回來的第一句,就是跟林盞商量大學問題。
不,也不能算是商量了,大概是命令,帶著他一貫的,毋庸置疑的語氣。
「你這分數一般,就在W大上……」
林盞開口道:「我不想在W市讀書了,我想去Z市的蔚大,而且蔚大校考我也考得很高,可以分個好專業。」
「你不過是考了第二,」林政平皺眉,「林盞,我以為你準備了這麼久,拿第一是沒問題的。」
「我告訴你,你考成這樣完全沒達到我的預期。」
「你也就在崇高能混個什麼優秀畢業生了,你出去跟更厲害的比試試,人家還有學美術的,文化考六百,你怎麼不比比?」
林盞看他:「我不想跟別人比,跟我自己比,我發揮得確實不錯。」
「你跟他們不一樣,人家都沒參加過多少比賽,你呢,你參加的比賽加起來是別人的多少倍?到最後,你居然還輸給了一個沒怎麼參加過比賽的人,有什麼不錯的?」
「參加比賽不代表畫得好。」林盞說。
林政平:「別跟我犟,也就你自己覺得你考得好了,我覺得你考的一點都不好。別去什麼蔚大了,就留在本地,下個月有場很大的比賽,你先代表崇高去比,我有關係,讓你晉級。」
「晉級之後代表整個W市,然後是省。我會給你找個好老師,也會給你打點好,到時候讓你作為老師的徒弟進入大家的視野,再找幾家報社採訪一下,給你宣傳一下天才畫家……」
林盞冷笑:「然後呢?」
「然後?然後你就過上了不愁吃穿的日子。」林政平瞪她,「你那是什麼表情,爸難道會害你嗎?!」
「只要旗號打響了,別說大學了,你就是不讀大學,一幅畫開天價都有人買!我給你鋪了這麼久的路,只要再……」
「對,你給我鋪了這麼久的路,哪怕你女兒並沒有看起來那麼天才,你也要給她打上天才青年畫家的烙印。」林盞說,「為了什麼?為了滿足你的面子,還是為了自欺欺人?」
「你平時要我比賽就算了,你現在居然還要給我在比賽裡作弊?你這樣公平嗎,你讓那些比我畫得好的人怎麼辦?」
林政平更怒:「這還不是怪你不成器!你若是門門拿第一,我至於為你費這麼大心思嗎?」
「怎麼可能門門拿第一,怎麼可能有人什麼都是第一,」林盞深呼吸一口,「永遠有人畫得比我更好,我又不是沒見過。」
「你只是把這些當做你無能的證明,林盞。」
林盞終於忍不住爆發:「好,我無能,那現在你去宣傳一個無能的人是天才——會怎麼樣?會遭人恥笑,讓人看笑話。」
「你這樣給我帶來的不是名氣,是虛假的人氣,就像一具空殼一樣,看上去好看,但風一吹,它自己就倒了。」
「我現在的能力配不上名號,怎麼能站得住腳?」
林政平怒斥:「你就是不想學,不想挑戰!」
「隨你怎麼想吧,」林盞說,「比賽我不會去的,也絕對不會讓你暗箱操作。你不是幫我,你是在打亂我的腳步,你只會摧毀我。」
蔣婉在一邊拍林盞:「你不要這麼說,沒你說的那麼嚴重。其實你的能力在省裡也排前列,給你什麼名號你也受得起,而且到時候一邊比賽一邊還會充電的,我們會給你找更好的老師。盞盞,機會難得,這是給你的未來鋪路啊,過幾年等你想要,你爸手上也不一定有名額啊。」
「既然是我的人生,為什麼不按照我的選擇來?」林盞篤定道,「我有我的計畫和目標,你們這樣盲目地為我好,和拔苗助長有什麼區別?」
林政平笑了:「你有目標,你有什麼目標?」
「我的目標,」林盞一字一句,「就是有多大的力氣,就爬多高。你這麼做無非就是想讓我成名,沒有你這些操作,我自己一樣可以,靠的是我的真本事。」
「你可以?!你怕是還沒見過這社會的險惡!」
林盞看他:「要是我做到了呢?」
林政平根本不相信她能做到。
「別說什麼成名的大話了,下個月的比賽,你要能不靠老子的關係進十強,你想去哪裡讀就去哪裡讀!」
事情發展到這裡,她已經無路可退。
她只是頓了一下,很快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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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已經過了能被家庭束縛住的年齡,從現在開始,她要完完全全,按照自己的想法來活了。
她需要給林政平,一個徹底的回擊。
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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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睡前,林盞問沈熄:「你明天有空嗎?我有話想和你說。」
幸好還有他了,林盞想,在自己感覺無助和迷茫,感覺失去支撐的時候,幸好沈熄還在。
第二天,林盞在沈熄房裡,抱著枕頭,靠在牀頭,不確定地問他:「我做的對嗎?」
沈熄並未思考很久,拍拍她的頭,說:「你做的很對。」
她咬唇,猶豫道:「可萬一我失敗了呢?萬一我做的不對呢?」
「不要去想這些,」他坐在她身邊,道,「你總是太注重結果,其實沒必要,只要在過程裡努力了,獲得快樂了,就應該知足。」
林盞靠在他的肩膀上,幽幽嘆氣:「可是我好沒底。」
沈熄手穿過來,托著她的頭,慢慢道:「我不是在安慰你,我是覺得你做的很對。如果叔叔一開始就給你太高的位置,你襯不上,外界會有很多聲音,你自己壓力會很大,心裡也會有愧。」
林盞抱著枕頭,說:「是啊,我就是覺得心虛,明明沒有那種能力,卻要擠掉比我更加厲害的人。」
「成名得太早未必是好事,」沈熄說,「我認識一個奧數天才,初中的時候就很有名了,結果因為年紀小,心態也很浮,有段時間特別自負,不願進取,現在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他拍拍她的頭:「別想那麼多,你畫得很好,一定可以做到的。」
她往前蹭了蹭,額頭的皮膚蹭到他柔軟脖頸。
這個人,真是太好了。
她問他:「萬一我沒有進十強怎麼辦?」
「山不來就我,我就山,」沈熄揉揉她的頭髮,「我會和你共同進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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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政平當時提出那個條件,估計沒想到林盞會答應。
因為按照林盞的性格,她不會答應自己一點把握都沒有的事情。
但就是那個電光火石的瞬間,林盞想起來,自己還有幅畫,從來沒展出過。
是那幅《Surviver》,畫的主題是「愛與自救」。
而這次比賽的主題,恰好就是愛。
林盞整理了一下呼吸,將畫投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