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todd接到餘的電話的時候,正在通訊頻道裡跟leo扯皮。
一感受到手機震動,他懵了足有兩秒才陡然反應過來。
接起電話時,todd聽出對面的聲音來,更懵了:「餘??你怎麼會給我打電話?你不是最怕監聽和信息洩露嗎?今天是吃錯–」
「閉嘴。 」
「……」
todd這次特別聽話。
因爲他聽得出來,餘的聲音雖然跟平常一樣冷得很,但一般情況可是聽不到這種隱約的氣急敗壞的情緒的。
不過……這得多大的事情才能叫餘這種活像永遠沒情緒的人都有了「氣急敗壞」這種反應?
沒用幾秒,todd就知道答案了–
「蘇桐在king眼皮子底下被人帶走了,似乎是蘇桐當初大學期間的好友做了內間–當初leo追查到e日ca身上根本就是錯的。一直在給那邊通風報信、透露蘇小姐行程的,就是當時從機場開始就跟蘇小姐在一起的susan。」
todd待了兩秒,沒忍住「**」了一聲。
跟著他反應過來:「不對啊,這邊這個海關官員我們一直監視著呢,他打出去的每一個電話我都查得清清楚楚、他見的每一個人也全都沒逃過我們的後續監視。 –他根本沒有機會也確實沒有聯繫過其他小隊或者專職委託人。」
「說這些都沒用了。」
餘冷聲,「蘇桐身上的所有追踪設備都被廢了–對方顯然是行家裡手, king差點把t市翻個底朝天也沒找到。」
「那你給我打電話幹什麼?直接讓我–」todd的話音戛然一停。
兩秒後,他只覺得自己頭皮都麻了起來,「你別跟我說,king他…………來a國了??」
「我發現的時候他已經登機幾個小時–按時間估計已經到了。」
「what the ** !」
todd幾乎原地蹦了個高,電話都沒顧得掛,就連忙調頻連leo那邊的通訊–
「leo leo快快快!老大來了!你趕緊進去把那個人帶走–不管塞到什麽角落,千萬別讓老大看見他就行!」
然後todd和電話裡的餘都聽見leo絕望無奈的聲音:
「已經晚了。」
「…… 」
todd已經髒話都駡不出來了。
「待會兒聯繫!」
跟手機裡吼完一句,他就撑著手邊的天臺直接蹦了出去,順著管道靈活得跟隻猴兒一樣竄下了這棟四層的樓房,在黑夜裡飛快地朝著那個海關官員的家裡奔去……
todd到那人別墅外面的時候,正瞧見別墅門大大方方地敞著,已經廢掉的門鎖宣示著幾分鐘前它遭受了怎樣的暴行。
todd頭大,想都沒想幾步躥了進去。
一路暢通無阻經過玄關,todd循著動靜走進餐廳的時候,正見到leo在一旁手足無措。
而一身黑衣黑帽的男人單手把那個足有200斤的海關官員摁在冰箱門上–像是掐了隻鶏。
男人手裡那把明顯開了刃的牛排刀,冷色的鋒芒離著那海關官員肥碩脖子上的頸動脉只有毫厘的距離。
todd的動態視力足以清晰地見到那胖子官員腦袋上豆大的汗珠不要錢一樣地往下滾,身體更是抖得像個中風病人。
–他還真擔心對方一不小心把自己的頸動脈抖到牛排刀的刀尖上。
想也是一副鮮血四濺的場面。
就算不晃到刀上去,只看他這副被掐著脖子雙脚離地、臉色漲得通紅髮紫的狀態,估計最多再一分鐘就嗝屁了。
而且這人還是a國的海關官員–雖然能做出暗殺這種指示的肯定不是什麽好鳥,但真讓這人死在了king的手裡……
todd想了一秒不到,腦袋已經搖成撥浪鼓了–
「老大老大老大–你冷靜啊!」
然而站在那兒的男人對於他的聲音却猶如充耳未聞,隻把那刀尖穩穩地抵在胖子官員的脖子上。
「我給你最後一個機會。」
男人聲音嘶啞,沒戴護目鏡而露出的深藍的眼瞳四周血絲密布,駭人驚絕–
「她、在、哪、兒?」
那胖子官員汗如雨下。
他毫不懷疑–自己只要說錯一個字,這個從闖進來開始動作就已經敏捷得接近人類極限的男人一定會反手把那把餐刀扎進自己脖子裡。
以這人的動作之迅疾,他應該還能聽得見那「噗呲」一聲刀入動脈的聲音。
「…………」
一想到這兒,這胖子官員幾乎要嚇尿了。
他咬了咬舌尖以平生最快的語速吼了出來–
「我我我真沒敢再找人了但我知道是誰指使的我不騙你我發誓–!!!」
聞景眼神一厲。
後面leo和todd對視一眼,見事有轉機,他們也一起衝上去–
「king你冷靜,他現在是我們至關重要的綫索,爲了蘇小姐你也忍一下啊!」
難得一點都笑不出來的leo同樣語速驚人。
他和todd配合默契:一個從聞景手裡把那把要命的牛排刀勸走,另一個趁機從聞景另隻跟鐵箍似的手底下,把那胖子官員的脖子給搶救下來了。
獲救的胖子官員癱軟地坐在地上,捂著自己的脖子直喘粗氣,一副死裡逃生的模樣。
「我給你十秒–」
頭頂那個男人的聲音依舊猶如惡煞,像是已經不帶半點人類的情緒:「說不出來,你會死得比剛剛更慘。」
