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梔捏著背包帶的手指輕輕扣緊:“所以呢。”她輕聲問。
“你什麽時候有時間,我想帶你去我朋友那邊面診,”宋昱傑頓了頓,補充,“雖然這件事不是我直接造成,但如果當初我沒離開,你媽媽也不會和那種敗類在一起。你的傷我也有責任,你不需要有心理負擔。”
“……”
長而寂靜的沉默後。
宋晚梔不知道從什麽樣的記憶裡沉湎回神,她很輕地彎了下唇,笑意卻沒能浸入那雙茶色的眼眸。
“你和那種敗類,有多少區別。”
聲音溫軟帶笑地說完,女孩冷漠地,跛著足卻挺著單薄纖瘦的腰背,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門上的風鈴搖出清脆的聲響。
白色的長裙掠進門後,風鈴聲一遠,變作環繞的鋼琴音——
再跨出被拉開的金邊玻璃門的,已然是兩條修長纖細的裹著水洗藍牛仔九分褲的腿。
今晚是周日的夜。
女孩駐足,身後高大的玻璃門外車水馬龍,夜色裡燈火流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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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光臨。”
拉開門的侍應生站在鋪著雲紋大理石的大堂內,朝進來的女孩微微躬身。
“您好,”宋晚梔遲疑了下,將手機觸屏點開,亮出裡面的電子邀請函,“請問……”
“您是要參加今天預訂包廂的安喬中學同學聚會吧?”侍應生只快速掃過一眼,就朝宋晚梔微笑直身,“這邊右轉是電梯間,您同學訂好的VIP包間在19層。”
宋晚梔在心底松了口氣,輕輕點頭:“謝謝。”
“不客氣,您慢走。”
話是習慣性的禮貌用語。
但當侍應生看到女孩明顯滯澀有礙的背影后,他還是露出了意外的神情。但很快他就調整表情,將身體轉正回來。
空蕩的電梯梯廂漆成暗金色的表裡。
梯門和梯壁在頂燈的照耀下,光可鑒人,宋晚梔能清晰地看到自己映在上面的身影。
她沒想到安喬中學的校友聚會會是在這樣看起來就消費很高的地方,即便想到了也沒什麽可以用做準備的衣服——於是鏡面裡的女孩仍是非常樸素的,一件薄款的白色紗織上衣,半截細瘦的腰身收進水洗藍九分長褲下,另外半截衣擺則打了個簡單的蝴蝶結,勾在腰間微微偏左的位置,勒起線條美好的腰肢。
再往上些,烏黑柔軟的長發被輕束起來,垂在身後,露出雪白凹陷的鎖骨和天鵝頸。光滑細膩的弧線一直延伸過女孩的下頜及至耳廓。只是那雙最乾淨漂亮的黑白分明的瞳子,卻被一副黑框眼鏡遮住了。
宋晚梔的整個高中時代都是這樣過來的。
她可以藏在鏡片和三好生的循規蹈矩後,遠離一切和學習無關的、會讓她分心的事情,她算不得真的三好生,因為她算不得真的喜歡學習。她將自己除了那點少女心事以外的全部心思放在學習上只有一個原因:對她來說,學習是她能接觸到的,這個世界上最公平的交換。
某個人的名字在心底在深夜在舌尖呢喃過一百遍,也換不來什麽,他依然與她陌路無關。
可同一個公式或知識點寫下一百遍,她就不會再忘了。
只有它們會鋪成她往更高處走的石階。
如果說宋昱傑在她過去的人生裡有什麽幫助,那最大的就是教給她一個道理:愛從不可信,不能並行者終將被拋棄。
至於江肆……
宋晚梔垂了眸,無意識地望向影子左側的腳踝。
在她被迫提前懂事、聽話、循規蹈矩的安靜得蒼白又無趣的人生裡,江肆大概是她唯一一點,能被記作青春的秘密了吧。
那樣張揚桀驁又恣肆妄為的少年時的少年,是她的觸不可及,於是無法忘記,於是悄然成了她藏在心底不為人知的情不自禁。
轎廂緩停。
分不清失重感是來自電梯還是某個人的名,宋晚梔只覺得心口輕輕一墜。
“叮咚。”
梯門打開。
門內的女孩眼睫輕掀起,剛邁出轎廂一步,她就陡然怔在了梯門間。
電梯正對的牆壁是一整塊拋光處理過的山水紋雲石,而一道停在電梯間正中的身影,將牆面劈作兩截。
但任誰也不會覺得礙眼——他頂著張清峻凌厲的側顏和人言笑,漆黑長睫隨意耷著也能低出幾分慵感,今天是件純黑針織薄衫,松松垮垮,砌出一身修長挺拔的骨架,從頸側探出一尾的紅荊綻在冷白皮上,就更豔得刺眼又蠱人。
宋晚梔沒想過前一秒還在腦海裡的人影下一刻竟然就這麽拓到面前了。
受驚過度下她呆立原地,分不清真實和虛幻地望著那人。
直到那人微微揚起的眼尾勾著不在意的視線,掠過她,然後停了一兩秒,黑漆漆的眸子又落回來。
四目相對。
“宋,”江肆散漫地停頓,似乎回憶過後,他卻啞聲笑了,“宋梔子?”
“……”
被江肆極具親略性的黑眸噙住,宋晚梔最後一點沉湎消散乾淨。
她還沒來得及對他明顯的捉弄作反應,那人突然長腿一跨,半步就近了眼前。
江肆過來得太突然。
宋晚梔毫無防備地懵了,她下意識地低頭把眼睛一閉,只聽到耳旁“砰”的一聲,清冽的薄荷混著煙草的氣息將她撲了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