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予死予生(6)
顧從禮工作日來, 用冰箱裡僅有的材料給她燒了一頓晚飯, 然後, 坐在對面,看著她吃。
時銀被他看得渾身都不自在。
她把盤子推到他面前,裡面炒飯裹著蛋液, 黃澄澄的, 黃瓜和胡蘿蔔的丁像是點綴, 白的黃的綠的橘的, 賣相很好,時銀還挖了一勺老乾媽辣椒醬在盤邊。
「你不吃嗎?」
「不吃。」
時銀歪了下頭:「你今天怎麼突然來了?」年終, 他這段時間一直很忙。
他看著她:「給你弄個晚飯。」
時銀點點頭,沒再說話了。
他的表情和眼神, 突然就讓她覺得, 現在還是暫時不要跟他提梁秋實的事好了。
總覺得如果說了, 會發生什麼很糟糕的事情。
吃過飯後, 顧從禮沒呆一會兒就走了。
時銀回書房,繼續把剩下的最後一點工作做完, 凌晨一點半,終於把全部原稿都發給了顧從禮。
時銀大功告成,長長舒了口氣,人癱軟在椅子裡,揉著酸疼的右手手腕, 指關節嘎崩嘎崩的響。
她看著手機, 開始發呆。
之前答應過了梁秋實, 會帶他去欺岸的《零下一度》週年會。
結果現在這個樣子,也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去。
時銀很不擅長處理這種情況,梁秋實工作上的失誤她有點生氣,可是作為朋友,她覺得他說的好像也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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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認識近兩年,一直以來,她都是被照顧著的那一方。
他的心思是很細膩的,而且是個居家小能手,很多她想不到的地方,他都會幫她做好。
而她,好像沒有幫到過他什麼忙。
除了把自己會的東西教給他,時銀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做些什麼了,她能夠提供的也僅僅是漫畫上的一點幫助,她一點兒也不知道梁秋實什麼時候去投稿參加了新人賞,梁秋實從來沒跟她說過。
時銀很苦惱,一苦惱,不知道該怎麼辦,舉棋不定的時候,她就去騷擾方舒。
方舒從小到大注意都特別正,時銀就沒有見到過她不果斷的時候。
她是她最後的港灣,是她的智慧囊。
方同學也是個夜貓子,一刷朋友圈發現這人十分鐘前才發了一個文藝電影的截圖,配字是破口大罵女主角智障,時銀大喜,給她發了個微信過去。
對方秒回。
於是她打了電話過去。
方舒那邊接的挺快,講話有點含糊:「喂?」
「你在吃東西嗎?」
「敷面膜,」方舒把面膜揭了,聲音清晰起來,「怎麼了?」
時銀悶悶不樂:「我跟別人吵架了。」
「就你?」方舒詫異,「現在連你都能跟人吵架了?」
時銀:「我初中的時候也太妹過的好不好,染過紫毛的,西街一霸。」
「我知道,阿姨跟我說過,染完被一頓胖揍,第二天就染回來了。」
時銀:「……你別鬧,我真的好鬱悶,我跟人吵架了,然後不知道該找他說什麼。」
「男的女的。」
「男的,就我助手。」
方舒很不解:「既然是你助手,你為什麼要主動找他?」
「因為我覺得我確實有點,忽略他了吧,這麼久了,我一直沒注意到他心態上的問題,」時銀把和梁秋實的事情前因後果都跟她說了,「就,我也有錯。」
方舒聽完,沉默了一下:「我就說你怎麼可能跟人吵架,軟得像團棉花一樣。首先,本來就是他工作上出現了問題,無論是什麼原因,他在工作的時候就是你的助手,你是他老闆,覺得你們關係好,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工作上出現失誤,然後用這種神奇的理由甩鍋,他會不會有點太理所當然了?」
「而且,他聽起來好像完全沒有真的覺得抱歉的意思嘛,大概他覺得自己一點錯都沒有吧,這種情況下,你還要主動去找他?你是不是腦子背門夾了?管他去死,就晾著他吧,女人沒有錯,女人是不會犯錯的。」
時銀:「……」
好生霸道。
她好喜歡。
時銀想,如果方舒是個男人,那還有顧從禮什麼事兒,在遇到他之前,她可能就已經愛上方舒了。
***
聽了方舒的話,時銀沒主動去找過梁秋實。
梁秋實也很安靜,畫稿交上去,助手也暫時進入休息期,沒有什麼工作,他消失不見了。
另一個助手小魚倒是給時銀打了個電話,還微信上問了一下情況,勸了她一會兒。
《零下一度》的週年會在週末,週六那天早上九點半,時銀家門鈴久違的響起。
時銀現在幾乎已經被顧從禮搞出生物鐘來了,一到每天早上九點多,她必然要醒一次,但是醒過來,和起牀,差別還是很大的。
所以顧從禮人進來的時候,時銀正坐在牀上,一臉無精打采地耷拉著眼皮,一臉不爽的看著他。