「–我說我說我說!」海關官員嘶啞著嗓音拼命地喘粗氣,「賭場那天我是去見一個走私頭子–他買通了海關很多人我……我只是其中之一、他絕不會允許有人發現錄像帶裡有……有海關官員和他碰面的事情–最開始委托你們的就不是我而是他啊!我哪裡敢啊!」
看這胖子官員嚇得魂魄難附的樣子,todd和leo對視了眼,都在對方的眼裡看到了同樣的憂慮:
走私那些瘋子心狠手辣,沒有哪個手底下沒壓著好多人命的。
如果蘇桐真落到了這樣的人手裡……
沒等他們想完,一隻手機摔在了那胖子的臉上。
冰冷而毫無感情的聲音再次響起–
「聯繫他。」
「…………」
蘇桐的意識從黑暗裡慢慢甦醒過來。
她艱澀地睜開眼,灼目的白熾燈的燈光,晃得她眼前一片繚亂的重影兒。
蘇桐本能地動了下身體,想要坐起身。然而下一秒,她就感受到了來自手脚的束縛和僵痛。
「老闆,她醒了。(英)」
旁邊有人開口。
蘇桐的理智在這幾秒間逐漸回歸,昏迷過去之前的記憶也一幷涌進了腦海。
「susan……」
這個名字被蘇桐從齒縫間擠了出來。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跟她大學摯交的susan竟然會爲了自己的前程把她出賣得這麽徹底。
「你想找她嗎?」
一陣皮鞋踩地的聲音之後,蘇桐的面前多了一個俯視著自己的白人男性。
那人眼角明顯的疤痕像是在對他絕非善類的身份做注解。
而對上蘇桐的目光,那人咧嘴笑了,目帶寒光:
「真抱歉,她已經死了。」
「–!」
蘇桐的瞳孔猛地一縮。
站著的男人却神情平靜地像是問了個好而已。
「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東西,都不會留著的。」
「……」從這平靜的話聲裡,蘇桐聽出了令人骨冷的殺意。
她咬緊了齒尖,强迫自己鎮定下來。
–要想活著從這裡離開,哪怕只有一絲機會,她也必須用最理智最冷靜的自己去面對。
蘇桐的大腦飛快地運轉起來,而同時她幷沒有保持沉默。
「你是什麼人?」
「欸,真是個無趣的問題。」
那人一拎褲脚,蹲了下來,「我說了你又不認識,何必要問呢?」
蘇桐攥緊指尖,「之前在電視台,那個維修工人是你們派過來的。」
「……」
那人一楞,繼而用饒有興趣的眼神快速地打量了蘇桐兩秒。
然後他笑著說:「這樣才對啊–!這樣才有意思嘛!我就說,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讓我都差點栽了跟頭的小記者–怎麽也不該是個無趣的普通人才對!」
「你想要什麼?錄像?」
「蘇小姐是個聰明人。」
「我可以給你,」蘇桐毫不猶豫,在對方試探的眼神裡,她說,「那個錄像對我來說已經沒任何作用了–我當然可以給你。」
「噢?這麽配合?還真是叫人意外啊。」
那人撫掌大笑,笑了許久之後他低下頭,定定地看著蘇桐,目露精光–
「畢竟在我的調查裡,蘇小姐可是個爲了記者事業奮不顧身的人!」
「……」
一聽對方提及調查,蘇桐像是猛地想起了什麽。
她的目光快速在整個房間內逡巡了一圈。
在見到那一排彪形大漢後,蘇桐的心情一沉一浮。
沉是因爲她發現自己確實幾乎沒可能憑自己逃出這裡,而浮……
蘇桐微微垂下眼,鬆了口氣。
還好。
還好他沒有也被牽連進來。
只是此時距離自己昏過去不知道過了多久,那人一定急壞了吧……
「蘇小姐可真是好膽魄啊。」
耳邊那白人冷厲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還沒見有幾個人,敢在跟我說話的時候走神的。」
蘇桐低著頭,「我只是被嚇壞了。」
「哈哈哈哈–」那人仰頭笑起來,「這樣的笑話,蘇小姐就不要拿來騙我了吧?」
「eden地下賭場那種地方你都敢孤身犯險–你跟我說你嚇壞了?!」
蘇桐咬唇不語。
「我勸蘇小姐還是配合些,把錄像拿出來,也好少遭點罪啊。」
見在對方面前是無法裝作柔弱或是無辜,蘇桐索性也不再僞裝了。
她慢慢掙扎著坐起身,和這刀疤臉的白人對視:
「你剛剛說過的話,你自己都忘了?」
「……什麼?」那人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
眼角的那道刀疤更加兇惡。
蘇桐卻不為所動。
「你之前不是說過嗎–對你沒有利用價值的人,你不會再留。」
說完,蘇桐輕笑了聲,眼神却冰冷而堅毅:「我如果告訴了你錄像的所在,那才是真正自尋死路。」
「–!」
盯在蘇桐身上的眼神陡然一冽,那裡面帶著血腥的殺氣幾乎讓蘇桐下意識地躲開了目光。
同時她心底發寒。
–從這人眼神來看,她確定susan的死多半並非對方嚇唬自己。
而且這人的手上,可能早就沾滿了無數的鮮血。
這一次,看來真是逃不過去了。
如果死在這裡的話……會後悔嗎?
