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林芷還記得林語驚出生的那年格外的冷,十月底一場雨下完溫度驟降,那天孟偉國外地出差,林芷一個人在家,疼痛來得突如其來。
生產的時候身邊只有傭人在,折騰了十幾個小時,小姑娘呱呱落地,皺巴巴的一團,醫生說已經是新生兒裡很漂亮的了,林芷看著覺得也不怎麼好看,像個小蘿蔔頭。
她那時候也想過,小蘿蔔頭長大以後會是什麼樣子,會像爸爸多一點還是像媽媽多一點,喜歡爸爸多一點還是喜歡媽媽多一點,她會穿著漂亮的裙子奶聲奶氣地跟在她後面叫媽媽。
孟偉國工作忙,一個禮拜後才回來,那時候林芷不在意,她那麼全心全意地愛他,她能理解能接受能包容他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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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她還是相信愛的,
她將自己最天真的,最好的歲月裡全部的赤誠和真心毫無保留地給了一個人,換來的卻是那人的欺騙和背叛,孟偉國紅顏無數,婚後秉性不改,選擇她不過是因為可以少奮鬥幾年。
她天之驕子,家境殷實容貌能力出眾,追她的人排著隊,要什麼有什麼,順順遂遂的人生,本以為大學遇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然後嫁給了愛情,從此一生平安喜樂。
結果一顆滾燙的心被人踩在了腳底下,連帶著尊嚴和驕傲,還不夠,十幾年相互折磨和煎熬像是淬了毒的刀,一刀一刀戳破了她最後一點奢求。
她驕傲了一輩子,沒辦法接受自己在這上面輸了個一敗塗地,連帶著和孟偉國有關的一切都讓她不能接受,無法釋懷。
看見她,就想起他。
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林語驚。
孩子當然無辜,但是想法從來沒辦法受理性的控制。
林芷不知道該怎麼接受她身體裡的那一部分,屬於孟偉國的基因和血液,即使這是她的孩子,她甚至還記得她第一次在她的肚子裡踢出來的小小的腳印,她出生時第一聲啼哭。
但她同樣也是最簡單最直接的見證,林語驚的存在讓她一次次地想起那些一敗塗地的,那些殘破不堪的,那些鮮血淋漓的。
那些她最隱秘的難堪,她從未有過的失敗。
每一分鐘都是一種折磨。
在決定做子宮切除那天,醫生曾經勸過她,她的病不算嚴重,發現得也早,其實是可以只將腫瘤的部分切除的,不需要把子宮全切。
但林芷幾乎沒猶豫,她不需要這個,她這輩子都不會再跟另一個男人孕育第二個孩子,刻骨銘心的教訓,一次就夠了。
林芷沒辦法對林語驚說你放手大膽的去愛吧,你一定會遇見一個人,他會始終愛你。
這種她骨子裡就不相信的話,她說不出口,她只能依仗著她們之間僅剩的一點血緣上的聯繫,試圖說服林語驚她從現實裡領悟的東西。
你這麼奮不顧身的付出自己的真心,最後受傷的只會是你自己。
就像當年的我一樣。
你要聽我的。
我說的話一定是對的。
林語驚的性格她太了解了,她將愛情裡最現實,最殘酷的東西剖開在她面前,她一定會動搖,因為她也不相信,她跟她太像了,她甚至連那通電話都沒掛,她穩操勝券。
在聽見林語驚說出那些話以前,林芷都是這麼覺得的,但是這一刻,林芷忽然有些無措。
像是她心裡那座一層一層疊起的積木高樓從最底層被人抽掉了一塊,有什麼她始終堅持著,相信了十幾年的東西在搖搖欲墜。
她想扶,想阻止,想將那塊積木重新塞回去,可忽然間發現,自己早已無從下手。
林語驚回憶了一下,她上次哭是去A大找沈倦的時候,九月初,掰著手指頭算一算,距今竟然只過了五個月。
她一直覺得自己眼窩子深得像個萬丈深淵,現在看來,她對自己的認識有偏差。
自從認識了沈倦這人,她變得越來越矯情。
林語驚指尖按著內眼角,強逼回去了眼眶裡的澀意,至少在林芷面前,她不能脆弱得這麼不堪一擊。
林芷始終沒說話,傭人站在廚房門口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句話都不敢說。
林語驚也不想說話,她轉身上樓,進了房間坐在床上,發了好長時間的呆,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應該給沈倦打個電話告訴他一聲,自己到了。
她抽出手機,想了想,怕自己聲音和情緒不對勁兒被聽出來,改發了條微信。
沈倦回得很快:發個定位。
林語驚隨手給他發了個過去。
沈倦沒再回,這會兒他大概回去訓練了,林語驚放下手機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眨了眨眼,忽然嘆了口氣。
萬一林芷徹底火了,從此和她斷絕關係,不讓她繼承家產了怎麼辦?
