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心起
最後當然是一起回家了。
林盞在沈熄家越折騰越熟, 幾乎把這當自己家。
且在沈熄家,比在自己家還要更加舒暢。
路過水果店,看到新鮮的水果, 她就會捎幾個去沈熄家裡。
林盞看中一個火龍果,問沈熄:「你吃火龍果嗎?」
沈熄看她一眼:「無所謂,你不吃麼?」
「我吃啊, 但我吃不了一個, 」林盞顛了顛,「剛剛才吃了午飯, 只能吃下半個。」
老闆磨刀霍霍, 道:「那我給你們切開唄,你們倆一人一半, 送倆小勺子。」
沈熄道:「好。」
切開火龍果之後, 沈熄把它提回家。
正要上樓的時候,他打開門口的報紙箱, 從裡面拿出了今天的報紙。
林盞:「……」
「這報紙是你爸訂的啊?」
「不是,」沈熄說, 「我自己訂的。」
林盞愣了好半天:「你現在還看報紙啊?」
這種她爺爺才會有的習慣……她已經很久沒見過了……
沈熄點頭:「嗯。」
林盞:「現在不是有手機APP嗎?不能在手機上看新聞嗎?」
沈熄:「不舒服。」
林盞笑著走進去按電梯,沈熄問:「你笑什麼?」
「沒什麼, 就是覺得你的生活作風, 很像退了休的幹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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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之後,林盞還掛唸著自己的火龍果。
林盞洗過手,站在桌前:「我就站這裡吃吧,免得滴到你牀上了。」
「不然……」沈熄側眸, 「你平時都在牀上吃東西?」
「對啊,」林盞說,「夏天的時候抱半個西瓜坐在空調房裡,一邊看綜藝一邊吃西瓜,人間仙境。」
沈熄沒應聲,只是去一邊的房間裡拿了個什麼墊子出來,走進自己房間裡,鋪好。
「進來吧,」沈熄說,「就坐在裡面吃。」
林盞面帶難色:「這樣……不好吧?」
語畢,很快就坐下了,還發出了一聲滿足的喟嘆。
沈熄把半邊火龍果和勺子遞給她。
她在房間內自娛自樂,沈熄就在外面收拾了一下東西。
收拾了四五十分鐘,到她去上課的時候了。
他推開門,發現林盞已經不出意料地睡著了。
她蜷縮著,側著身子睡,手還壓在腦袋底下,看起來睡得很熟,小腹緩慢起伏。
沈熄看了一眼表。
算了,再讓她睡十分鐘。
他走上前去,發現有一縷頭髮,貼在她臉頰上。
於是他輕輕抬手,將那縷碎髮撥到一旁。
正準備起身。
他目光只是移動了一點點,就看到她的嘴唇。
興許是剛剛吃完火龍果,她的唇被果汁染色,覆蓋上一層淡淡的紅。
就像是從滴管裡滴出來的一樣,果汁分佈不勻,一小塊一小塊地分散著。
他想,應該是因為他素來有強迫症。
沒別的什麼能解釋了,一定是這樣。
所以他伸出手,用指腹,摩挲了一下林盞的唇。
鬼迷心竅般,他看著自己手下的那方淺粉色物什,溫溫軟軟,觸感很好。
可是分佈不均的果汁,並沒有因此延展開。
於是他垂下頭,仔仔細細,又從唇尖至唇尖,擦拭了一遍。
手指剛離開,沈熄來不及有更多動作,林盞眼皮一顫,睜開了眼。
她是醒著的。
沈熄看著她的眼睛想。
下一秒,林盞翻過身,變成完全平躺的姿勢。
吐息糾纏,繚繞,如絲如縷。
她平視著他的眼睛。
下一秒,勾出一個狡黠的笑。
她手搭到他肩上,狀似誠懇地發問。
「沈熄,你剛剛是不是想親我啊?」
沈熄咬了咬後槽牙,喉結上下急促滾動兩下,而後,認了。
他說:「……嗯。」
林盞抿著笑,將頭微微側開,咬了咬下唇,輕聲道。
「不給親。」
明明是拒絕的話,卻將整個氛圍蒸騰得更加旖旎。
呼吸聲都被燥熱的空氣揮發得更厲害。
沈熄直起身子,逕自走出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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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葉茜他們準點回家,還帶了個張澤。
張澤笑得很不要臉:「路上碰到的,阿姨邀請我來吃飯。」
沈熄掃他一眼,繼而繼續回房間裡寫題。
張澤一進來,看他似乎是在認真思考,趕快一屁股坐在他牀上。
還沒沾上呢,沈熄一記眼刀就掃了過來。
張澤悻悻地站起來。