顧從禮從容的給她倒了杯水。
時銀接過來:「你既然有鑰匙,為什麼還要按門鈴。」
「提醒你一下,我要進來了,免得看到什麼奇怪的畫面。」
時銀一頓:「什麼奇怪的畫面?」
「有些人不是會,習慣赤果果睡。」顧從禮說。
「……」
時銀一口白開水差點噴了。
她嚥下去,抹了下嘴角:「下次不用按門鈴了,我沒有赤果果睡的習慣,謝謝您了。」
「真遺憾。」顧從禮聲音淡漠,完全看不出半點遺憾的意思。
時銀翻了個白眼。
他垂眸看著她,忽然笑了一下。
每次早上把她吵醒,她發脾氣的時候,都很可愛。
那種和平日裡有點不一樣的,鮮活的生動,讓他忍不住想要一次次地這麼做,屢試不爽,令人上癮。
這麼無聊的事情,他曾經以為自己永遠都不會做。
時銀咕咚咕咚喝掉了一杯水,顧從禮接過杯子,往外走:「起來洗漱,換衣服,一會兒出門。」
她一頓,坐在牀上茫然的抬起頭來,看著他:「啊?幹嘛去?」
「約會。」
***
說實話,時銀對顧從禮的「約會」,沒有抱太大的期望。
她還記得他之前幾次所謂的,自稱的約會,差點把她氣背過氣去。
所以當顧從禮真的帶著她,車子開到遊樂園門口的時候,時銀下巴都快驚掉了。
這還不如之前的呢。
時銀坐在副駕駛裡,沒下車,聽著車門的鎖被他打開了。
顧從禮側頭:「怎麼了?」
時銀耐心道:「主編,成年人的約會一般不會選在遊樂場。」
顧從禮平靜地說:「你們小姑娘不是都喜歡麼。」
「我們小姑娘也不是都喜歡的……」時銀無力地靠在副駕駛裡。
而且,那些什麼懸掛式過山車,什麼大擺錘,時銀看著就怕得不行。
腿都軟了,進去她大概只會選擇坐坐旋轉木馬什麼的。
可是來都來了。
她總不能說,我不想玩,我們回去吧。
時銀清了清嗓子,解開安全帶,抬手去開車門:「先進去看看吧,應該會有很多好吃的什麼的?就是不知道週末人會不會很多。」
她車門打開,只來得及推開一條縫,懸掛式過山車剛好就在離門口很近的地方,呼啦啦的一排呼嘯而過,尖叫聲此起彼伏,清晰得近在咫尺,從這裡甚至能看見上面的人被倒掛著,頭髮全都垂下來的樣子。
時銀仰著頭,準備邁出去的腳頓住,臉都白了。
顧從禮看了她一眼,忽然探過身來,手勾著副駕車門砰的一聲關上,又抬手去把她安全帶重新拉下來,扣好,發動車子。
時銀眨眨眼,側過頭來:「不進去了嗎?」
「人多,有點煩。」顧從禮淡道。
這遊樂場離市區有點遠,來回的車程也用掉了很多時間,等兩個人再次回到市區已經十一點多了,顧從禮直接找了傢俬房菜館,先吃飯。
餐廳裝修得很有格調和情懷,位置不多,隔斷很好,從燈光到桌椅掛畫,各處都充滿了一種舊上海灘的風情。
時銀其實是挺能吃的,顧從禮吃的倒是不多,吃到一半,她起身去洗手間。
穿過長長的一段走廊,剛走到洗手間門口,餘光瞥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從左邊的男廁那邊走出來。
時銀愣了下,停住腳步,看過去。
男廁門口還站著個男人,個子不高,矮矮胖胖的,臉很圓擠著那雙眼睛幾乎看不見了。
用了十幾秒鐘的時間回憶,時銀想起來,是之前新人賞頒獎典禮上,從後面往她身上湊的那個男的。
好像是什麼,從陽文化的副經理?
時銀一陣惡寒,只看著他就想起了當時那種讓人頭皮發麻的感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而他面前,梁秋實正側對著時銀,跟他說話。
胖男人笑容可掬,梁秋實倒是沒什麼表情。
時銀面色一沉,幾乎是沒做考慮,直接走過去:「梁秋實。」
兩個人同時轉過頭來。
梁秋實明顯愣住了,而那個胖男人則愣了一下,然後露出近乎於驚恐的表情,急急忙忙地往她身後看。
看到沒有其他人的時候,他才鬆了口氣。
時銀根本沒看他,直直看著梁秋實:「這麼巧,你也來吃飯?」
「是啊。」他乾巴巴地說。
時銀側頭,看向那個胖男人,微不可查皺了下眉:「這位看著也有點眼熟。」
梁秋實頓了頓,似乎有些猶豫,目光游移,沒說話。
那個胖子表情忐忑,似乎還有些不安,又低聲說了幾句,才笑呵呵地:「那我就先走了,梁先生,以後再聯繫。」
梁秋實點了點頭。
胖子逃似的快步離開了。
只剩下兩個人站在洗手間門口走廊裡,兩個人隔著一段距離,沉默地看著對方,沒人說話。
時銀吐出一口氣來,淡淡問:「你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他皺起眉。
「這就是你最近一段時間工作一直心不在焉,背景人物畫得一塌糊塗的原因?」
時銀又難過又生氣,失望伴隨著火氣一層一層往上竄。
她強壓下火氣,歪了下頭,心平氣和地說:「你不想做我的助手了可以直接跟我說,你想畫自己的作品,我可以幫你介紹我認識的,靠譜的編輯,我不會不讓你走的,你不用背著我找這種垃圾公司的垃圾管理層,這種出版社,對你的發展也沒什麼好處。」