到時候窮的就是不是沈倦了,而是她。
她得抱著男朋友的大腿過活。
林芷那個性格脾氣,林語驚越想越有可能,腦子裡已經彩排了一場三萬字的劇本,要麼你分手,要麼你以後改姓吧,林家的錢你一分都別想要。
林語驚趴在枕頭上,半耷拉著眼皮,快睡著之前還迷迷糊糊地想著,覺得自己犧牲實在是太大了。
為了區區一個男人,竟然放棄了萬貫家財。
林語驚一覺睡醒過來是五個小時後,天黑得徹底,大落地窗外月光隱約浮動。
她是被餓醒的。
白天在飛機上只吃了點兒機餐,回來就跟林芷吵架,上樓倒頭就睡,到現在胃裡那點兒東西早就空乾淨了。
林語驚坐起身來緩了會兒神,白天睡太久,忽然一坐起來還有點兒迷糊,她打了個哈欠,抬手用手背抹了把眼睛,起身下床洗了把臉,開了房間門下樓,準備找點兒吃的。
路過二樓書房,房門虛掩,明亮光線順著門縫投在走廊深色地毯上,裡面隱隱有說話聲傳出來。
林語驚愣住,差點以為自己幻聽了。
她走近了,實實在在聽到裡面的人說話的聲音。
「我這人脾氣不太好,也不怎麼尊老愛幼,敬您一聲是因為你是我女朋友血緣上的母親,我感謝您給她生命,也謝謝您當初放棄她讓她去了A市,僅此。我不知道您有什麼身不由己有什麼有苦難言,也不關心您見過的男人吃過的鹽比我走過的路多多少,那是您自己的事兒,什麼樣的經歷都不能成為傷害別人的理由。」
林語驚靠在門邊兒,還是有點兒沒反應過來。
沈倦說著這話的時候不緊不慢,隔著門板聽著有些悶,聲音比平時更沉些,淡聲道:「您自己不心疼自己的女兒,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為了刺激她多狠的話都說得出來,我不行,我聽都聽不得。」
「我捧在手裡的寶貝被自己親媽這麼說著,我忍不了,我捨不得。讓她自己一個人待在這麼個環境裡,天天聽人邪教似的洗腦說些沒人愛你之類的屁話,對不起,我不願意。無論您同意是不同意,人我今天肯定帶走,留不下。」
最後頓了頓,還禮貌地送上了自己最誠摯的祝福:「您新年快樂。」
他語氣淡,卻讓人明明白白地就能聽出來,是憋著火的。
「……」
林語驚目瞪口呆,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沈倦這人還真的是操天操地操空氣啊!
不是,兄弟,你來告訴告訴我,你為什麼誰都敢懟??
她人還一臉呆滯地站在書房門口,下一秒,書房門被人拉開,沈倦看見她,也愣了愣。
半秒回神,垂眸看著她:「醒了?」
林語驚喃喃:「我感覺我是不是還在夢裡呢?你是誰?你為什麼和我男朋友長得一模一樣?」
沈倦抬手,捏了一把她的臉:「是你老公。」
「……」
林語驚一噎,耳朵發紅,瞪著他:「要點兒臉吧。」
沈倦微揚了揚下巴:「去,拿行李。」
林語驚眨眨眼:「幹什麼?」
「回家。」
說是回家,這會兒晚上近九點,得坐凌晨的飛機,到A市後半夜,折騰死個人。
最後還是買了第二天的機票,晚上找了個酒店。
林語驚都沒反應過來,她根本沒想到林芷會放她走。
她本來以為自己八成走不了了,沈倦可能也走不了,畢竟遠在帝都,不是他的地盤兒,倆人一對苦命鴛鴦,她被綁在柱子上看著沈倦被一堆黑社會圍起來瘋狂毆打,瀕死邊緣這人抬起頭來虛弱地對她說了六個字兒——別管我……你快跑……
林語驚人靠在酒店電梯裡,看著緩慢往上蹦的樓層數笑得停不下來。
沈倦瞥了她一眼。
之前那會兒她剛睡醒,反應本來就遲鈍,一時間沒緩過神來,這會兒也明白過來了他為什麼會在這兒,側頭看他:「男朋友,你是不是跟我媽通電話了?」
沈倦也沒否認:「嗯。」
林語驚問:「就……下午的時候?」
沈倦頓了頓,沒說話。
她期末考試結束那會兒,沈倦給林芷打了第一個電話,見了個面。
他一爺們兒,談個戀愛,連丈母娘都要女朋友自己去搞定,那還搞個屁的對象。
這事兒林語驚不讓他管,所以他本來是想瞞著她的,他拿出了自己這輩子從來沒有過的禮貌和誠意,心甘情願地當了一回孫子。
林芷怎麼說他都可以,但她對林語驚說的那些話,沈倦沒法兒接受,他就那麼在電話裡,聽著她委屈哽咽著強撐著的聲音,沈倦心疼瘋了,恨不得一秒鐘就能過去。
他那麼寶貝的姑娘,憑什麼這麼被人欺負。
親媽也不行。
親媽更不行。
他沒想到林語驚剛才會在書房外邊兒聽著,她心氣兒高,肯定不願意被自己聽到這些。
他沉默,林語驚也就確認了。
一聲輕響,電梯門開,沈倦拉著她的行李箱往外走,林語驚跟在後面,倆人穿過走廊,柔軟的地毯藏著腳步,安靜無聲。
沈倦刷卡進門,將房卡插好,林語驚跟在他後面,咔嗒一聲輕響,關了門。
他轉過身來,還沒來得及開口,林語驚直接往前兩步靠過去,抬手拽著他大衣領子往下拉,唇瓣貼上來。