蘇桐在心底問自己。
總是會的吧。
只不過不是後悔以身犯險進了賭場–畢竟如果沒有進到那裡,她大概這輩子都無法遇上聞景。
唯一讓她有些遺憾的,就是之前忙於工作疏離了那人。
……她其實原本想等這次醫院的報導結束之後,就接受聞老爺子屢次私下發來的邀請,陪聞景一起回聞家看看的。
如今看來,大概是沒機會了。
「哈哈哈哈……蘇小姐可真是想多了!」
那人的聲音再一次喚回蘇桐的意識。
她仰頭看向對方。
那人正好也低下頭來,眼神像是條吐著信子的毒蛇–
「我哪裡……敢動蘇小姐你呢?」
奸猾而冰冷粘膩。
蘇桐戒備地看著他,而後回以冷笑。
「你都把我綁在這兒、把susan殺了,還說不敢?」
「先不說蘇小姐你和susan的區別,也不說蘇小姐讓我查了一下之後都有點害怕的背景……」
那人假意做出畏懼的神情,然後下一秒就貼近上來,獰笑著說:
「單就你竟然是king的女人這一點–我就不敢真動你半根手指啊。」
蘇桐表情一僵,繼而變得古怪:「你胡說八道什麽!」
「我胡說八道?我胡說八道???」
這人像是聽了個天大的笑話,拍著膝蓋站起身,衝著站了一排警戒著房間各個入口的彪形大漢們哈哈大笑–
「她竟然說我胡說八道?」
笑到一半這人猝然轉身,聲音全數收斂,神情也猙獰得像個瘋子–
「king幾個小時前剛給我打了電話,現在應該正馬不停蹄地往這兒趕……就他那像要殺人的語氣,蘇小姐還跟我裝什麽傻呢?」
「要不是他接了殺你的任務却不肯動手–我哪裡還需要冒這天大的風險來c國?! 」
「……」
蘇桐的瞳孔猛 一縮,「你說king要殺的是我?!」
她咬住下唇。
不是聞景,而是自己……難道這才是聞景當初死活要纏著跟自己回國的原因?
不等蘇桐想通,這人卻獰笑起來–
「我看他殺你是假、護你是真,要不然怎麽會放出話去,駭得整個圈內沒人敢再接我的任務–逼得我只能自己來?!」
蘇桐越聽越糊塗了。
而她這副神情落到對方眼裡,顯然就只是在裝糊塗而已。
「無論怎麽說,有你在我手裡–他就不敢做什麽了。」那男人又重歸笑容,只是這次他看著蘇桐的眼神尤爲獰惡。
蘇桐咬了咬牙,也撑起一個笑。
「既然king真如你所說的那麽可怕,你怎麽信任他會肯爲了我以身犯險?–我跟他只有一面之緣而已!」
「我當然相信。」
這個男人緩緩躬身,眼神可怖。
「你不相信,是因爲你不知道之前他因爲你險些遇害而做出過什麽瘋狂的舉動。」
「……」
蘇桐痛恨著這種毫無頭緒的感覺,但卻又無力反抗。
她只能拼命運轉著思維,試圖從這人的嘴裡找到突破口–
「你既然真的覺得我對他來說那麼重要,還敢這樣綁我?」
「……呵,蘇小姐,我看你對king是真的一無所知。」
「他是一頭狼–爪尖都藏著毒液的獨狼!如果我沒有你這張牌攥在手裡,那我怎麼可能會放他來?! 」
這人的目光在蘇桐的身上緩慢劃過,「所以蘇小姐也不必怕,我不會對你做出什麽–我可不想嘗試被一把刀懸在喉口、不知道哪一天就會突然刺下來的感覺。」
蘇桐正準備再說什麼,突然便聽見緊閉的房門被人敲響。
站在門邊的彪形大漢警惕地走過去,打開了一條縫。
外面嘀嘀咕咕說了句什麽,那人點點頭,又關上門轉身走進來。
他到了蘇桐面前的那人旁邊才停住。
「老闆。」
「king來了。」
話音一落,蘇桐就見窗邊門邊警戒著的所有人,幾乎都本能地綳緊了身體。
一人之威竟能如斯麼?
