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鳶蝶呼吸都滯住,眼神輕顫:“不可能,我沒有告訴過遊烈……”
“他早就知道了。我告訴他的。”
遊懷瑾似乎想起什麽,低哼了聲,這是夏鳶蝶進來見他以來,第一次在遊懷瑾臉上看到一點沒有掩飾的薄怒與譏嘲。
他冷冷低了眼,看向指節下的實木扶手,叩了叩:“如果我不告訴他,那你可能已經見不到現在的他了。”
“——”
夏鳶蝶想問遊懷瑾是什麽意思,卻覺得喉嚨裡好像堵了一團浸著水醋的棉花,堵得死死的,讓她出聲都沒法,整個胸口被酸澀悶脹的痛意塞滿,像是要炸開了。
遊烈怎麽會知道。
甚至他知道得那麽早。
“你不要誤會,我告訴他這件事,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他還是我兒子,我不能徹底放棄他。”
“…放棄?”
“遊烈應該沒告訴過你吧,他大一下學期差點就要被退學。整個人過得渾渾噩噩,不去上課,只知抽煙,喝酒,結識了一幫狐朋狗友,像是打算把自己徹底爛在國外。我不可能放任他那樣下去,但我救不了他。”
“好在……你可以。”
遊懷瑾語氣輕易得,像是說一個外人的故事,可那些話猶如一刀刀狠狠扎進夏鳶蝶的心口裡。
“於是我告訴了他原因。將來有一天你要是遇見他過去的同學,可以聽他們講講,遊烈是怎麽從一種瘋狂,轉變成另一種極端相反的瘋狂。”
遊懷瑾看向夏鳶蝶的眼神有些奇異:“那幾年我幾乎不認識我的兒子了,他似乎可以為了你,改變任何事情、也能妥協任何事情。”
“……”
夏鳶蝶終於再撐不住頸,她顫著呼吸低下頭去。
十指在膝上攥得生緊、顫栗,指甲扣得掌心像是要掐破了,卻抵不上心口幻覺裡汩汩淌血的萬分之一的疼。
她顫抖著闔上眼。
她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她像是一個傻子一樣……她怎麽可以什麽都不知道?
“人的履歷麽,再難捱也不過是一兩行字。所以你或許了解,他本科學分修成畢業只用了兩年半,但你可能不知道,畢業那年,他就拿到了北城航天測控研究所的邀請。”
“——”
夏鳶蝶顧不得眼睫上沾著的淚珠就猝然抬眸:“那是他最想去的研究所,那他為什麽要放棄?為什麽還要創立Helena科……”
話聲慢慢低下去,她帶著難抑的顫栗,停在遊懷瑾深望著她的那個,似笑而更叫她寒栗的眼神裡。
遊懷瑾靠在椅側,正準地對視著她。
“是啊,我訓斥,責罵,勸導,那麽些年都沒有用,擰不過他一心朝著他夢寐以求又理想主義的路上走……你說,他怎麽會親手放棄了那座研究所的邀請,去到他原本最厭惡的生意場上?”
“……”
他放棄了他的夢想、因為誰?
因為你。
在只隔著茶海的距離下,遊懷瑾看得清晰無比。
面前長大了的,卻依然年輕也更漂亮了的女孩,從進門後,眼底壘起的那座看似堅實不可摧解的壁壘,就在他這幾句話間顫栗,搖晃,布滿裂隙。
遊懷瑾和遊烈不一樣。
他從不憚她心碎。
於是遊懷瑾緩聲:“夏小姐,在你還不知道的時候,你已經毀過一次他的夢想了。”
像輕飄飄沒怎麽用力的一把,他殘忍地推在了那座壁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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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Pre-C+輪融資的成功與否,將決定Helena科技的命運。只要何家不松口,融資進展僵持,他的公司財務就一日比一日捉襟見肘,而‘逢鵲’的再次發射一旦崩盤,那他七年心血就會全數破滅——夏小姐,你要再次親手將他的夢想付之一炬嗎?”
“……”
夏鳶蝶終於看見,那幅貌似溫和美好的畫卷展到畫軸盡頭——
冰冷鋒利的匕首泛著寒芒,刺向她心口。
夏鳶蝶的手驀地攥住。
哪怕幻覺裡鮮血淋漓,她仍不肯放手,只抬起微栗的眸,聲音喑啞下來:“遊叔叔,你想說什麽,直說吧。”
遊懷瑾眼底略有異色。
他原本以為,說到這一步,面前女孩早該崩潰難抑。
看來這七年裡,她比從前堅強更甚。
那看來,最後半步,他不得不退。
於是原本到嘴邊的話換了一套,遊懷瑾指腹摩挲,像是妥協似的和聲道:“只要你說服遊烈,讓他和何綺月訂婚,之後你們再如何發展,我絕不再乾預。”
夏鳶蝶牙齒輕慢咬合:“訂、婚?”
“何得霈不是好糊弄的,連一場訂婚典禮都沒有,他怎麽會願意將女兒和仁科集團都托付給遊烈?”
“…到底是給遊烈,還是給您呢。”
夏鳶蝶終於還是沒能壓下這句。
遊懷瑾眼神微晃,隨即笑了:“夏小姐,你要清楚,我終歸只有遊烈這樣一個兒子,我的一切,也終究都是他的。”
“……”
由親手造成Helena科技半面困局的遊懷瑾來說這句話,夏鳶蝶只覺得入耳都有些諷刺。
她緊掐著早就麻木了的掌心,低下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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