沈倦反應了半秒,摟著她垂頭,張開嘴,任由她闖進來急切地舔舐,和她接吻。
喘息纏繞間,林語驚迷濛睜開眼,手指捏著他大衣釦子,一顆一顆解開,沈倦垂手一瞬,配合著她的動作脫掉外套,落在地上。
林語驚手指下滑,摸上他的皮帶,咔嗒一聲輕響,指尖落下來。
沈倦垂手按住了她的動作,輕輕咬了咬她的唇瓣,啞聲:「髒的。」
林語驚親了親他唇角,細白一根食指勾著他褲腰往浴室裡拽,媚得像個妖精:「那洗澡。」
浴室裡光線明亮,林語驚一進去直接抬手抽掉他皮帶,垂眼,動作猛然頓住。
他褲腰邊緣露出一點兒黑色的弧線。
林語驚愣了愣,拽著他褲腰連帶著裡面的那條一起拉下來了一點兒。
她動作急,蹭著那塊兒皮膚,沈倦「嘶」了一聲,輕笑:「這麼急?」
林語驚沒說話,只垂著頭,長睫覆蓋下去,看不清表情。
沈倦小腹左側,靠近人魚線的地方,多了個紋身,嶄新的,邊緣還泛著紅。
簡單黑色勾勒出一條鯨魚的模樣,不是那麼工整寫實的圖案,線條鬆散,略有些凌亂,卻又細膩精緻。
林語驚一動不動,就那麼看了一會兒,抬起頭來,眼睛有點兒紅:「你今天弄的?」
「嗯,」沈倦說,「沒想著能這麼快見著你,我以為怎麼也得等到年後。」
林語驚沒說話。
她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問過他,紋身弄在哪裡最疼,沈倦說脂肪薄的地方。
小腹上就薄薄一層皮,肌肉線條都清晰,林語驚平時手指刮蹭一下這塊兒,他呼吸都能重上幾分,這地方有多敏感可想而知,肯定要比其他地方疼得多。
林語驚抿了抿唇:「我發現你這個人連紋身都很有個性啊,你就不能紋個別的地方嗎。」
「你不是喜歡這兒麼,」沈倦笑了聲,「平時就喜歡摸。」
林語驚仰頭:「你偷偷紋身,我也要,你為什麼不帶我。」
沈倦抬手,捏了捏她的耳垂:「捨不得你疼。」
林語驚推著他往前兩步,抵在瓷磚上,低聲道:「我想為了你疼。」
沈倦肌肉緊繃,喉尖滾了滾,扣著她的腦袋輕輕往上壓,轉身將兩人掉了個位置,抵著她壓在浴室玻璃隔斷上,另一隻手抬開花灑,溫熱的水流嘩啦啦灑下來,將緊緊貼合著的兩個人從頭澆到了腳。
浴室裡溫度不斷攀升,水珠劃過潮濕的玻璃面兒,一個澡洗完,林語驚人被抱出來壓在床上,頭羞恥地埋在他肩窩,感覺到他的手在動。
她縮了縮,嗚咽了聲,很重地咬了一下他的肩膀。
沈倦抽手,手指上沾著東西,透明的。
他隨手從床頭抽了兩張紙巾抹在上邊兒,又去抓她的手腕,往下拉。
林語驚迷迷糊糊地感覺到不對勁。
這個程序為什麼又回到了原來的發展軌跡了?
她從他肩窩裡抬起頭來,紅著眼睛看著他:「沈倦……」
沈倦舔吻著她的耳朵尖兒,把著她的手,手指一根一根,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嗯?」
林語驚被燙得一抖,手指無意識地用了點兒力。
沈倦喉嚨裡發出悶悶的一聲,仰了仰頭,脖頸的線條拉長,喉結滾動。
林語驚像是被蠱惑到了似的,她忽然仰頭,含著他的喉結輕輕舔了舔:「我不想這樣……」
他垂頭親她,聲音含糊:「你想哪樣。」
林語驚握著他輕輕往下拉了拉:「這樣。」
他閉了閉眼,咬著牙說了句髒話,啞著嗓子:「林語驚,你別惹我。」
林語驚沒聽見似的,耳朵通紅的,頭湊到他耳邊,叫了他一聲:「哥哥……」
她頓了頓,舌尖刮蹭著他左耳上的黑色耳釘,又說了兩個字。
轟的一聲,沈倦腦子裡所有的理智全都被炸成了廢墟。
第93章
林語驚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麼要惹沈倦。
他這種明明之前手動擋開了二十年折騰起人來卻依然花樣百出的選手,一看就是知識儲備十分豐富的,應該是看了不少小電影,林語驚本來以為自己曾經開啟的那一半大門已經是做這事兒的極限了,就算真的進一步發展下去,她估計也不會比用手什麼的更累。
林語驚覺得自己還是太年輕。
黑夜漫長無邊,沈倦義不容辭地用實際行動告訴了她倦爺「你別惹我」這句話是有分量的。
水汽瀰漫的浴室,他從後面抱著她,胸膛貼著她的背,人覆上來:「累?」
她話都說不出來,頭抵著淋浴浴室裡的玻璃隔斷嗚咽著往前躲,馬上就要逃出生天的時候又被人勾住腰撈著撞回去。
林語驚「啊」地一聲,覺得自己的叫聲淒慘得像是養殖場裡即將被抹了脖子放血的雞鴨鵝。
沈倦親了親她耳後的皮膚,滾燙的鼻息染著通紅耳廓,輕咬著她纖細脖頸上薄薄的皮膚,聲音沙啞的:「跑什麼,不是你讓我這樣的麼,還瞎他媽說話勾引我?嗯?」
她嗓子都啞了:「不了,我錯了我錯了,我沒說過,我不說了……」
林語驚轉過頭去胡亂地親他,她服軟示弱討好,尊嚴算什麼,關鍵時刻哪有命重要:「輕點兒,哥哥,沈倦哥哥,別弄了……」