蘇桐眉心愈發擰了起來。
她實在想不通,king到底爲什麽會爲了她來到這兒……當初一面之緣,雖然那個莫名其妙的吻令她惱怒,但其後那句「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她也記憶深刻。
而這一切,又似乎和這人所說的king對她的感情截然相反。
蘇桐才不相信一個人會只因爲一個吻就對什麽人上心至此。
「讓他進來吧。」
站在蘇桐身前的這個白人似乎也有些情緒繃緊,臉上的笑容也不復如初。
兩分鐘後,在所有人嚴陣以待的注視下,一身黑衣黑帽黑色長褲,連手套、口罩、護目鏡都是純黑色的男人走了進來。
那軍靴的每一步落得極輕,丁點不聞,卻又像是狠狠地踩在每一個人的心尖上。
直到他兀地停住。
所有人本能地身形緊繃,更甚至有站在窗邊的因為精神過於緊張,在king站定的同時就下意識地直接從後腰拔出刀來。
「……放輕鬆。」
護目鏡後的那雙眼睛從進門開始就一瞬不瞬地盯在地上的女孩兒身上。
此時確定蘇桐確實無恙,那人緩緩抬頭,經過變聲器變音後的嘶啞磁性的電子聲震動著整個房間內的空氣。
所有人的心頭都綳緊了一根幾乎隨時要斷裂開的弦。
站在蘇桐面前的白人最先反應過來。
他站起身笑著,目光卻冷:「我等你很久了……king。」
king的目光掠過那人,再一次落到蘇桐身上去。
下一刻,他邁開長腿走了過來。
蘇桐的目光驀然停滯。
不同於兩年前那個只見過一面的king給她的陌生印象。
此時此地走過來的這個男人,儘管渾身上下都包裹在黑色裡–但仍舊讓她無比地熟悉。
無比地、該死地熟悉。
蘇桐的指尖陡然攥緊了,幾乎要摳進掌心的軟肉裡。
她的眼眶突然紅了起來。
「……你滾!」
所有人都沒想到女孩兒會在這時出聲,有幾個離得近的幾乎要衝上來。
而蘇桐已經踉蹌著站起身,衝著男人喑啞了嗓子–
「你快滾–!我不用你–」
話音未落,她的身體被男人箭步上前摟進了懷裡。
「……!」
蘇桐的身形陡然僵滯在原地。
這個最熟悉不過的懷抱,打破了蘇桐最後一絲「他不是他」的希望。
「喲……king,我可建議你小心點–」那白人本能地往旁邊退開,目露警惕地看著男人的背影,同時他獰笑,「蘇小姐的身上,剛好被我裝了那麽一個微型炸|彈……體積雖然小,要這房間裡一半人的命却足够了。」
聽了這話,蘇桐身形微頓,抱住她的男人却幷不意外。
他緊緊地將女孩兒摟在懷裡,像是沒有聽到那個人的話。
這樣緊緊地抱了幾秒,許是覺著不足够,男人抬手扯下了口罩和護目鏡直接甩到一旁。
餘人都怔住,目露不可置信地看著那道身影。
業界人盡皆知:
除了他的三個隊友,沒人見過king的長相。
而此刻,就在他們的面前,那人猶如不設防、又好像已經全不在乎–
他抱緊了懷裡的女孩兒,用盡畢生的貪饜凶狠和小心翼翼,緩慢而又不容拒絕地吻去女孩兒不知何時濕了滿面的眼泪。
「對不起……」
他們聽見扯掉了變聲器之後,那個男聲低沉微啞。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每念一句便小心地吻她一下,「對不起……桐桐。」
「對不起……我來晚了。」
「……」
蘇桐試圖掙扎和推開的手,最終還是遲疑地攥到了男人的衣角上。
然後她微微咬住下唇,發了狠似的緊緊摟住了面前的男人。
—
她沒有哪一刻、這樣把自己的自私和慾望看得清楚明白。
她喜歡他、她愛他–她被童年扭曲過的感情與心理幷不是讓她逃避愛、而是讓她無比自私甚至可怕地想要完完全全地獨占一個人。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這個人。
之前的推拒大概是她良知最後的掙扎吧?
