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蘇桐醒之前幾分鐘, todd和leo剛在不遠處聚了頭。
與聞景的通訊還連著, todd游離著視綫,一邊觀察場內情况一邊做匯報。
「之前酒店裡接近蘇小姐的那個人已經吐口了,是孤兒院的院長授意,想拿回錄像,順便威脅一下蘇小姐。」
「是他自己的意思?」
「嗯,勝貿集團應該沒有參與進來。」
todd猶豫了下,問道:「king,報導的事情,你想怎麼處理?」
「……」
聞景沒說話。
他側開眼瞥向卡座裡睡容安詳的女孩兒,薄唇不知不覺就勾了上去。
「–king?」
直到耳機裡聲音再次響起,聞景才將目光轉回正前方。
「你們討論過了?」
三人此時用的是隊伍頻道,始終旁聽的leo聞言,笑著看向todd。
「我就說你倆別想瞞過king。」
todd翻了他一眼, 「我跟餘都認為,這件事牽涉媒體,萬一曝光暗訪過程…………king,你回國前後這幾天,在攝像頭下露面的時間比從前幾年加起來都多,跟我們同場合出現的次數也太多了,萬一被有心人盯上,發現你的身份是遲早的事情。」
「你剛才問我,’想怎麼處理’?」
「啊?對…… 」
「你和餘都沒搞清楚一個事情。」
「什麼?」
「這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聞景把自己蓋到女孩兒身上的外套往上拉了拉,然後他垂眼看著女孩兒, 「因為現在能決定我的,是她,不是我自己。」
「……」todd啞然。
聞景低笑著收回了手,後倚進卡座沙發裡。
仰頭看著七彩斑斕的射燈,他目光深遂。
「二十年前,kathe日ne去世那天開始,我就沒了畏懼這種情緒。」
「但前天晚上,在那個套房外,看著那條敞開的門縫和裡面那人拿著的短匕–就一把可笑的短匕而已…………它却把我欠了十七年的恐懼全部還回來了。」
「todd,你和餘都不會知道我費了多大力氣才忍下來、沒把他從十八層樓上扔下去。」
「……」
聽著男人低沉平靜的聲音,todd和leo却神情複雜地對視了一眼。
他們在對方眼裡看到與自己同感的擔憂和慶幸。
頻道裡沉默許久。
todd嘆氣,「所以,king……你已經拔不出來了嗎?」
聞景驀地一笑。
「我栽了,也認了。」
他躬回身,手肘撑著膝蓋,側過臉望著女孩兒。
看著那雙閉著的眼睛,他的聲音下意識地放輕。
「就算死在她手裡我也認了。」
todd還想再說什麼,旁邊的leo突然插進話。
「老大,有人過去了。」
「嗯。」
聞景應了聲,却一動沒動,仍舊只盯著身旁的蘇桐。
直到不遠處有人站定開口。
「當初那麽豪言壯語的跟老爺子放話,怎麽才過三年就回來了……四弟?」
「……別那樣稱呼,」聞景不緊不慢地抬了眼,瞳色冰冷,「我嫌噁心。」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聞景血脈上同父異母的三哥,聞少嶺。
說是兄弟,面前這人却足足比聞景大了二十多歲。
因爲當初自家獨苗被聞景揍到媽不認識的仇,聞少嶺是聞家三個兄弟裡最不喜聞景的那個。
他此時望著聞景的目光裡,也毫不掩飾自己的惡意。
「嫌噁心?」聞少嶺冷笑了聲,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聞景,「那你就不該回來–你以爲這個家裡,有誰真正歡迎你?」
「……」
聞景沒說話,眼神冷徹地望著聞少嶺。
對視了幾秒之後,却是聞少嶺忍不住先避開了目光。
他暗自咬牙。
—
一點都沒變。
從十多年前這個小崽子第一次來到聞家起,就是用這凶狼一樣的眼神冷冷地刮過他們所有人虛僞的笑臉。
即便那會兒還只是個剛到他們胸口的衣衫襤褸的小鬼,這個人望著他們時永遠帶著睥睨和不馴的冷意。
叫人氣得牙根都癢。
……偏又壓不下遍體生寒。
「我會回來,跟聞家沒有半點關係。」
聞景垂了眼。
「–只要你們不來打擾我。」
「你這是在威脅我?」
「……」
聞景嗤笑了聲。
他的視綫在偌大的穹頂下轉了一圈,最後停落到聞少嶺的身上–
「威脅你?……離了聞家,你配嗎?」
聞少嶺被這話氣得漲紅了臉:
「聞!景!」
聞少嶺出口原本只爲發泄情緒,他很清楚這頭狼有著他一個人–不,再捆上這場子裡所有安保–也打不過的實力。
但他沒想到的是,自己話剛出口,從一見面開始都沒什麽情緒外露的聞景却猛地抬眼睖向他,聲音也壓得低沉:
「–你他媽找死?」
那眼神駭得聞少嶺本能往後一退。
等他回過神來,惱羞成怒地看向聞景,對方却已經沒再往他這兒落半點注意力了–
被聞少嶺之前驟然提高的聲音驚醒,趴在沙發上熟睡的女孩兒正迷濛著眼神爬起來。
她慢吞吞地眯著杏眼瞧了瞧周圍環境,然後才後知後覺地轉向坐在自己身邊的男人。
對方正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見蘇桐到底還是被驚醒了,聞景惱怒地睖了聞少嶺一眼。
然後他轉回去,放低了聲音:「醒酒了?那我送你回–」
話音在那只有點冰涼的手落到他臉上時,戛然而止。
呼吸都帶著一點果酒香氣的女孩兒慢騰騰地在沙發上跪起身,貼覆過去。
黑白分明的眸仁裡瞧不見焦點,微灼的呼吸從下吹拂上來。
女孩兒軟聲喃喃著,似乎有些疑惑:「你是……誰啊?」
聞景:「……」
「好像有點眼熟……」
沒等到回答,女孩兒也不在意,只又凑近了一點。「……啊。」
她突然低呼了聲。
這副和平常完全不同的傻乎乎的模樣,讓聞景有些失笑。
他垂眼,「認出來了?」
女孩兒却自豪地搖了搖頭,「不是–你長得真好看。」
聞景視線一頓。
而後他側開臉笑了一會兒,才轉回來。
「就這樣?」
「……啊?」
女孩兒遲鈍地疑聲。
「你真沒認出我是誰?」
「你……你是誰啊……我認識嗎?」
聞景氣笑了,「我是你丈夫。」
「…………」
空氣安靜。
沉默了幾秒,女孩兒一擺手,眉眼都彎下來:「怎麼可能?」
聞景沒說話,一挑眉。
–看來還沒醉成個小傻子。
然後他就聽見女孩兒拍著胸脯跪直了身,聲音都提了一倍–
「我才十八歲,法律規定我不能結婚!」
「…………」
耳機裡傳來噗嗤兩聲憋不住的笑,聞景無奈地撫了下眉骨。
看著女孩兒那一臉「我守法我驕傲」的表情,他嘆了聲氣。
然後眸子冷下來,四下掃了一圈。
與之目光觸及的看熱鬧的客人,都紛紛把自己的視綫收了回去。
聞景這才轉回來,耐著性子哄。
「桐桐聽話,坐下來,別摔著。」
還跪在沙發上的女孩兒一待,低下腦袋。
「你怎麼知道我小名……」
她慢慢坐下去,猶疑,「……你真是我的丈夫啊?」
聞景也是微怔了下。
他確實不知道「桐桐」是蘇桐的小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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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也沒解釋,「嗯。這下相信了?」
女孩兒剛剛還笑銀銀的臉蛋頓時哭喪下來。
聞景瞳色一深,「不喜歡我?」
女孩兒抬頭看了他一會兒,搖了搖頭。
「好看,喜歡。」
「……就好看才喜歡?還是好看的都喜歡?」
聞景聲音微涼。
只不過收到女孩兒無辜迷茫的眼神,他又在心裡嘲笑了下自己的幼稚–跟個小醉鬼還想計較這種問題。
「那為什麼不高興?」
「因爲……我答應了一個人,不結婚的。」
女孩兒眼神認真。
「……」聞景眼睛輕眯了下,「你答應誰不結婚?」
女孩兒猶豫著,沒開口。
「我已經是你的丈夫了,你可以告訴我。」
「……那我只能跟你一個人說噢。」
「嗯。」
聽出確有其人,聞景眼神都危險了。
然後他便見女孩兒小心翼翼地趴到自己耳邊。
「是桐桐。」
「……嗯?」聞景難得怔住。
而女孩兒細軟的呼吸還吹拂在側,「我答應了桐桐,不要結婚。」
「……」
一點猜測從聞景心頭掠過,他眼神一緊,抱住了要退回去的女孩兒。
「桐桐為什麼不要你結婚?」
女孩兒慢慢皺起柔軟的眉心,聲音輕顫了下。
「因為……會疼。」
「爸爸會打人,媽媽會害怕,桐桐會疼。」
「–!」
扶在女孩兒後背上的手倏然攥成了拳。
白晰指背上的青筋一瞬間綻了起來。
聞景的眼神這一刻深沉得可怖。
幾乎無法壓抑的想要殺人的衝動和劇烈的疼痛一起,從心臟泵到四肢百骸。
許久後他才開口,聲綫沙啞低沉。
「很疼嗎……」
女孩兒埋在他的懷裡,悶悶地點頭。
聲音帶著努力憋著的哭腔–
「好疼……」
「以後有我在,不會再疼了。」
他的手慢慢地撫上女孩兒的長髮。
聲音平靜,一字一頓。
「誰敢叫你疼,我就殺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