「你這臭毛病真是一點沒變,把牀寶貝得跟什麼似的,誰也不讓碰。」
「唉……遙想我們睡的第一夜,你還是讓我打地鋪的,想哭。」
「你也可以坐。」沈熄淡淡道。
張澤喜上眉梢:「真的啊……?!」
沈熄繼續補充:「只是可能會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張澤:「……」
張澤:「哼,不坐就不坐,我自己……我日!!你這牀上是什麼!沈熄!」
張澤大驚小怪,沈熄皺著眉回頭:「什麼?」
張澤指著他牀上一滴紅色液體道:「這上面怎麼他媽的有血!」
「……」沈熄想也不用想,問他,「你色盲?這是紫紅色,哪裡像血了?」
「這他媽還不像?!」張澤就差把牀單扯起來了,「乍一眼看真的很像啊!這他媽到底誰幹的啊?你怎麼不生氣?」
「說好碰你牀單你要殺人的呢?!」
沈熄:「林盞中午吃了火龍果,可能汁滴上去了,也有可能是我給她的時候不小心滴的,不清楚。」
張澤:「………………」
「你居然讓林盞坐你的牀?!還讓她在上面吃東西?!」
沈熄抬眉:「有問題?」
說完,他從椅子上挪開,看了一眼那滴淺色的火龍果汁液。
聯想是個很不好的東西。
……
他想到了中午時候,沾在林盞嘴唇上的不均勻液體。
張澤張嘴:「你在欣賞嗎?你不會覺得這個東西的形狀,還滴得挺圓吧?」
沈熄抬眼,說:「嗯,猜對了。」
張澤:「……」
「前有古人愛屋及烏,現有沈熄愛盞及盞的一切。」
「沈熄,你知不知道你現在什麼樣子?」
「什麼樣子?」
「你說句話都是愛她的形狀。」
「……」
///
崇高的假期並未持續多久,很快,沈熄又恢復了家、學校、林盞畫室這三點一線的規律作息。
秋分那天,天氣隱有涼意。
回家的路上,沿途有人賣點小玩意兒。
其實這條街,初初看到時還挺驚喜,百逛不厭,到了現在,林盞已經提不起什麼興致了。
她甚至覺得自己可以默背出每家店所在的地方,以及主要經營的產品。
但是這次,路邊多了家小攤子。
橫樑上懸掛的東西,還挺漂亮。
林盞停下腳步,看了一眼。
店主也不過二十來歲,很年輕,看林盞表現出了一點興趣,她介紹道:「喜歡嗎?」
「這是手作物品,我親手做的哦。」
林盞看著正中間,掛著一個她說不上來的東西。
有點像風鈴,但是比風鈴要大,一根繩上拴著一個圓環,圓環底下吊著很多東西,羽毛、琉璃珠、流蘇……
是很精緻的東西。
店主解釋道:「這是捕夢網哦,印第安人用它來淨化夢境,過濾掉噩夢和紛繁的雜思。網的中間有一個洞,只有好夢才能通過,噩夢會留在網內,隨著第二天陽光的到來而消散。」
「買了這個掛在臥室裡,你每晚都會睡得很好哦。」
「可以自己做嗎?」林盞問。
店主:「當然可以啦,我這邊有很多女生都買回去自己做呢,送給朋友當生日禮物。用捕夢網當禮物,是很珍貴的意思哦,代表送ta一個好夢境。」
林盞有些心動,想了想,又回頭取笑沈熄道。
「誒,好像你最不喜歡上手工課了吧?我第一次看到你,就是因為你沒上那個手工課。」
沈熄點頭,答道:「嗯。」
思忖了一會兒,林盞說:「是有點想買,但是我最近太忙太累了,可能沒時間做。」
店主人好,笑了笑:「沒關係的,我以後還會來,等你有空了再買也可以的。」
跟店主告了別,林盞在回去的路上問沈熄:「你真那麼討厭手工啊?」
「嗯,浪費時間,」沈熄若有所思,「而且感覺做的東西也很傻。」
「男孩子做那些的確怪怪的,像我,我小時候特別喜歡做手工,還自己做過小抽屜什麼的……那時候班上還有人出高價買呢。」林盞說,「不過後來就沒有做了,因為越來越忙了,有那個閒工夫不如睡會兒覺。」
「馬上要聯考了?」沈熄忽的問。
林盞愣了一下,這才道:「還有兩個多月了吧。」
他沉銀半晌,道:「緊張嗎?」
「聯考?」林盞失笑,「聯考倒是不緊張,一般只有那種眾人矚目的情況下我才會緊張,我覺得聯考還不如下個星期的比賽讓我緊張。」
「比賽?又要比賽了?」
「對啊,」林盞悵然,抬頭看了看夜空,「前天林政平跟我說,我都沒什麼情緒,可能是麻木了。但是前天晚上就沒睡好。」
她踢著小石子,跟沈熄抱怨道:「你不知道,這次全校又只有一個名額,而且……這次還是一個外省的比賽,跟我們這邊畫風完全不一樣,在這邊設立了分賽區。我那天晚上就看了看那個省的畫風,真的很頭疼,因為跟我完全不一樣……我怎麼改變都很難完全靠攏……」
「那就不用改了,」沈熄柔聲說,「你要相信你自己,只要發揮出的是你最真實的水平,就沒關係。」
頓了頓,他補充道:「你畫得很好。」