而今,無論是天堂還是地獄,她想拉著這個人一起–既然這個人也是這樣想的話。
「……欸,我是真的不想叨擾兩位。」
煞風景的聲音就在此時打斷了蘇桐的思緒。
她身形微僵地攥著男人的衣服,下意識的反應却是要擋到他的面前去。
儘管場合不對、儘管此時心裡也是血海滔天,但聞景在看清女孩邁出那一步去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薄唇勾了起來。
而後他將人摟進懷裡,禁錮住了,才抬起眼。
深藍的瞳裡目光轉冷。
「……」
在這樣凶煞的目光下,那人忍不住笑容一僵。
然後他側過身笑起來–
「我確實很佩服king你這勇氣,爲了一個……女人。」
他瞥了蘇桐一眼,轉回來。
「不過說實話–我更傾向於永絕後患、尤其是她作爲最有可能成爲指證人的知情者,而你–得罪了你,我可不想後半輩子都活在生怕自己有命睡覺、無命起床的恐懼裡!」
這人說著,慢慢向後退去,似乎想要離開爆炸範圍–
「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你們兩個人一次解决……這樣的話,我想就算那錄像還在,也沒人能找到它來威脅我了,不是嗎?」
蘇桐身形微僵,她仰頭看向聞景。
在那張輪廓深遂的面龐上,她沒看到半點恐慌的情緒。
聞景低下頭安撫地看了女孩兒一眼,然後眼簾掀起,藍色的像是封了冰的瞳子望向那人。
「我有個更好的建議,你不想聽聽看?」
「……」
那人不爲所動,只笑著邊退身邊看兩人,目光裡有戒備與深藏的畏懼。
仿佛他才是被炸|彈牽制著的那個。
而聞景神情近乎睥睨。
須臾之後,望著對方,他咧嘴笑了,眼神森寒。
「抓住她就是抓著king的死穴。」
「king從未聽命於任何人。」
「這種感覺–你們真的不想試試嗎?」
「–!」
一直倒退著的白人步伐猛地停住。
他收起笑,表情近乎扭曲地盯著兩人的身影。
過了很久之後,他才咬著牙笑起來。
「當真?爲了她,你能做到什麽?」
聞景笑得桀驁。
「一、切。」
第六十六章
蘇桐被監禁起來了。
房間的窗都被從外面釘死,只留著通氣孔和一扇門。
門外就是24小時換班巡防的白人大漢。
從那天之後,她已經被獨自關在這裡兩天了。
除了餐點來送飯的,她再沒見過別人。要不是房間裡還有一張放滿了書的書架足以叫她打發時間,蘇桐真懷疑自己會瘋掉。
她抬頭看了一眼時間。
下午5:58。
送餐的人差不多該來了。
蘇桐放下手裡的書,站起來活動了下。
果然沒一會兒,她就聽見了門鎖被擰開的聲音。
蘇桐沒什麽表情地抬頭望過去。
一個與之前送飯人不同的大漢站在門外,他掃了一眼房間確定無异樣之後才稍稍側身,讓出通道:
「king先生,老闆只給兩位十分鐘的告別時間。」
「…… 」
房間內蘇桐呼吸一緊,下意識地轉眸看向大漢空出來的位置。
一秒之後,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男人出現在她的視野裡。
直到對方踏入房間,房門被關上而後鎖住,蘇桐才猛地回過神。
她向著男人站的地方跨出一步去。
但一步之後,蘇桐就停住了。
「你真的……是king?」
眼前的男人穿著黑色的衣褲和軍靴,全身裝束都精悍幹練,眉眼和麵部弧綫都露著再不加掩藏的淩厲和鋒芒。
是同一張臉,但跟她記憶裡多數時候都溫文無害的聞景截然不同。
被關在這兒的過去兩天,蘇桐不厭其煩地回憶了兩人相處的每一個細節。
所有曾經讓她有所懷疑、不解的謎點,如今在男人的真實身份代入成king的時候,都順理成章了。
所以雖然她出口的是問句,但答案早已了然於心。
現在還要再問一遍,只是想聽他一個說法而已。
「是。」
「你是爲了殺我才跟在我身邊的?」
「……」
聞景沉默了兩秒,「你生氣了。」
他沒問,直接用了陳述語氣。
「我不該生氣?」
「對不起,我不該騙你。」聞景抬眼,藍瞳深沉,「但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樣做。」
蘇桐:「……」
她看他就是想氣死自己。
「你該慶幸我冷靜了兩天,你才出現。」
聞景唇角勾起來。
「所以你現在原諒我了?」
「……眼下這種情况,你還笑得出來?」
蘇桐沒什麽表情地睨著他。
「只要你不對我生芥蒂,向死我也笑得出來。」
在男人全然不似說假的目光裡怔了幾秒,蘇桐苦笑著轉開眼。
「現在跟向死確實沒什麽區別了。」
「不會。」聞景微皺了眉,抬手上前點住女孩兒擰起疙瘩的眉心,「有我在。」
見蘇桐微愣,他又踏前一步,直接彎下身把女孩兒攏進懷裡。
「我不會讓你有任何事的。」
「……」
蘇桐在情不自禁涌上臉的燥紅裡掙扎了下,剛要說什麽,就感覺溫凉的薄唇抵到她的耳邊。