「最後一次,」沈倦手按在她腿上,指腹刮蹭著腿上的疤,哄著她:「腿張大點兒,聽話。」
「我聽個屁,」林語驚腿軟到站都站不穩,求饒撒嬌全都無濟於事,她徹底崩潰,完全不幹了,靠在他身上哭著罵他:「沈倦,你根本不愛我,你就是為了得到我的身體。」
沈倦沒聽見似的。
「我才十八歲,十八歲,你禽獸不如。」
她抽噎著:「你還說你一輩子疼我,你一點兒也不疼我,你把我從家裡騙出來,就是為了把我幹死在——啊!」
沈倦扣著她手腕翻上去,壓在冰涼的玻璃面上,啞聲叫她:「寶貝兒,叫兩聲好聽的,哥哥疼你。」
……
早上九點,沈倦將餐車推到床邊,赤豆粥燉得稀爛,滷煮炒肝香味瀰漫。
沈倦去洗手間洗漱回來,坐在床邊兒,捏了個水煮蛋,敲開蛋殼,仔仔細細地剝。
剝了兩個放在碟子裡,他拍拍被子裡的人:「起來吃點東西。」
林語驚迷迷糊糊地耷拉著眼皮,瞥他一眼,沒聽見似的,扭過頭去把腦袋扎進枕頭裡,繼續睡。
她實在是太累,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兒不酸的地方,沈倦昨天晚上像他媽磕了藥似的,她不過就是大著膽子說了兩個字,這人直接瘋了,最後逼著她說了一大堆破廉恥的話,才終於肯放過她。
林語驚發誓,她再也不會主動惹沈倦。
酒店房間裡空調溫暖,她趴在床上,整個人陷進柔軟床裡,漂亮的蝴蝶骨和肩頭全都露在被子外頭,手腕上一點點他握出來的印子。
沈倦側身,靠過去,垂頭親了親她的耳朵:「吃點東西再睡?」
林語驚耳朵紅了,開始了事後新一輪的羞恥。
睡也睡不著了,她睜開眼睛轉過頭來,看著他,叫了他一聲,聲音啞:「沈倦。」
沈倦將溫水遞給她,脾氣好得不行,男人飽食饜足後溫柔又耐心,鼻音低而輕:「嗯?」
林語驚接過水杯,坐起身,人一動扯動著腰和腿全都酸疼,她幽怨地看著他:「你應該去當鴨子。」
「 ……」
沈倦瞇起眼:「你是不是還沒被操夠。」
林語驚嚇得往後縮了縮:「夠了,真夠了。」
沈倦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身子往後靠了靠,嘆了口氣:「老子忍瘋了都捨不得碰你,你非得不要命地來惹我,林語驚,你說你是不是自找的。」
林語驚點點頭,沒再說話,到處摸了一圈兒,又看向他:「我手機呢?」
沈倦起身走到門口,彎腰撿起丟了滿地的衣服,從她外套口袋裡摸出手機,拿過去遞給她。
林語驚接過來,垂頭擺弄了半天。
沈倦瞥了一眼,上面是某購物APP的界面。
他慢條斯理地舀了碗赤豆粥出來,攪拌著晾著,隨口問:「買什麼?」
「鞭炮,」林語驚頭都不抬,「紀念一下這個重大的日子。」
「……」
沈倦:「?」
林語驚指尖在屏幕上滑動著,繼續道:「我琢磨著五百響都配不上你這個的業務能力,那得買個兩千響的。」
「對了, 」她說著,忽而抬頭,「你不去敲敲隔壁客房的門嗎?」
沈倦有些莫名:「我敲人隔壁門幹什麼?」
林語驚看著他,平靜地說:「通知他們一聲,你不是處了。」
沈倦:「……」
沈倦差點以為他昨晚真弄得太狠,把林語驚欺負發燒了,是不是腦子不太清醒,結果小姑娘說完又懶洋洋地把自己塞進被子裡,估計也就是在吐槽他。
雖然沈倦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槽他些什麼。
本來沒想著要幹這事兒,他買的中午回A市的機票,現在這麼一看,林語驚完全黏在床上了似的,整個人都懶懶的。
沈倦也捨不得她現在折騰了。
他把機票改簽,延後了兩天。
他們在帝都過了個年,兩個人,除夕夜那天晚上,還跟何松南視了個頻。
何松南視頻發過來的時候林語驚剛洗完澡,穿著浴袍擦著頭髮出來,從沙發後面繞過去,浴衣也不好好系,大片皮膚露出來,細腰長腿,半濕的長髮披散著,漆黑。
其實只一晃而過一個影子,沈倦第一時間直接就把手機給扣在沙發上。
何松南在那邊「我操」了一聲:「倦爺??」
何松南是沒想到沈倦的速度有這麼快,他追個姑娘從高三追到了大二了,人家半點兒反應都沒給他,沈倦這邊兒分了一年半,這剛回來半年就一起過年了。
何松南扭頭就發了個朋友圈:【倦爺牛逼[抱拳][抱拳]】
蔣寒李林王一揚他們其實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這並不耽誤他們一秒迅速加入戰場,在刷到這條朋友圈的時候第一時間瘋狂回覆——
蔣寒:【倦爺最強。】
宋志明:【倦爺英明神武】
蔣寒:【倦爺舉世無雙】
王一揚:【倦爺博學多才】
李林:【倦爺萬古流芳】
何松南:【……】
這幫高中語文考試連八十分都打不到的一幫人吹起牛逼來詞彙量簡直高到讓何松南嘆為觀止,甚至好像還他媽有韻腳是什麼意思?