林盞緘默不語。
沈熄繼續道:「其實我以前,因為被寄予厚望,也經常壓力大,導致發揮失常。」
「後來想通了,比賽並不是我人生的全部意義,這場失敗了,就下一場再來。」
晚風裡,他的聲音輕柔得幾乎讓人鼻酸。
「心理學上有個術語,叫聚光燈效應,說的是人自己,會把自己的小過失放得無限大。有人覺得,當自己做錯了事,人家一定會注意到並且不斷恥笑,其實不會,大家只會記得當時那一刻,事後很快就會忘掉。」
他不擅長安慰人,這麼長一段,想了很久很久之後,攢起來,想在她徘徊迷茫壓力大的時候,講給她聽。
「你這一場沒考好,大家只會討論一一下,不會一直記得,也不會持續關注,等著你出醜的那天。熱度過了,其實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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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覺得大家總是在看著你,其實並沒有人看著你,真正看著你的,是你自己,林盞。」
一字一句,像一雙手,抬起她心上壓了很久的那塊巨石。
被阻礙住的血液,終於開始緩緩流通。
可能是太久沒有得到這種開導和肯定了,導致林盞給了自己一個錯誤的暗示,然後不斷將它進行下去,最後壓垮自己。
其實這麼久了,最大的壓力並不是來自林政平,是來自她自己。
她總是想到,萬一自己做得不夠好,浪費了這最寶貴的一個名額,會遭大家嘲笑。
她從小自尊心就太強,不想讓自己有狼狽的時刻。
她說:「嗯,我知道了。」
沈熄與她並肩而行,卻像站在她面前漆黑甬道的盡頭,那裡載著燈光,載著希望。
「你不要想萬一自己做的不好會怎麼樣,你不用在意別人的看法,你只要問心無愧就好。」
今晚他的話似乎格外多,每句話都是說給她聽,全切中她最在意的部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三生有幸,才能讓沈熄講這些話給她聽。
見他第一面的時候,她開玩笑說,他是她的希望之光。那時候,她單純是指作畫中,她會在他身上找到平和的心境。
但那一秒,心動的那一秒,她分明比任何人都清楚——沈熄可不就是她的希望之光麼。
他的冷靜和沉著,會幫助她,克服她人生中的一個個瓶頸。
他的那些優點,恰好全是她缺失的。
當晚回家之後,林盞又迫不及待地在畫板上貼了張紙。
她很多畫靈感的來源,都是因為突如其來的一句話。
她花費整整二十個小時,用了十天,畫完這張畫。
她給它起名叫《Survivor》。(倖存者)
主人公站在即將崩塌的懸崖上,喉嚨口懸著一把刀。
刀上繫了兩根繩子,一根綁在頭頂的樹梢上,好讓刀柄正常懸掛。而另一根繩子,綁在主人公手上。
她只有向前伸出手,才能拉扯著繩子,讓刀刃離開自己的致命區域。
她只有向前方的人伸出手,才能倖免罹難。
畫完最後一筆的時候,林盞內心觸動,連帶著胸腔震顫。
她想——是了——
我是在愛他,更是在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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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澤近日發現,沈熄手機裡存了若干小視頻,並且時不時就拿出來看。
而且,每當他想要湊近去看沈熄在看什麼的時候,沈熄都能先一步發現,並且成功躲過他的視線。
張澤:「你為什麼不能和我共享?」
沈熄睨他:「我為什麼要和你共享?」
張澤奇了:「有共享,我以後也可以發給你哇。」
沈熄:「謝謝,不需要。」
這一個已經夠他頭疼了。
張澤不放棄:「我看你這麼偷偷摸摸地看,真的很好奇。」
沈熄:「我光明正大看的。」
張澤:「我想看。」
沈熄:「你看不懂。」
張澤:「我為什麼就看不懂??還有我看不懂的?」
沈熄:「因為我看不懂。」
張澤挺胸:「你看不懂我就看不懂嗎!再說了,這有什麼看不懂的,來回也就那些……」
沈熄被他惹得煩到不行,把手機遞過去,開口道:「好,那你看,看你懂不懂。」
「切,怎麼有我不懂的!」張澤把手機接過去,準備向沈熄展示一下自己的智慧。
張澤看清楚屏幕裡的東西。
「………………」