男人的聲音壓成了綫–
「我有機會帶你離開……但現在還不行。」
蘇桐不解,但同樣把聲音壓到最低。
「為什麼?」
耳畔沉默了幾秒。
隨後蘇桐聽見那個熟悉的聲音帶著她所陌生的冰冷戾意。
「我要永絕後患。」
這句話讓蘇桐身體僵了好一會兒,回神後她掙扎起來。
聞景鬆開了手。
女孩兒從他身前抬起頭,避諱地看了一眼門外,然後望向聞景。
「不要。」她用力地搖了搖頭,眼神緊張不安。「不要冒險,他們……」
聞景目光深沉,像是一片墜底的黑石,也或是沒有界際的夜幕。
「我知道你不喜歡’以暴制暴’。」
「但那個人是個玩走私的瘋子,他不在乎人命只在乎利益,他必須死。」
「–只有他死了,你才能安全。」
「 ……」
蘇桐攥在他衣袖上的手驀地收緊。
從被綁架到現在,女孩兒的眼底第一次露出完全的恐懼,她咬緊了齒尖鬆開手下落,然後環住男人的腰身用力地抱了上去–
「不要,聞景,我求你……我知道’king’沒殺過人……那是底綫,爲了我也別踏過去。」
聞景抿起薄唇,沒有接話。
昏暗的燈光下,男人瞳孔幽光沉冷如鐵。
房門被人在外面敲響:
「king先生,時間已經到了。」
「……」
聞景抬手握住女孩兒環在他腰間的手腕上,微微施力,拉下。
蘇桐的目光緊緊地盯在他的臉上。
然而直到轉身離開,聞景都再沒有給她哪怕一個眼神的答覆。
望著男人遠去的背影,蘇桐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給攥緊了,疼得她幾乎喘不上氣來。
……
其後一個周,蘇桐也再沒能見聞景一面。
她試圖向守在門口的人打探聞景的去向,然而無論幾次無論問誰,她都只得到了沉默的答案。
這種沉默令她越發不安,一顆心也如同沒有止境地往懸崖下墜去。
然而除了等待,她沒有任何辦法。
直到失去聞景消息的第九天。
夜裡,蘇桐被外面的一陣騷亂吵醒。從來到這兒開始一直是淺眠狀態的蘇桐甫一睜眼,沒用幾秒就清醒了意識,目光銳利地翻身下牀。
她以極輕的落脚聲快速接近衛生間,幷從裡面取出自己放在門口洗漱臺上的磨尖了的牙刷,攥在手裡又飛速返回房間。
聽著外面的騷動聲越來越近,蘇桐毫不猶豫地躥到門邊。
握緊了手裡的牙刷,她背貼上墻,目光謹慎地盯著金屬門。
門外很快傳來一陣激烈的打鬥聲。
一分鐘後,聲音平息。
又過了三秒,蘇桐聽見自己身側的金屬門鎖芯哢噠一聲。
她呼吸屏住,眼睛緊緊地盯在門縫上。
剎那之後,金屬門被人一脚踢開,一個人就地翻滾進來。
蘇桐幾乎瞬時就要攥著磨成利器的牙刷撲上去,只是還未動作,她就藉著走廊裡透進來的光看清了來人的面目。
「–todd?」
蘇桐遲疑而警惕地看著對方。
在經過了susan的背叛之後,她已經難以信任除了聞景之外的任何人。
todd快速檢查了房內一圈,確定沒有其他危險後,他連忙上前。
「蘇小姐,請立即跟我離開。」
蘇桐遲疑了下,目光閃爍地看著他。
todd也注意到了蘇桐手裡尖銳的牙刷,他暗自咧嘴,然後忙開口:「請蘇小姐相信–如果我想對你不利,還不需要用這麼費勁的手段。」
蘇桐轉眼一想這人是以什麼為生,便也釋然。
–對方確實是空手也能製服持械的自己的。
於是蘇桐沒再猶豫,跟著todd立即順著敞開的門快步走了出去。
十分鐘後,一輛開往t市的外觀極為低調的suv裡。
蘇桐急聲問身旁的人:「–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todd嘆氣。
「da.vid是個國際走私頭子,而king答應了爲他護送走私毒品–行動就在今晚。」
「蘇小姐安全無憂,但那邊是什麽情况,我們就不知道了。」
「… …」
蘇桐的瞳孔猛地一縮。
一種不祥的預感蒙上她的心頭。
與此同時。
c國邊境茂密的叢林裡。
慘白的月光下,靠在粗壯的樹幹上的da.vid終於支撐不住身體,慢慢箕坐於地。
聽著四周刷啦啦包圍上來的聲音,感受著閃眼的光束,da.vid往旁邊吐了一口血痰。
然後他仰起頭,呲開嘴,被血染紅了的牙齒泛著森寒。
看著面前那黑洞洞的槍口和麵目冰冷的男人,da.vid狀若瘋癲地笑起來–
「這麽多槍指著–就算你替她報了仇,也得跟我一起下地獄!」
「……」
男人無動於衷,提著槍的手不帶半點移動。
而圍在外圈的人紛紛抬槍指過來,機械喇叭擴開威嚴的聲音–
「你們已經被包圍了,迅速放下武器!我再重複一遍–迅速放下武器!」
伴著這聲音,不知被面前男人打折了幾根骨頭的da.vid「呵呵」地笑著,眼睛裡帶著瀕死的瘋狂–
「來啊,king,打死我–一勞永逸!你不是想替她報仇嗎?來啊!」
黑衣的男人山石一樣巋然不動地立在原地。
唯獨那雙深藍的瞳子慢慢縮緊。
耳邊聲音夾雜夜風冰冷:
「警告你最後一遍–立刻放下手中的武器!」