沈倦這邊還不知道朋友圈裡已經騷起來了,他直接把視頻掛了,抬眸,看著林語驚。
林語驚也愣了愣:「你在視頻?何松南?」
沈倦「嗯」了一聲。
林語驚傻了:「那我剛才——」
「沒看清,就晃過去一個影,」沈倦看著她露在外面的白皙皮膚,胸前還有兩塊兒他弄出來的沒褪掉的印子,眼皮子一跳。
他放下手機,走過去,抬手拉著她浴衣腰帶,垂眸,「怎麼了,浴衣太大?」
到底還是心疼捨不得,沈倦這兩天都沒再碰過她,他抽掉浴衣帶子,將人剝禮物似的從裡面剝出來,親了親摸了摸,溫柔地伺候了她一回,而後抽手。
林語驚眼睛還有點兒紅。
沈倦低垂著頭,俯身,親了親她的疤。
林語驚人一抖,不知道為什麼,沈倦在耍流氓的時候,就極其喜歡這兒,這人大概是個腿控,一般情況下從腳踝玩起,到這疤結束。
非一般情況林語驚都不想去回憶。
她推著他的腦袋坐起身來,拉過被子人藏進去,看著他:「沈倦,我知道我腿長得美,但是這不是你變態的理由。」
沈倦笑著咬了咬她的唇角,隔著被子抱著她。
林語驚抬頭,忽然叫了他一聲:「沈倦。」
「嗯。」沈倦閉著眼睛應了一聲,聲線慵懶。
她隔著被子摸了摸他小腹人魚線那塊兒:「你什麼時候給我紋身。」
沈倦頓了頓,睜開眼:「不怕疼?」
「那肯定還是怕啊,」林語驚撇撇嘴,翻了個身,撐著腦袋看著他,另一隻手從被窩裡伸出來,手指勾著他喉結玩兒,「那你為什麼會紋這個上去,阿姨不是不讓麼,她如果真生氣了你是不是要洗掉啊。」
沈倦笑了笑:「既然做出來就是打算了要帶到死的,這圖我很早就畫好了,弄的時候其實也沒想那麼多,就是想打個記號,在自己身上留下點兒你的印子什麼的。」
林語驚愣了愣。
沈倦捉著她的手,輕咬了咬指尖,低聲說:「以後無論我生我死,林語驚,我都屬於你。」
大年初二那天,林語驚和沈倦回了A市。
大學生世錦賽在三月中上旬,今年在多倫多舉辦,沈倦過年休息了這幾天已經是奢侈,一回去就被容懷抓回去訓練,林語驚每天在家裡待著,寫寫作業敲敲代碼,和兩個學姐合夥接了個小公司的專題網頁製作的活兒,本來是想試試,最後也分到了一點兒小錢。
二月底,A大開學,沈倦專業課那邊已經請了假不去上了,每天專心待在訓練室裡,一待就是十幾個小時。
一個星期以後,沈倦跟著A大射擊隊的幾個前輩一起去多倫多。
他們走的那天是周六,林語驚前一天滿課,晚上,沈倦人直接堵在她寢室樓樓下,林語驚跟顧夏下課一回來,就看見這人站在樹下,仰頭靠站著。
沈倦餘光一瞥,側眸。
林語驚走過去,眨眨眼:「咦,這是誰家的男朋友?」
沈倦笑著抬手捏她臉:「小沒良心的,我不找你你也不來找我?」
林語驚毫不遲疑打掉他的手:「東西都整理好了嗎?」
沈倦:「嗯。」
林語驚問:「你要去幾天啊。」
「十天吧,」沈倦說,「十九號結束。」
「啊,」林語驚看著他,「啊……」
「怎麼,」沈倦微揚起眉,湊近了點兒看著她,「已經開始想我了? 」
「是啊,」林語驚低聲配合著他說,「一想到十天見不到我男朋友我簡直心如刀割痛不欲生,十天,夠不夠我發展一段兒驚心動魄的艷遇?」
她說完,又想到什麼,一頓,側頭面無表情:「多倫多應該很多漂亮小姐姐吧。」
沈倦勾唇:「是吧。」
林語驚點點頭,四下看了一圈兒,確定周圍沒人,壓著聲憤然道:「沈倦,我今天晚上打算跟你上個床,用盡渾身解數勾引你,讓你徹底痴 迷於我的身體,然後去多倫多以後也無暇看其他小姑娘一眼,褲腰帶一鬆就能想起我來。」
「……」
沈倦徹底憋不住了,直接笑出聲來,他後仰了仰身,笑得肩膀直抖。
女朋友太可愛。
每一天,都覺得她比前一天更可愛,沒轍。
林語驚說著用盡渾身解數勾引一下什麼的,其實也只是說說,她對沈倦沒什麼不放心的,晚上是打算回寢室的。
但沈倦沒讓她如願,兩個人晚飯吃完,沈倦抱著她直接丟到床上,開始了他的正餐。
第二天一早,沈倦早早走了。
他走的時候林語驚睡得沉,側臉埋進枕頭裡,呼吸輕緩平穩,眉微皺著,不知道夢見了什麼。
沈倦抬手,指尖輕輕揉了揉她的眉心,她昨晚被折騰得狠,沈倦看著時間還早,手伸進被子裡,輕輕捏了捏她的腿,揉了揉她的小腹。