沈熄敲桌:「五分三十四秒,那個線是怎麼穿進網裡的?」
張澤:「……」
沈熄繼續道:「十分鐘的時候,最後一針是穿進哪個洞口的?」
張澤怒髮衝冠,直接從桌上跳起來了:「我他媽都準備好了,你給我看手工教程?!你不是最討厭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嗎,連課都不上了。」
「現在怎麼回事?你開始熱愛這些穿針引線的活兒了?」
沈熄言簡意賅,眼皮都沒動一下:「少廢話,看懂沒。」
張澤抓抓腦袋:「這個,我可能要請教一下女同學。我也,我也看不太懂……」
於是當天,大家看到張澤四處亂竄,嘿嘿笑著從口袋裡掏出個東西,與女同學低聲,共同研讀。
……
///
張澤只幫沈熄忙活了一天,沈熄卻忙了一個多星期。
林盞要去比賽的前一晚,沈熄終於順利把東西做好。
沈熄清書包的時候,張澤探著腦袋四處瞟。
「那個……你今晚送啊?」
沈熄淡淡:「嗯,她明天有比賽。」
張澤瞭然般點點頭,嗤笑一聲,說:「從沒見你對誰這麼上心過。」
「誒,那什麼,你之前不是跟我說,手工課特浪費時間嗎?」
「怎麼樣,現在覺得打臉不?」
沈熄:「……」
反正,從發現自己喜歡上她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做好了這樣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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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沈熄去接林盞,一路很沉默,像在思索開場白。
林盞望他一眼:「你今晚怎麼像有心事一樣。」
沈熄沒答,問她:「明天什麼時候去比賽?」
「明天九點開始,大概六七點就要起來了吧。」
「在家睡嗎?」他問。
林盞點頭:「當然啦,不然去你家睡啊?」
「晚上給你打電話吧。」他說。
林盞笑了:「你不是每晚都打電話嗎?」
「今晚……長一點,」沈熄低聲,「有個東西要給你。」
林盞來了興趣,挑眉道:「什麼啊?」
沈熄從書包裡拿出那個方方正正的長條小盒子,遞給她。
盒子是淺綠色的,上頭還綁了個蝴蝶結。
看著還挺精緻的,林盞晃了晃,再次問了遍:「這什麼啊?」
說罷就想拆開看。
沈熄及時阻止住她,道:「回去再看。」
「這麼神秘啊,好吧,那我回去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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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之後,林盞率先去洗了個澡。
擦乾頭髮之後,她坐上牀,隨手看了一下明天比賽的公眾號,上面推送了一些,評委老師喜歡的優秀作品。
她仔細看完,覺得心裡有點兒惆悵,但是並沒有原來那麼緊張和頹喪。
摸了摸心跳,是正常的。
她看了眼時間,估摸著,沈熄快打電話過來了。
他每次打電話,都差不多固定在一個時候。
果然,林盞剛插上耳機,沈熄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林盞這才把他送的那個盒子放在牀上,以一種很虔誠的跪拜姿勢,跪坐在盒子前。
「我準備好了,可以打開了嗎?」
沈熄聲線從容:「嗯,開吧。」
林盞打開那個手工盒子,一件精美的手作呈現在她眼前。
……
捕夢網?!
她有點愣,伸手提起捕夢網最上頭的綁帶,將整個捕夢網一扯而出。
那天遇到賣捕夢網的店主,回家之後,林盞自己做了一點功課。
捕夢網最中央的圓環上佈著一張網,是有人親手,一針一針地穿插而成。
圓環本來是鐵的,顏色也是最基礎的銀色,是需要人用一根磨砂的皮繩,一點一點地纏繞起來,覆蓋住原本的顏色。
因為皮繩並不細,橫截面是四方的,所以綁的時候容易打結,需要順著角度去纏繞,否則纏出來的就不好看。
圓環下垂墜的羽毛,也是人為用膠水沾在皮繩上的。
除了有淺綠色的羽毛,皮繩上還套著一些同色系的小圓珠,來豐富整個捕夢網的樣式。
林盞對著話筒,問:「這是你親手做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