站在黑暗裡的男人冷眸一哂。
握著槍的那只手裡,食指緩緩地扣下扳機–
「砰!」
—
「砰!」。
兩槍連響。
隨後「撲通」一聲,悶音的重物倒地。
密林裡被驚起了黑壓壓的鳥影,鋪天蓋地往天際飛去……
兩個月後。
新的一周周一早上剛上班,孫仁的辦公室就傳進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進。」孫仁開口。
房門尚未完全打開,稍急的女聲就先到了:
「師父,之前那件–」
「又問那個緝毒案件報導是吧?沒新消息。」
孫仁毫不猶豫地截斷對方的話聲,然後無奈地抬起頭。
「我說小蘇啊,你最近是怎麽回事,怎麽工作一點進度沒有,却把全副心思都放到一個遠在天邊的緝毒案件上了?」
「雖然這個案子裡牽涉的確實是近些年來破獲的最大的毒品走私團夥,但一個多月前所有涉案人員都已伏法,我都說了無數遍了–你到底還有什麽想知道的?」
「……」
站在門邊的人沒有說話。
唯獨一雙漂亮的杏眸都黯淡下去。
呆立了半晌她才慢慢回神。
「我知道了,師父……如果有什麽新消息的話……」
「這句話你也已經跟我說了無數遍了,」孫仁終於坐不住了,直接站起身繞過辦公桌走向蘇桐,「真要是有什麽消息早就來了。兩個月還沒來的,黃花菜都該凉發黴了!你到底–」
孫仁沒說完就連忙住了嘴。
—
到跟前他才發現,一直低著頭站在那兒的蘇桐眼圈都微微紅了。
帶這個徒弟也有兩年了,這還是孫仁第一次見她要哭,給他駭得不輕。一時之間都接不上話來。
而此間,蘇桐自己也意識到失態,她抬手捏了捏眉心壓回了酸澀的感覺。
然後蘇桐衝孫仁擠出個笑。
「沒什麽事我先回去了,師父再見。」
說完,蘇桐便黯著眼眸轉身往外走。
「小蘇。」
孫仁喊住她。
「……嗯?」
「我看你最近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蘇桐搖了搖頭,却也沒力氣解釋。
孫仁嘆了口氣。
「你這兩個月都魂不守舍的,真當我看不出來?」
「這樣……我不問你了,給你放個假,你自己回去好好放鬆一下,也調整調整–好了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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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桐沉默了會兒,點點頭。
「謝謝師父。」
這次她連强笑都懶得做了,轉身離開了。
孫仁給她放假,蘇桐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拎著包從台裡大樓走出來,往家裡的方向走了不知多久,蘇桐有些倦了。
她在路邊找了條長椅坐下來。
這一坐,她楞是從清晨坐到了天黑。
直到環衛工人擔心地走過來推了推她:「嘿,小姑娘–這麽晚了,你該回家了啊!」
「……」
蘇桐這才從半夢半醒的狀態裡回過意識。
她茫然地抬頭看了對方一眼。
「謝謝……」
待開口,蘇桐才發現自己的嗓音沙啞得厲害。
好像……又是一天滴水未進。
也難怪。
蘇桐在心底苦笑了聲,面上却連扯起嘴角的力氣都沒有。
「我看你也一天沒吃東西了吧?」
那環衛工人嘆了口氣,伸手把手裡的快餐外帶袋放到了女孩兒懷裡–
「年紀輕輕的,可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啊。」
蘇桐楞了楞才反應,「不用……謝謝您–」她的話音在看清那個袋子的時候戛然一停。
然後她本能地伸手接了過來。
以前她一做起稿子就三餐不顧,那時候他最常給她買的也是這家的餐。
嫌她不愛惜身體,所以好像每次遞給她這個的時候,那人總是最兇的……
環衛工人剛爲女孩兒肯接食物而心裡鬆快了點,就看見一滴水啪嗒一下打在了女孩兒懷裡的袋子上。
沒等他反應,連成串兒的淚珠從女孩兒低垂著的頭髮間刷拉拉地砸下來。
呆呆地在著長椅上坐了一天的女孩兒,突然抱著一個暖烘烘的食品袋哭得停不下來。
「欸不是小姑娘–你這是怎麽了啊?!」
「我找不到他了……」
「你說什麼?誰??–欸不是你別哭了啊–!」
「…… ……」
然而坐在長椅上的人似乎已經聽不見他的話了。
女孩兒只是越來越緊地把自己抱成一團,緊緊地摟著那袋食物,像是生怕什麽離開。
「找不到了……怎麽辦……」她在泪裡喃喃,胃抽搐得生疼,「我找不到他了……怎麽辦…………」
「……」
幾分鐘後。
環衛工人拄著出租車的車門往裡探頭囑咐–
「小姑娘啊,你路上可小心點,別再這樣了!司機師傅,麻煩您了啊!」
說完,他站起身,目送出租車離開。