下一秒,小姑娘臉蹭著枕頭,迷迷糊糊地微睜開一點點眼,從睫毛的縫隙掃了他一眼,而後皺著眉憋起嘴巴,人往被子裡縮了縮,躲開他的手指,一巴掌清脆地拍在他臉上。
「……」
隔三差五早上就被女朋友扇巴掌的沈倦覺得自己現在脾氣已經好到可以去當聯合國和平大使。
比如說他現在被扇完巴掌還能當做無事發生過,無奈得半點兒火發不出,耐著性子哄著她。
他垂頭,親了下她的唇,低聲道:「別動,給你揉揉。」
林語驚不願意,眼睛都還閉著,半睡半醒間躲開他的手,聲音黏糊糊地:「不要了,我不要了……我要睡……」
沈倦:「……」
沈倦懷疑自己現在在林語驚心裡是不是個色魔的形象。
林語驚睡醒,沈倦飛機都起飛了,多倫多和這邊十三個小時時差,等沈倦落地,國內已經凌晨了。
難得不用早起不用自習不用上課的雙休日,林語驚賴在床上不想起,膩歪了半個多小時,計劃了一下今天要做點兒什麼。
她腦海裡迅速列出了最近的計劃表,排在前邊兒的是她的紋身。
沈倦身上是條鯨魚,只勾勒出了個形,底部一排很漂亮的英文,是她的名字,也是組成鯨魚的一部分。
字體和線條融合在一起,和諧得像一體。
但林語驚要弄一個什麼,她自己一點兒想法都還沒有。
她用手機查了查網上的一些紋身圖案,覺得沒有一個比得上沈倦的,沈倦工作室裡那些廢稿或者隨手畫畫的玩意兒,隨便拉出來一個都比這些好看。
林語驚覺得,好像直接去他工作室裡挑一個也行。
她給沈倦發了個信息跟他說了一聲,掀開被子下地,準備起床洗漱。
腳一沾地,大腿肌肉用力,酸疼,林語驚扶著床邊兒「嘶」了一聲:「我靠靠靠靠……」
沈倦這禽獸。
沈倦是給了她工作室鑰匙的,林語驚沒急著去,上午先把這週的作業做了,又看了一下午的書,晚飯過後閒下來,抓著鑰匙出了門,往地鐵站走。
她挺久沒去過那邊兒,下了地鐵往工作室走,打開鐵門和裡面單扇小門,進去。
屋子裡還是跟以前一樣沒什麼變化,蔣寒每個禮拜都會來上幾天,用他的話來說——倦爺你這地方不應該是什麼束縛,而是歸宿,你想幹什麼就放手去幹,什麼時候忽然哪天想家了,回來看兩眼,待幾天,不也挺好的。
也是那天,林語驚對蔣寒的印象徹底從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那個抱著抱枕露著花臂的二傻子形象裡淡出。
很多人看著一個樣兒,骨子裡又是一個樣兒。
林語驚摸著燈打開,走到裡面工作間長木桌前,沈倦這人不怎麼注意這些,大把隨手畫的圖就那麼隨意亂七八糟丟在桌上,旁邊的書架上橫七豎八插著幾本速寫本。
林語驚嘆了口氣,老媽子似的幫他理東西,將他桌上的那些畫紙全都整理在一起,又走到書架前,一本一本把那些胡亂放著的速寫本抽出來,摞在一起在桌面上磕了磕。
本子豎著這麼一立,紙張鬆動,最上面一本裡飄出來一張車票。
林語驚撿起來,也沒看,剛要給它重新塞回去,餘光掃了一眼,頓了頓。
她垂眸,視線落在那張車票上。
——A市到懷城。
林語驚怔了幾秒,幾乎下意識翻開最上面的那本速寫本。
裡面有些頁隨手畫了些東西,有些上面就是一片空白,唯一不變的,是左下角那一個個小小的,鉛筆寫出來的阿拉伯數字。
89
90
91
……
林語驚對沈倦的字太熟悉了,他寫數字也有這個毛病,最後一筆會習慣性微微往裡勾著帶一下。
直到她翻了十幾頁以後,第二張車票夾在裡面掉出來。
——A市到懷城。
林語驚手指發僵,腦子裡有一瞬間的空白。
她忽然意識到了這些數字是什麼。
是天數。
是點滴流逝的時光裡,他們分開以後的每一個日夜。
那天晚上,林語驚坐在地上,將所有堆在架子上的速寫本全都一頁頁翻了個遍。
她找到了幾十張往返在A市和懷城之間的車票。
第94章
加拿大,多倫多。
機票是代表團統一訂的,經濟艙,座位與座位之間間隔狹窄,沈倦長手長腳縮在裡面十幾個小時,下飛機的時候耐心已經見了底,耷拉著眼皮,一臉「誰都不要跟我說話」的表情。
代表團一共三十來個人,帶隊的是B大的教練, A大五名選手,除了沈倦以外還有朱師姐和容懷,兩個臥射的。
他們在機場折騰了幾個小時,提取行李以後槍械檢查,又存放到靶場,到酒店的時候已經是這邊兒的下午,教練和領隊的學長在前台辦理入住,剩下的人在大廳裡等。
