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梨抱著胳膊蹲在門廊下, 看著石板上淺色的乾區被深色的潮濕一點點親佔。
沉默久得像割肉的鈍刀。
而談梨覺著,她現在就是案板上那塊魚肉,正在雨裡被這份尷尬無聲地凌遲。
她幾次張口想說什麽,但那些雨滴的聲音太大,輕易就蓋過又澆滅她開口的勇氣。平日裡那個恣肆的伶牙俐齒的小姑娘好像被雨嚇得躲起來了。
不知道藏在哪個角落裡,怎麽也不肯出來幫忙。
談梨嘗試幾次後終於放棄,她趴到胳膊上,耷拉著眼沒精打采地想。
隨便吧。
然後眼皮子底下, 一只修長的手拿著一個淡紫色的金屬糖盒,出現在她視野裡。
“吃嗎?”
“……”
談梨一怔。
身體的反應比大腦要更快些, 在她意識到之前, 她已經伸手把那盒糖握進手裡了。
她習慣性地晃了晃。
“當啷當啷。”
盒子裡傳回來沉甸甸的、叫人安心的、滿盒的撞擊聲。
談梨打開糖盒,倒出兩片在掌心。然後她對著那兩片花形的糖片猶豫起來。
沒了平常情緒的遮掩,蹲在牆角的小姑娘像只洗掉花裡胡哨的彩妝的刺蝟, 謹慎小心。
談梨還猶豫著, 就聽見頭頂那人聲音輕淡響起。
彷彿被雨絲浸潤過, 情緒裡收斂掉平素的凌厲和鋒芒, 聽起來一點都不性冷淡了, 格外溫柔――
“沒下毒,吃不死。”
“……”
溫柔個屁。
談梨木著臉想。
但她放心地把那兩片糖吃了。
這次的回甘來得很慢。意識變得清醒、理智的時候,談梨已經不知道過去多久了。
樓外黑沉依舊, 遠處起伏的陰影裡,好像藏著無數張牙舞爪的小怪獸。
談梨依舊用胳膊墊著下巴, 但此時眼神已經清亮很多。
她靠了一會兒,枕在胳膊上無聲地歪了歪頭。談梨看著那雙大長腿, 視線懶得往上再抬:
“謝謝你啊,小哥哥。”
還是她慣常不正經的語調,只是聽起來有氣無力,像剛被擼禿了毛、威武不起來的小老虎。
秦隱垂著眼,不作聲地望她。
談梨也不覺得有什麽。任沉默發酵了會兒,她沒再壓那點良心不安,坦誠開口:“我剛剛是不是對著你喊別人的名字了?”
“……”
“對不起,剛剛淋雨淋傻了,沒看清,認錯了。”談梨回憶兩秒,又小心翼翼地問,“我還揩你油了嗎?”
“……”
這次秦隱依舊沒說話,只涼淡地看了她一眼。
談梨於是就悟了――
揩了。
可能還沒少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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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梨撐起臉歎了口氣:“雖然你可能不信,但我真不是故意的。”
“嗯。”
“我如果是故意――嗯?”談梨意外地朝旁邊仰了仰頭,“你信了嗎?”
那人依舊是那個性冷淡的語氣詞:“嗯。”
門廊下的感應燈滅了。
樓內的燈火輝映,樓外的雲雨壓城,光和影把他側影修剪得完美,像一座雨中的雕像似的。
談梨盯著他看了兩秒,直到那人垂回清淡眸子也看她,談梨卻突然笑了。
“你笑什麽?”秦隱問。
“沒什麽,就是覺得,我可能想太多了,完全是自尋煩惱。”
“什麽煩惱。”
談梨沒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是伸出胳膊,掌心朝上,手指微微勾起。沒幾秒,她手心裡就接起一片小水窪。
談梨側過手掌,看著雨水順著掌紋流下去:“這雨看來要下很久,小哥哥你帶傘了嗎?帶了的話就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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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噢。”
“你沒回答我的問題。”
談梨輕眯了眯眼,扭回頭:“小哥哥,連我這麽不尊重社交潛規則的人都知道,轉移話題就表示不想回答。”
秦隱淡定:“那你剛才抱上來,問我想不想接了嗎。”
談梨:“……”
她懷疑性冷淡這一掛,高冷寡言的時候就是在蓄力,專等著把對方一句話噎死。
談梨歎氣,理虧地趴回腦袋:“這可是你自己要問的,待會兒聽完別後悔。”
“嗯。”
“你剛剛問我什麽來著,我忘……哦,自尋什麽煩惱是吧?”談梨手指垂下,看著最後幾滴水在指尖搖搖欲墜,“你可能也感覺到了,我今晚不是一直想惹惱你麽。”
這任誰說來都十分欠扁的話,從談梨嘴裡出來,卻變得自然而然了。
秦隱神情不變:“討厭我?”
“怎麽會?”談梨笑起來,“我最喜歡性冷淡了。”
空氣一寂。
談梨回神,無辜仰臉:“別誤會,不是說你。”
秦隱無聲看著。他的眼底埋著一點細碎的光,不知道是遠處的燈火還是什麽,映得他這一眼裡情緒複雜。
談梨沒察覺,她自顧自地埋回胳膊上,說:“我這個人很和善的,跟任何陌生人都秉持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則,嗯,你可能沒感覺到。因為我對你比較唐突。”
秦隱瞥下來。
談梨接收到這個眼神,自動理解為“原來你也知道”。
談梨虛心點頭:“我有ac數,我知道。所以我決定知錯就改,改法有兩種。要麽我改,遇見你就和善友愛克己守禮――顯然可證這不可能;要麽你改,讓你主動疏遠,永絕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