等車尾也出了他的視綫,站在原地的環衛工人收起了臉上的神情。
他嘆了口氣,摘下手套拿出手機撥出個電話去。
沒一會兒,電話通了。
對面傳來個有些沙啞的男聲:
「她還好吧?」
「好?好個屁!你那破身體還好不好得起來了,不行就別耽誤人家了。」
「–商彥。」
對面男聲低沉地警告了句。
這邊男人撇撇嘴:
「她今天坐在路邊半昏了一天,滴水未進。這麽下去等不到你恢復,她絕對先出事。」
「……」
電話對面的呼吸急促起來。
難得聽對面這人失態,商彥幸灾樂禍地笑了聲。
跟著他突然想起了什麽,立馬端正態度。
「我給你講,按邈邈那邊的輩分算,蘇小姐可是我表姐–你讓她難受了,邈邈知道以後肯定跟我沒完。」
「……之前謝了。後面我自己來。 」
蘇桐是在噩夢裡被敲門聲驚醒的。
從夢裡那一灘血中喊著某個人的名字醒過來時,她已是滿臉淚漣。
跟夢裡的場景一比,這半夜響起的詭异的敲門聲都讓她覺著無所謂了。
不管是什麽,告訴她這才是現實就好、告訴她那個人還只是失踪,沒有真的死在遙遠的密林裡和她再也看不見的地方……
帶著這樣近乎發瘋的掙扎,蘇桐踉蹌著下了牀,一路開燈摸向門邊。
赤脚踩著地瓷,冰冷逐漸降溫了她發熱的大腦。
站到門口時,蘇桐的理智也總算回歸了。
在門再次被敲響時,她眼無波瀾地出聲問:「……誰?」
門外安靜了兩秒。
「我。」
那個聲音沙啞低沉。
無比熟悉。
熟悉得像是一把巨錘猛地敲在頭頂,蘇桐的神智都被這一聲砸得昏沉。
她丟了魂似的打開了門,視綫裡正映入那張熟悉的臉。
所有酸澀的情緒瞬間涌入胸腔,膨脹發酵。
蘇桐的視野也剎那便被泪光模糊了。
—
「聞、景!」
這兩個字像是飽蘸了眼泪的海綿,被她念出口時怨艾忿恨而又情深繾綣。
她積攢了兩個月的逼得自己發瘋的情緒在這一句話裡悉數還了回去。
蘇桐伸手抓住男人的衣領,咬牙切齒又叫人生憐–
「你還知道回來?!」
那凶巴巴的模樣讓聞景無奈。
可也對,這才像他惦念著的花紋漂亮的小老虎,而不是商彥口中那個叫他心疼到傷也不顧連夜飛回來的脆弱的女孩兒。
只是還沒等聞景開口,攥在他領口的手突然滑了下去。
前一秒還凶著的女孩兒撲進了他的懷裡。
泪水瞬間洇濕了他胸前的衣服。
—
「你怎麽才回來…………我真的快活不下去了你知不知道…………你這個混蛋……」
「……」
聞景的眼神一慟。
許久之後,他慢慢壓下眼睫,蓋住內裡情緒翻涌滔天的瞳子。
然後男人從大衣裡抬起還纏著白色綳帶的手,輕輕地撫過女孩兒的發頂。
他低下頭,落上個吻去。
「對不起。」
蘇桐埋在他懷裡,哭得聲音都啞了。
過了幾秒她又突然直起身,紅著眼睛在聞景身上摩挲起來–
「你是真的麼、不是我做夢麼?」
「……」
聞景心疼又好笑。
他嘆了口氣把女孩兒的手捉住,抬起來放在唇前小心地吻她的指尖。
「當然。」
「可他們都說你伏法了……」女孩兒眼睛通紅。
「什麼叫’伏法’?」
聞景哭笑不得。
然後他微微俯身,勾著唇角在女孩兒耳邊親吻–
「我可做過你的’線人’。」
「當然該是最專業的那種。」
「……」
又過了三個月,聞景身上的槍傷才終於完全復原。
挂記商彥當初代爲照顧的恩情,聞景和蘇桐請了商彥與蘇邈邈一起出來用餐。
飯後兩個女孩兒手拉手在前面逛街。
另兩個在各自領域叱咤風雲的男人,此時却只能吊著老遠拎包。
好不容易歇息下來。
商彥逮著空打趣聞景:
「傷好利索了?」
「這點傷,算不得什麼。」
「口氣是真不小–就是如果真有這麽大本事,你怎麽還能差點在這麽個小陰溝裡翻了船?」
「……」
聞景從遠處自己的小姑娘身上把目光收回來。
跟商彥對視了兩秒,他驀地一笑,眉眼桀然。
「你真以爲我是不慎受了傷?」
「不然呢?還能是你自己送到子彈上的?」
「–da.vid確實厲害,但在我面前藏槍,他還差得遠。」
「……」笑容僵了兩秒,商彥眼神凝重起來。「你什麼意思?」
聞景轉開。
「我是故意賣破綻給他的。」
「……你特意佑da.vid開槍,好讓緝毒警順理成章殺了他?!」商彥沉眸,「拿自己的命開玩笑–你瘋了?」
「他非死不可。」
「你可真是……」
過了須臾,商彥才平復下情緒。
「那麽看重她,怎麽沒親手殺了da.vid?對你來說,不是這樣更簡單?」
「是啊。」
想起那間「囚室」裡,女孩兒抱著他說「我求你」時的語氣,聞景仍舊忍不住心口一疼。
他垂下眼。
「為一個人成魔不難。……難的是忍著。」
「’成魔’?」
商彥想了想,了然。
而後他玩笑:「做魔不好麼?地獄裡面恣肆瀟灑,你能做無上的’king’,可比人間好的多。」
「是挺好。」聞景笑笑。
他抬眼望向不遠處陽光下歡笑著的女孩兒。
「可人間有她,我捨不得。」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