朱師姐到哪裡都是最活躍的的那顆星,在飛機上一路已經和其他學校來的女孩子們混熟了,等熟悉得差不多,女生話題一轉,問到了沈倦。
姑娘偷偷地掃了一眼靠站在大理石柱旁,正在跟容懷說話的人。
他身上穿著中國代表團的紅白隊服外套,拉鍊拉開敞著懷,仰著頭耷拉著眼皮,腦袋頂在柱子上,左耳一個黑色的耳釘,不知道容懷說了些什麼,他唇角勾起一抹笑。
懶洋洋的,有些痞。
似乎是感受到了這邊過來的視線,他側了側頭,瞥過來一眼,黑眸沉淡,沒什麼情緒。
姑娘偷看被抓包,臉稍微有點兒紅,匆匆移開視線,低聲說:「我以前覺得男生有耳洞好非主流啊,但是吧……」
朱師姐可太懂了,沈倦這人從頭到腳都沒法兒讓女孩子不注意,尤其是和同齡的男生放在一起比較的時候,不光是那張能出道混娛樂圈去的臉,他的性格氣質氣場全是吸引力,年輕小姑娘現在都喜歡這樣的。
而且現在的女孩兒,哪有什麼不追人之類的說法,喜歡就大膽上了,先下手為強,等能等出什麼來,能等著對象嗎?
朱師姐跟林語驚關係挺好,瞬間一股責任感油然而生,她決定為林語驚和沈倦的這段愛情保駕護航。
「但是我們沈師弟戴就帥得人把持不住,是吧,」朱師姐意味深長,「他這耳洞,和女朋友一起去打的,倆人一人一個,耳釘也是情侶款。」
「啊,」姑娘愣了愣,反應過來,「他有女朋友了啊。」
「感情很好,」朱師姐說,「倆人談挺久的了吧,高中同學好像,他女朋友在我們隊比他受歡迎多了,我們這都是看他老婆的面子才願意帶他玩的。」
「那長得肯定好看,」帥哥有女朋友,那也就沒什麼想法了,姑娘嘆了口氣,憂鬱道,「現在好看的人果然只會和好看的人談戀愛。」
朱師姐覺得,應該還真的不是長相的問題。
她要是男人,她也喜歡林語驚那樣的。
三月份的多倫多比A市氣溫低上近十度,他們提前兩天到,房間分好以後各自回去休息,補覺倒時差。
沈倦和容懷一個房間,他一下飛機就看見了林語驚發的消息:【沈同學,跟你打個報告,我去你工作室裡找找靈感看看給自己弄個什麼圖啊。】
沈倦當時就回復了,結果小姑娘到現在都還沒回他,到這會兒國內已經是凌晨了,林語驚作息一直挺規律,十二點前準時睡覺,沈倦也就沒再打擾她。
結果一個澡洗完出來,林語驚回復了。
時間還是兩分鐘前,沈倦看了眼表,國內凌晨四點半。
再過一個點兒天都亮了。
他「嘖」了一聲,走到牀邊坐下,給她發了個視頻撥過去。
林語驚那邊過了一會兒才接,「喂」了一聲。
「林語驚,幾點了你還不睡?你自己看看幾點了,」沈倦架著批評人的語氣,滿是不爽,「我不在你要上天了是不是?」
林語驚抬起頭來,看向鏡頭裡,視頻雖然不是很清晰,但是還是能夠看出來,她眼睛有些紅。
沈倦愣了愣,語氣瞬間180度回暖:「怎麼了?」
林語驚靠在枕頭裡,抱著被子,沒說話。
沈倦挑眉笑,故意說:「想我?」
林語驚就很安靜地蹭了一下枕頭,輕輕「嗯」了一聲:「想你。」
沈倦心裡一軟,人都快就地融化了。
她幾乎不怎麼用這種語氣跟他說這些軟乎乎的話,除了不懷好意勾飲他和在牀上求饒的時候,她從來不服軟。
沈倦賽也不想比了,恨不得馬上就飛回去,抱著他的小姑娘揉揉親親哄哄。
她這狀態明顯有些不對勁兒,他低聲:「怎麼了這是?受什麼委屈了,跟我說說?」
林語驚不想讓他操心,也怕他想太多影響發揮,撐著牀面坐起來,隨口道:「就是今天看了個電影,男女主角虐戀情深,最後全死光了。」
沈倦看了她一會兒,沒說話,半晌,人往牀上靠,一笑:「林語驚,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時候?」
林語驚眨眨眼:「什麼時候。」
「你第一次月考,不吃中飯,跟我說你複習得太投入忘了那會兒,」沈倦說,「跟現在的表情一模一樣。」
林語驚想起來,那次孟偉國突然來學校找她,她嚇得不行,還放了沈倦鴿子。
她笑了起來:「不是,沈同學,這事兒你記到現在的嗎?」
「怎麼不記,氣得我一下午氣兒都不順,老子這輩子頭一回關心一姑娘,還天天隨口就糊弄我。」
林語驚笑著倒在牀上。
他這麼一提,高中時候那幾個月的事兒全都一樁樁一件件刷過腦袋,林語驚倒在枕頭裡和他聊天兒,以前的事兒一件一件提起來,開頭都是「你記不記得」。
沈倦當然都記得,沒問她怎麼忽然開始回憶起來這些,安靜聽她說,偶爾插兩句。
她頭埋在枕頭裡,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低,到後面帶上了鼻音,間隔時間也變長,低聲叫他:「沈倦。」
「嗯?」
「我做錯了,如果我那時候再勇敢一點兒,再多相信你一點兒就好了,」林語驚迷迷糊糊地說,「你最難過的時候,我就可以陪著你……」
他們都覺得自己做得錯,覺得自己應該對彼此更好一點兒。
沈倦愣了愣。
他想起之前那條信息,隱約察覺出來了她不對勁兒的方向,他瞇了下眼:「林語驚,你是不是——」
「啪嗒」一聲,手機斜歪著往旁邊歪了歪。
林語驚睡著了,她枕著的是他的枕頭,手機靠著自己的枕邊兒就那麼斜斜立在那,屏幕裡小姑娘睡顏安靜,閉著眼,隱約似乎能夠聽見她均勻的呼吸聲。
沈倦就這麼聽著看著她,好半天都不捨得掛了視頻。
他抬手,指尖落在屏幕裡的人眉梢眼角上,劃著屏幕緩慢勾勒了一圈兒,他嘆了口氣,壓著嗓子:「晚安,寶貝兒。」
倒了個時差,第二天槍械試調,然後正式開始賽前訓練。
隔天第一場比賽。
射擊在國內其實沒什麼人關注,比起其它項目人氣非常低了,尤其是加了「大學生」三個字以後,何松南在走之前說聽著像個國際青年友誼交流賽。
意思就是看不出什麼含金量,這比賽的存在不是搞運動競技的都沒什麼人知道。
沈倦不在意這個,他目標也不在這兒,這次本來也就是來試試水,看看他這幾個月的複建做得怎麼樣,順便刷刷成績。
他看著的是九月的世錦賽。
沈倦的比賽在第三天,分兩部分,資格賽和決賽。資格賽沒什麼難度,決賽取資格賽的前六名,全部4秒射擊,末位淘汰制,以命中和脫靶計分,命中計1分,脫靶0分。
從第四組結束開始,積分最低的一個人淘汰,之後每組淘汰一個人。
到第八組,只剩下沈倦和一個俄羅斯男孩兒。
決賽的站位是按照資格賽排名來站的,俄羅斯男孩兒在第三,他長了張娃娃臉,碧綠的漂亮眼睛,側頭看了一眼。
沈倦面無表情站在左起第一位,身上穿著中國代表隊的運動服,單手插在褲袋裡,下顎線條繃,唇角微抿著。
看起來冷酷而無情,光從氣勢上就足夠讓對手感受到壓力了。
沈倦此時的總積分是30分,排在第一位,綠眼睛27分。
容懷坐在後面觀眾看台上,一臉興奮地拍著朱師姐的大腿,壓低了聲音喜道:「我說什麼來著!我說什麼來著!我就說了只要我師哥在金牌就沒有別人的份!」
朱師姐被他拍得腿疼,一邊狂點頭一邊安撫著小朋友,她是真的不明白,容懷平時看著挺高冷一小正太,怎麼一涉及到沈倦,就像個失心瘋一樣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金牌金牌。」朱師姐哄著他說。
綠眼睛現在和沈倦差了3分,也就是說第八組除非沈倦三槍脫靶,不然他想不拿個金牌都不行。
而這個可能性基本上不存在,沈倦比賽時的狀態比訓練要穩得多。
朱師姐嘖了兩聲,手機往上抬了抬,給了冷酷無情的神射手一個特寫,發給林語驚。
林語驚遠在萬里之外,捧著筆記本咬著手指看直播。
鏡頭剛好對著沈倦一點一點推進。
和他在一塊兒的時候都注意不到,在鏡頭裡就顯得格外明顯,他身上的少年氣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一寸一寸褪去,男人背脊挺拔筆直,肩膀寬闊,她看見他垂著頭,握著槍的手指習慣性微翹了翹,而後忽然頓了下。
沈倦回過頭來,遠遠望向鏡頭的方向。
安靜看了幾秒後,他忽而勾了勾唇角,懶洋洋笑著從口袋裡伸出手來,食指和中指併攏抬起,輕輕點了下眉梢,而後指尖向上揚了揚。
也不知道是做給誰看的。
林語驚愣住。
從這一個瞬間起,時光開始迅速倒退,畫面一幀一幀往回拉,他和某個藏在回憶裡穿著紅色球衣站在明亮的籃球場上,垂眸看著她,一步一步倒退著的桀驁少年重新交疊重合。
酒旗風暖少年狂。
他沒說話,話卻都含在眼睛裡的。
他笑著,眼底藏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